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登徒子
蘇葵在桃雲山只呆了三天,比預計的要少了幾天,也沒找人通知宿根,是覺得沒必要這點小事也要矯情的去麻煩他。
桃雲山的村民在這個時節,大多都是忙着摘桃花釀酒了,去年一場波動,使得許多人都警惕了許多,再三跟酒商確定了數目,是不敢釀的太多,免得一時半會兒是連本也收不回來。
進了城之後,眼見天色還是早得很,蘇葵帶着堆心下了馬車,想在街上轉一轉,順道去王記看一看,前天拉回去的金莖露賣的如何。
卻在街上意外撞見了黃書航,二人一見面便是一副又逢知己的感覺,免不得是要一同喝杯茶,就近找了一家茶樓,在大堂中選了一處,坐了下來。
“黃大哥,前幾次我聽書都沒瞧見你,不知是在忙什麼?”
黃書航呵呵一笑,道:“我辭去了私塾的活計,因是念着家弟一人在挽仙樓中未免也孤單,便是在挽仙樓裡謀了個算賬的差事,只怕以後就少有時間出來聽書了。”
蘇葵聞聽,是打心眼裡覺得可惜,黃書航滿腹才學和先進的思想,就這樣進了一個酒樓當差。
但見他眉目間似乎是真的甘願,也不多言,人各有志。
二人暢聊了約莫是有小半時辰,黃書航起身告辭,笑說是該趕着回去上工了,不然是會被扣月錢的。
蘇葵自然不留,目送他離了茶樓,這才同堆心直奔了王記。
黃書航一出茶樓,上了一輛黑色馬車,緩緩向着挽仙樓的方向駛去。
在桃林前停下了車,此時桃花盡數盛放,猶如仙境。黃書航這邊下了馬車,折身進了桃林,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被迷陣所惑,是因爲身體中多了一樣東西。
行至挽仙樓正門前,卻見金挽池立在門前。萬古如一的黑衣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在桃花的襯托下,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格不入。
黃書航頓住了步子,定定的望着她:“挽池。”
金挽池卻不說話,眼神中是壓抑的怒氣和不忍。
黃書航笑着走近,在她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下。笑問:“怎麼,都知道了?”
“黃書航!”金挽池揚起了手,準確無誤的落在不閃不躲的黃書航臉上。神情惱怒至極,只覺得氣了別人一輩子的她,從沒這麼生氣過。
黃書航拿手背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我覺得這份差事很適合我。只是這樣。”
“你究竟知不知道,一旦入了挽仙樓,服下了蠱毒,這一輩子就會活在控制之中了!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黃書航淡淡一笑,將她擁入懷中:“既然你被困在裡面出不來,那麼。就讓我就進去陪你。”
金挽池不停的捶打着他的背,卻不掙開。數的清是平生第二次落下了眼淚。
是知道眼前這個人所做的一切,皆是爲了她。她一個活在黑暗中的人,如何會得到了溫暖如他的垂青。
“還真是少有的癡情。”連雲敲了敲桌面,含笑着道,目光定在樓下那相擁的二人身上。
黃書航有才有智,十年前早就被皇上看中。意欲讓其接替忘機樓主事之位,甚至爲了逼的他走投無路。禁了他科考的資格,但他卻絲毫不以爲意,十多年過去,不曾想竟心甘情願的進了挽仙樓。
情這個字,還真是天下間最有力的羈絆。
“哇,小姐,好多人吶!”堆心望着人滿爲患的酒莊,驚訝的道。
這還只是單單一個酒莊,那其他的酒樓鋪子的加在一起,豈不是賺翻了,堆心在心裡想着,雖然對具體能賺多少是沒個概念。
“小姐,長此往復,該是得賺多少銀子呀?”
蘇葵望着裡頭擁擠的現象覺得是在意料之中,對她道:“只是開始圖個新鮮而已,等過了這段時間,酒的供求量跟上了,生意哪裡還會如此紅火啊。”
堆心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小姐,咱們進去瞧一瞧吧!”
話剛落音,便被前面的人攔住,道:“唉,排隊沒瞧見啊!”
