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遠邁着長腿走進主院, 望着廊下懸着的一溜大紅燈籠, 還有花窗上貼着的大紅喜字, 腳步頓了頓,無奈地仰頭看天, 重重嘆了口氣。
三天了, 新婚之日都已經過去三天了。
他居然連自家娘子的小手都沒有摸到,就這麼蓋着棉被純聊天了三個晚上。
敢問古往今來,世上還有哪個新郎官, 比他更加淒涼的。
這事兒一想起來,他就滿肚子的心酸。
照這樣子下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點肉沫沫呢。
——
其實呢, 要是齊遠非要圓房的話, 也不一定就不行。
可齊遠這人從來不是那種強硬的性格,自然也做不出那種動粗的事兒。
這好不容易起死回生一次,他心疼自家娘子還來不及,怎麼敢不順着她的心意,只能苦命地等着娘子, 慢慢適應他現在這幅容貌了。
話說回來, 他也能理解娘子的心情。
就是他自己, 當初從這幅身體裡醒過來的時候,都足足過了四五天才緩過來。
就算這樣,前半個月,每每早上醒來照鏡子的時候, 他也是很難以接受,自己風度翩翩的容貌竟然換成了這麼張圓潤的臉。
俗話說,女爲悅己者容。
可放在男人身上,有時候也是一樣的。
一想到將來相逢的時候,得頂着這麼張白胖圓臉,齊遠那點兒期待之情一下子就蔫了。
——
齊遠醒過來那段時間,甚至急得只吃清水白菜,還找了個練家子拜師,天天一大早起來,就去習武場扎馬步練拳腳,用盡了一切能想到的方法,只盼着早日把這身肥肉給甩下來。
反正他只是個閒散王爺,也沒什麼政務在身,不管每天是花天酒地還是去幹別的,都沒什麼要緊的。
就這麼堅持着練了一段時間,有次都餓的在練武場上暈過去了,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有了些許成效。
多虧這張臉底子還可以,瘦下去之後,面部的輪廓顯出來,倒是有了幾分清俊氣度。
雖然比不上他原來的俊逸模樣,到底是比先前的圓胖臉好多了。
現如今走在街上,偶爾也有一兩個小姑娘會用扇子半遮着臉,羞羞怯怯地瞟上兩眼。
要不然,他只怕暫時都不想出現在自家娘子面前,免得給她留下什麼難以磨滅的難看印象。
——
齊遠進了屋子,見到裡面空空蕩蕩的,竟是一個人也沒有。
雖然減肥已有成效,齊遠也不敢輕易放鬆,每日一大早都是要去練武場那邊練練拳腳,再回來跟程氏一起用飯。
前兩日回來的時候,娘子都是乖乖在屋子裡等他的,今兒個這是怎麼了,居然破天荒地不在。
齊遠皺着眉出了屋子,問守在門外的丫鬟。
“王妃人呢?”
那丫鬟彎腰行了一禮,低着頭,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回王爺,王妃往落雪閣那邊去了。”
“什麼,落雪閣?”
齊遠聽到這三個字,頓時有些頭疼,臉色也不大好看。
糟糕!
這落雪閣,可是原主的後花園,裡頭那一堆鶯鶯燕燕熱鬧的很,他上次費了老大勁,也沒能把那些個姑娘給弄走,這事他還沒跟程氏提過呢。
自家娘子好端端的,怎麼會想要往那邊過去了。
“王爺,落雪閣那邊派人來稟告,說是出了點事兒,來向王妃請示。”
王妃現在是府裡的女主人,這王府的後花園出了事情,下面的人自然是要來稟告的。
“好,我知道了。”
齊遠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不敢再多耽擱,急急忙忙地就往那邊追過去了。
——
落雪閣中。
屋內靜悄悄兒的,站了七八個芳華年紀的小姑娘,一個個長的如花似玉,聘聘嫋嫋地站在那兒,身姿或苗條瘦長,或嫵媚妖嬈,皆是十分的養眼。
程氏坐在主位上,目光一一掃過那些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長睫垂下,半晌沒有說話。
心裡有些酸溜溜的,還有些生氣。
齊遠都沒告訴她,這府裡還住了這麼多位漂亮的姑娘。
她這幾天和齊遠說了那麼多話,齊遠難道就沒有機會把這件事提一提嗎?
是故意避開不提的嗎?
要不是今兒個過來,她都還不知道有這麼一處逍遙的好地方。
“王妃。”
見她半晌沒出聲,旁邊的小丫鬟輕輕喚道。
程氏回過神來,瞧着那一堆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實在是沒什麼好心情,擺了擺手,“都坐吧。”
下面站着的大多數人都鬆了口氣。
她們是身份低微的侍妾,就算王妃讓她們站着伺候,也是很正常的。
王妃會賜座,說明她不是那種嚴苛的主母,她們將來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其中有一兩個大膽的,還悄悄擡眼打量了一下。
這位新上任的王妃,瞧這柔柔弱弱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軟性子的。
王妃這相貌真真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她們平日也是自詡貌美的,現在站在王妃面前,立刻就被比了下去,說是庸脂俗粉也不爲過。
難怪王妃能讓王爺一心一意地惦記上,甚至前段時間,還莫名其妙地非要把她們都送走。
這等傾城容貌,哪個男人捨得不捧在掌心呢。
——
“王妃,大夫到了。”
有小丫鬟在門外通傳。
程氏點了點頭,讓人進來,又環顧了一圈下方。
“哪位是沈姑娘?”
