丁香宴四

丁香宴 四

衆人這纔回神,發出雷動一般的掌聲,可惜蘇葵聽不到。

君姑姑微微點頭,琴音可窺得人心,而蘇葵的琴音給她展現出了一個不浮不傲,卻又不卑不亢的靈魂,能做到這樣的剛剛好,實在難得。

只是,隱約透着一股執拗,就是不知是好是壞了。

蘇葵放眼望向衆人,雖是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但見他們表情應是拿不了那最差了,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所有的人都已經彈奏完畢,現都站在了院中,忐忑的等着結果。

君姑姑和田連同幾位先生商議了一番,就連向子南都難得跟他的意見一致,將最差和最優者的姓名寫在了薄上,侍女接過下了樓去,有祭酒立在了樓下專爲宣佈賽果而建的高築臺之上,神情肅穆。

四下一片寂靜,落針可聞,都在屏息等待着宣佈結果。

祭酒掀開厚薄,朗聲道:“承我衛朝長孫皇后之名,建此丁香院,是爲長我朝女子之才藝,彰我朝女子之德行,令德才者愈德,使不足者更進,特設最優與最差,用以鞭策後人...”

洋洋灑灑三大篇讀完,方見祭酒擡了頭,是要按照慣例,先行宣佈最差者。

“今年琴藝比試最差者——王燕回!”

人羣開始譁然,望向被評了最差之人。

立在蘇葵一旁的粉衣女子身形一軟,就要倒下去。

蘇葵因根本聽不到任何,一時也不知所以,一把扶住她道:“小心”。

女子臉色蒼白,半晌穩住身形,頭已低到了胸口,忍受着衆人的落井下石。身形戰慄着,她得了最差,最差...

蘇葵見衆人神情,才恍然過來,不禁皺了眉,這項規定分明的弊大於了利,只怕面子薄,心理承受力差的,會因此而蒙上一生的陰影。

望着衆人投來的嘲笑目光,蘇葵無奈搖了頭。若是換做自己,又該是何種心境?伸手拍了拍身側那抽泣着的肩膀,道:“不過一個虛名罷了。你的琴藝是好是壞,又沒礙到誰,同他們沒有半分關係,他們沒資格對你指手畫腳,不要當真。”

此刻的場中早已在祭酒的示意下安靜了下來。蘇葵的話雖輕,卻是一字不落的落在了衆人的耳中。

多數人皆是面面相覷,覺得這話有些道理,有的則是對蘇葵投去了嫌惡的目光,這項規定數百年之久,得了最差理所當然就該被人恥笑!

祭酒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擡眼望向場中的衆人,聲音比與之前帶了一份笑意:“今年琴藝比試最優者——蘇葵!”

蘇葵見那祭酒含笑望着自己,三樓對着自己揮手的華顏。衆人投來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還有,背後那道不甘的目光...難道,——她是得了最優?!

白泠泠見她不動,推了推她。道:“快上去啊!”

蘇葵拿眼神去詢問她,覺得做個聾子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白泠泠以爲她太開心。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快快上去!”

蘇葵這回看清了她的口型,這才提了步子出了隊伍,在衆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的踏上了高高的築臺。

周雲霓微微撇了撇嘴,心中自然不快。

祭酒笑的很慈祥,從侍女拖着的托盤中取過一枚綁着銀線的血紅圓形玉墜,上面刻着精美的丁香花,乃是獨一無二的榮譽標誌,但憑着這枚玉佩,日後參加丁香宴,便可直接入院,無需拜帖。

蘇葵根本不知道祭酒在說些什麼,但見他親手將玉佩掛在了她的脖子上,恭敬的鞠了躬,由於怕說錯話,始終一句話也沒講。

還好祭酒也沒問什麼問題,待到禮畢,蘇葵才緩緩下了築臺。

“蘇小姐,君姑姑和田連先生邀你上樓一敘。”

此話一出,又是惹來了一陣喧譁聲,能親自被君姑姑和田連先生主動招見的,這可還是頭一個!

蘇葵通過她的手勢勉強理解了意思,同她一起上了樓。

“老夫在王城待了大半輩子,竟是不曾聽過此等妙曲!真是後生可畏啊...”

蘇葵硬着頭皮微微點頭,應付着他們的話。

君姑姑是早早發現了她的不對,“蘇小姐爲何始終不發一語?”

蘇葵見狀知再也瞞不住,反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便道:“實不相瞞,由於中午誤食了相剋之物,以至於失去了聽覺,不禮之處還請各位先生和君姑姑諒解。”

幾人神情幾變,一來覺得沒了聽覺還能拿到最優實在令人驚詫,二來是震驚與怎會有人能如此輕描淡寫的說自己“聾了”,且還一直這麼冷靜!

田連惋惜的簡直是要去撞牆了,這麼好的一個苗子,竟然是聽不到了!