“我們排什麼隊,我家小姐可是....”
“堆心!”蘇葵瞪她一眼,示意住口。
堆心悻悻然的閉上嘴,被蘇葵扯着去排隊。
先前開口說話的那人見狀撇了撇嘴:“管你是誰,也得排隊。”
三滿望着後方排的長長的隊伍,不禁慶幸,還好小姐有先見之明,每人一天只能賣一罈,不然怕是早早賣光,非是要讓後面排隊的人惱了不可。
個把刻鐘過去,這才輪到了蘇葵,夥計一擡眼,“小姐?”蘇葵笑着點頭,“給我來上一罈。”
夥計忙不迭的應着,將早早包裝好了的酒遞給堆心,見她要給銀子,忙的擺手。
“磨蹭什麼呢,我們可還等着呢!”後面有人開始催促,夥計無奈之下,拗不過蘇葵,纔將銀子收下。
遣人帶着主僕二人折身進了內間,又去通知了三滿。
“小姐來了!”三滿一張臉上都是喜悅的神色,最近可謂是順心的很。
“怎麼樣?沒什麼問題吧?”蘇葵擡眼笑着問道。
“嘿,問題倒是也有一個。”
“哦?跟我說說。”蘇葵換上一臉正色,這金莖露她可是投放了許多的心思進去,跑東跑西,說什麼也不能出岔子。
“就是昨天和今天一天,別的酒幾乎一罈子都沒買出去!嘿嘿...”
蘇葵反應過來他這是誆她玩,瞪他一眼:“我看你是被小紅給教壞了。”之前多麼老實巴交的一人,現在竟還學會這套了。
三滿就嘿嘿的笑,跟蘇葵細細說了幾個問題,公事談罷了。這又轉了話題到顧青雲身上。
“小姐,顧先生昨個兒又來鋪子裡了,跟我打聽垂絲的事兒呢。”這些日子顧青雲在酒莊裡做賬房先生,倒是一時叫他改不得口。
蘇葵心下微詫。如今快要殿試了,他還分心來打聽垂絲的事情,難不成是動了真心的?
“你可有將垂絲的事情說與他聽?”
“沒有,我曉得這事不能隨便亂說,只說近來她家中有事,這才許久沒露了面。”由於蘇葵本身是想着顧青雲一走,賬房的事兒沒人管,讓垂絲代替一些時日,所以前些日子垂絲便跟着他一起熟悉賬房的事務,所以就跟着蘇葵三天兩頭的往酒莊裡跑。自打她出事之後,是再也沒來過,才叫顧青雲起了疑心。
“可我聽着他昨日的口氣。像是猜到了什麼,應是前幾日小紅同他說漏了嘴。”
蘇葵點了頭,心下琢磨着,若是顧青雲真是對垂絲有意,這事絕對瞞不得。且若他真一心在垂絲身上,不同他說清楚,勢必也會惹他分心,不難發現,顧青雲骨子裡絕對是個固執的。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蘇葵這邊剛吩咐了三滿下次顧青雲再過來。支會她一聲,豈料顧青雲便過來了。
“蘇小姐。”顧青雲被領進裡間兒,見蘇葵坐在那裡。神情略帶了驚喜。
蘇葵看在眼中,招呼着他坐下。
明知他的來意,卻還是問道:“不知顧公子今日前來是所爲何事啊?”
顧青雲頓了頓,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實不相瞞,顧某對蘇小姐身旁的丫鬟垂絲姑娘。心儀已久。”
堆心瞪大了眼睛,是沒想到看似文文雅雅的顧青雲竟是能將這話如此直白的說出口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蘇葵也有些出乎意料,心下對顧青雲肯定了幾分,才道:“她是有了婚約在身的。”
見了顧青雲驚訝後隨即黯下的臉色,又笑着道:“是因她那未婚夫婿,中了貢士,嫌棄她的出身,所以前幾日已同她取消了那口頭立下的婚約。”
顧青雲身形一怔,“她這幾日未來,莫非就是因爲此事傷懷?”
蘇葵笑而不答,“這不是緊要的事情,你只需知她現下安好便是,我想問顧公子一句,可會嫌棄她的出身,介意她和別人有過婚約之事?”
顧青雲考慮也未有考慮,神色堅定的道:“我心儀的是她本人,欣賞的是她的心性,況且如今這婚約已是作廢,又何來介意之說?”
隨後又立下了表意的話:“只要垂絲姑娘點頭,不嫌棄顧某現在一窮二白家世貧窮,顧某即刻就可娶她過門爲妻!”
蘇葵不由膛目,是沒料到顧青雲對垂絲如此情長,見他恨不得現在就將垂絲娶進門的模樣,忙道:“顧公子,你先別急。聽我說。”
“我這丫鬟雖看似溫婉,實則也生了一副固執的性子,想必短時間內對退親之事定是無法釋懷的,若你真有意,只怕還是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行。”
顧青雲清朗的眉目間未有任何的不耐,有的只是憐惜:“多謝蘇小姐提醒。”
蘇葵得了回答,這才道:“顧公子才學不凡,殿試在即,兒女私情不妨先放在一旁,等過了殿試再行打算不遲,若爲了垂絲分了心耽誤了前程,她若是得知,定也會心懷不安的。”
顧青雲自然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如今得知垂絲無事,也放下了心來。
馬伕見了蘇葵出來,上前行禮詢問,“小姐,回府嗎?”
蘇葵上了馬車,道:“去一趟知味齋再回去吧。”
“是。”
馬車中的小小花一聽知味齋,兩眼放光的看着蘇葵,蹭了蹭她的膝蓋,意思再明顯不過。
蘇葵坐穩之後,拍了拍它的腦袋,有意逗它,“杏花酥和豆沙酥只能選一樣。”
小小花眨巴了幾下眼睛,陷入了艱難的選擇中。
就吃杏花酥吧,可豆沙酥比較甜吶,那吃豆沙酥?可是,杏花酥真的很香...
直到蘇葵下了馬車,將蠢蠢欲動的小小花按了回去,它也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算啦,讓主人幫自己選吧!
蘇葵這些日子早已成了知味齋的常客,這不。剛走到櫃檯前頭,掌櫃的看清了來人,便熱情的招呼着蘇葵後堂去坐。
“蘇小姐,請喝茶。”知味齋不同於其它的小鋪子,少說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是衛國知名的糕點老鋪。
是以做工精緻,口味多樣,品質上乘的好口碑聞名遐邇。
自然,這價格自然也不是尋常的鋪子所能比的,來此的大多數也是非富則貴。且都是常客了,如若不然的話,只怕回回這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是要賠本了。
“和往常一樣就可以了。另外杏花酥和豆沙酥各包上三盒。”蘇葵走動了一下午,如今坐着正好是想喝杯茶潤潤嗓子。
“好嘞,阿斗給蘇小姐包上知八味一份兒,再加杏花酥豆沙酥各三盒!”
知八位乃是知味齋鎮店的八種點心,統稱知八味。蘇葵回回來都是要的這一份。
蘇葵回回聽到這裡那位叫“阿斗”的夥計的名字,就會覺得怪怪的,想多看他幾眼,在這個時空錯亂的地方,難保他不會是歷史那位扶不上牆的阿斗。
堆心付了銀子,蘇葵這才道:“掌櫃的。你先去忙吧。”
“噯,蘇小姐有事喊我便是。”
堆心見蘇葵似乎有些睏乏,立在她身後給她揉着太陽穴。
“蘇小姐。”
蘇葵半杯茶喝罷。聽到這好聽的聲音,下意識擡了頭。——竟是明景山。
心下是對楓林之事沒能忘卻,轉念一想,自己從未以蘇小姐的身份跟他說過話,定了定心神。一副迷惑的模樣道:“敢問閣下是?”
明景山仰頭一笑,突然往她耳邊湊了湊。聲音曖昧,“小鬼,不記得我了?”
蘇葵被他這大膽的動作嚇了一跳,被他的氣息給燒紅了半張臉,身子往後倚了倚,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堆心罵道:“你是哪裡來的登徒子,竟敢冒犯我家小姐!”