君姑姑見多識廣,笑着道:“你不必如此激動,這被相剋食物所致的失聰,是有藥可醫的,消不了一個月,便可恢復聽覺。”

蘇葵知她在說什麼,點頭道:“這算不得什麼大事,枸杞和黃菊熬藥喝上些時日便無礙了。”

君姑姑眼神一閃——這丫頭既然知道的這麼清楚,想必是不可能不知道那兩種食物相剋...又怎麼誤食了?餘光掃見她面色坦然,眼神清澈見底,心下隱隱有了計較,只怕是遭了人算計。

田連一聽能醫治的好,這才鬆口氣,瞅了瞅蘇葵是越看越喜愛,道:“我方纔與向子南有個約定,若是今年有人能超越了明小姐,我便收她爲關門弟子,你可願意啊?”

向子南瞪他一眼,“哼,自己想將人家收到門下便是了,還拿我的話當藉口,平時怎沒見你如此守約了!”

田連現在心情極好,也不與他爭辯,忽然想起蘇葵現在聽不到。又在紙上將原話抄了一遍,遞給她看。

蘇葵受寵若驚,覺得攤上了天大的便宜,自己何其有幸,竟是能拜得史上留名的琴師田連爲師!

當即點頭,“多謝田先生厚愛,待我痊癒,定登門行拜師禮,正式拜先生爲師!”

田連卻是搖頭,似乎是怕拖久了人沒了一樣。“我不好那一套繁文縟節,什麼禮數不禮數的,你若是願意。今日便在丁香院讓祭酒見證,敬一杯茶便可,你看如何啊?”

蘇葵見他如此爽快,越發覺得開心,“好!一切全憑師傅做主便是!”

田連被這師傅二字給樂的不行。覺得這個徒弟遇見的太晚。

本欲離去的衆人,皆被此事驚住,覺得這纔是今天高-潮中的高-潮!

田連竟然收了關門弟子,關門弟子是什麼意思,就是以後再也不收徒弟!

且田連雖在國學院中授琴藝,但下面的學子們最多一個月纔有幸見他一次。自有別的先生教授,學子們最多隻能稱他一句先生,師傅二字自是差的太遠。這般說來,蘇葵則是他第一個弟子,最後一個弟子,也是唯一一個弟子!

明水浣遠遠望着築臺之上奉茶的蘇葵,咬緊了牙。

“怎會啊?我們幾個也沒事啊...”人都走了差不多的時候。華顏幾人都還留在三樓之中,是覺得蘇葵這事來的蹊蹺。

蘇葵知她的意思。“那盤銀耳...裡面放了蜂蜜,只我一人吃過。”

慕冬擡眼望向她:“知道是誰?”

蘇葵覺得自己已經適應了“聾人”的環境了,懂了慕冬的意思,卻並不想將明水浣說出來,畢竟沒證據,還得惹來一堆麻煩,今日她搶盡了明水浣的風頭,且還撿了一位好師傅,覺得已經報了仇了。

“殿下多慮了,不過是巧合罷了。”

周雲霓聞言只覺慶幸,還好自己沒吃,不然的話叫她什麼都聽不見,那最差的定是要落到她的頭上去了,卻又打心眼裡嫉妒蘇葵的好運氣。

慕冬見她不願說,垂下了眼瞼,不再說話。

幾人拜別了君姑姑出了丁香院的時候,遇到了明水浣。

她淺笑着走近,一臉的真誠:“蘇小姐可真是一鳴驚人,今日得了最優,真是恭喜。”

蘇葵一笑,湊到她的耳邊,“呵呵,真是抱歉,讓你失望了,還得到了你想要的。”

明水浣身形一僵。

蘇葵“聾了”的消息讓蘇天漠嚇得夠嗆,非得將李太醫請了過來,得了他的準話兒說沒事,這才放下心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蘇葵幾乎是足不出戶,自然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經聲名大噪。

再說一說丁香文學宴的其它三項,棋項的最優竟是真的讓華顏奪了去,而詩項最優還是在明水浣的頭上,畫項是由一副長河落日圖勝出,正是白泠泠所畫。

幾年來的丁香文學宴總算是有了變化,不似三年來,丁香宴後討論的皆是明水浣,今年衆人口中的主人公,成了蘇葵。

且不知是誰將她參賽當日暫時聾了的消息說了出去,一時間更是讓衆人驚歎不已,傳爲了天人。

酒樓茶肆。

“當日我見了蘇小姐,一身的白衣靜靜的坐在那裡,眼睛都沒睜開,一首《陽春白雪》下來,叫幾位先生都驚歎不已!讓田連先生當機立斷當衆收爲了關門弟子!”

“就是不知長相如何啊?”

“長相也是人間絕色!絕對讓人過目不忘!”

“切,都被你給說了仙兒了...不過也是尋常女子罷了,不過就是生了副好皮相,有了個好家世罷了,從小習琴,彈得好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