後堂也是坐了不少貴客的,聞聲都朝着幾人的方向望去,本是懷着好奇的心理,目光觸及明景山的那一刻,卻是換成了見怪不怪的神色,明家少爺最愛拈花惹草,誰人不知。
又因都不識得蘇葵,便收回了目光。
“登徒子?呵呵呵,好一個嘴利的丫鬟。”明景山不怒反笑,一雙勾魂攝魄的黑瞳光彩照人,就連剛纔底氣十足的堆心見狀都一下紅了臉,是在想怎會有人能笑得這麼好看?
蘇葵見他識破自己,也不再遮掩,只當他是記恨那次讓他當衆出醜的事情,笑了笑道:“明公子真是好記性。”
明景山沒料到她會這麼爽快的承認,頓了頓,眼中升出濃濃的興趣,在她相鄰的位置坐下,“小鬼,你可是讓我好找啊。”
蘇葵被他左一句小鬼右一句小鬼喊得很不自在,不去看他那一張天怒人怨的臉,徑直喝着自己的茶,是覺得跟這種人實在沒甚好說的。
明景山卻興致很高,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盯着她的側臉,目光熾熱的叫蘇葵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蘇葵暗暗磨牙,這人分明是在報復!
蘇葵熬的辛苦,還好“阿斗”送來了包好的糕點,叫她終於鬆了一口氣,迫不及待的起了身。
明景山身形一動,攔在了她的跟前,“小鬼,這麼急着走?”
蘇葵一驚,好快的身手!
擡頭望向面前高大的人影,往後退了幾步,同他保持着距離,警惕的道:“明公子還有事?”
明景山撐開摺扇,一派浪蕩公子的模樣,搖了搖頭一副無辜的模樣聳了聳肩,“沒事啊。”
嘴上是這麼說,可蘇葵往左他便往左,蘇葵往右他便往右,總之——是不讓人走。
“喂,你趕緊讓開!”堆心伸出手指指着他,一副忍無可忍的模樣,這人未免也太不知禮數了吧!
蘇葵深深吐了一口氣,將堆心推到身後,緩緩地走向明景山。
明景山一動不動,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來,覺得心情不錯,完全沒有覺得自己哪裡做的不恰當,當然對眼前這個無害的小美人,是也沒有半分防備。
蘇葵在他面前半步的距離頓住,他深吸了一口自她身上散發出的淡香,笑着伸出那執扇的一隻手,可還未觸碰到蘇葵,便被點了穴。
“你還懂功夫?”明景山半點不見慌亂,維持着單手舉着扇子的動作,卻也瀟灑,眼神笑意不減。
蘇葵解氣的一笑,雙手抱臂衝他點了一下頭:“略懂。”
即刻轉了身,“堆心,回府!”
“恩!”堆心歡快的應下,路過明景山身旁的時候,還“不經意”的撞了他一把,惹的明景山一陣想笑,還真是什麼主子養什麼丫鬟。
這個小鬼是比想象中的還要有意思。
餘光瞥見幾名家丁呆呆的立在那裡,又有不少人紛紛側目看着笑話,好心情頓時全無,“蠢貨,來給本少爺解穴!”
一位懂功夫的家丁這才上前幫他解開穴道,在心裡納悶着:他哪裡知道少爺是被真的點穴了啊,依少爺的身手哪裡能讓人近身,他還以爲是少爺新想出來逗弄人家姑娘玩兒的把戲呢...
蘇葵這邊剛上了馬車,推開小小花湊上來的腦袋,便聽堆心問道:“小姐,您認識方纔那個人啊?”
“他是兵部尚書明堯之的兒子,明景山。”
堆心一副恍然的神情:“啊!怪不得這麼俊,原來是傳言中的明公子!”
蘇葵見她一臉花癡,不由笑道:“怎麼啦,不罵他登徒子了?”
堆心聞言回了神,啐了一口,“呸!分明就是個登徒子,不過,不過是一個長得比較俊的登徒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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