一個身穿淡綠色折枝紋長裙的姑娘應了一聲,年約十七八歲的模樣,她低着頭走出來,發顫的手指緊緊地揪着衣袖。
“還請沈姑娘去讓大夫把把脈。”
“王妃,我……我沒有生病……”
那位沈姑娘擡頭,眸中閃過一點兒慌亂之色。
“沈姐姐自然沒有病,妹妹瞧着……說不定還是大喜事,還得恭喜沈姐姐呢?”
另一個身穿紅衣的姑娘笑吟吟地插嘴道。
程氏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自有下人拖着那位沈姑娘出了門,去給大夫診脈。
不多時,便有小丫鬟小跑着進來回話。
“回王妃,大夫說,沈姑娘確實是有孕在身。”
那位沈姑娘也被人帶了進來。
程氏聞言,柳眉緊蹙,最開始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她就揣摩着,這孩子,約莫是原主留下來的。
這下可怎麼辦?
這齊遠佔了人家原主的身體,難道真的要當起做爹的責任,去給另一個女人的孩子當爹……
“沈姐姐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偷偷地違逆府中規矩!”
方纔那個還口口聲聲說着恭喜的紅衣姑娘,此時卻是勾起脣角,冷哼一聲,十分鄙夷地斥責了一句。
那位沈姑娘顫顫巍巍地低着頭,一句話都沒敢說。
世家貴族以及各大王府之中,一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男主人正式娶妻之前,是不能生下庶子的,以免將來嫡子出生,亂了長序。
一旦鬧出這種醜事,那可是要成爲全京城的笑柄的。
爲了避免這種事的發生,侍奉過後的女子,都是要服下避子湯的。
當然,即使這樣,還是免不了有些女子想要母憑子貴,偷偷地塞錢換掉避子湯藥,用盡方法隱瞞,等到孩子大了些,就是想打也打不了了。
要是僥倖能生個兒子,到頭來還能混上個姨娘的地位,將來也有了保障。
——
程氏被紅衣姑娘這一提醒,倒也想起來了這回事。
要不是因爲這個規矩,這府裡那麼些鶯鶯燕燕,也不至於到現在,還連半個孩子都沒有。
可好歹是原主的一條血脈,聽說孩子大了以後,一碗墮胎藥下去,很容易一屍兩命。
算起來,原主去了也差不多兩個月了,這孩子,至少都有兩三個月大了吧……
程氏哪裡敢隨隨便便對待,便問了一句,“那肚子裡的孩子,多大了?”
“回王妃,聽大夫說,沈姑娘懷孕約莫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
程氏聽的心中一緊,胳膊一顫,險些將桌上的茶碗給揮下去了。
怎麼會是一個月。
齊遠他,明明已經回來快兩個月了啊。
如果是一個月,那這孩子……根本就不是原主的。
程氏那張白玉般皎潔的臉,瞬間慘白的可怕,連半點血色都沒有了。
這沈姑娘是臨平王的侍妾,這孩子不是原主的,那還能是誰的……
她萬萬也沒想到,齊遠居然也有變心的一天……
程氏這邊正傷心地一塌糊塗,卻沒注意到,站在下面的那位沈姑娘,也已經是冷汗淋漓,雙腿顫抖的幾乎要站不穩了。
——
“回王妃,確實是一個月。”
那丫鬟不明所以,又重複了一遍。
心中卻暗暗奇怪,這剛纔知道沈姑娘懷孕的時候,王妃臉色都還好。
怎麼現在聽到說是一個月,臉色就這般難看了。
“王妃,您看這件事……”
現在懷孕的事情已經確定,就等着王妃吩咐,賜一碗墮胎藥下去了。
不過丫鬟的話還沒說完,外頭卻傳來一個聲音,伴隨着急匆匆的腳步聲。
“今兒個這是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熱鬧?”
齊遠從外頭跨了進來,額頭還帶着熱汗,邁開長腿,幾步走到程氏身邊,強笑着問道。
誰知,程氏卻根本沒搭理他的話,咬着慘白的脣,紅着眼眶瞪他一眼,漂亮的杏眸佈滿了晶瑩水汽,說不出的氣憤和傷心。
程氏站起身來,用力一揮袖擺,噼裡啪啦一陣聲音,上好的青瓷茶盞就這麼被摔了個粉身碎骨。
程氏卻像是沒聽到那聲音似的,直接快步出了屋子,看都沒再看齊遠一眼。
“娘子……”
齊遠有些懵,這是怎麼了。
娘子怎麼突然發了這麼大的火。
難道是看到落雪閣裡的姑娘,吃醋生氣了?
可這都是原主留下的啊,天地可鑑,這些小姑娘跟他可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一根頭髮絲兒都沒碰過啊!
娘子,先聽爲夫解釋啊!
見着程氏都已經走了,齊遠哪裡還有心思再留,急匆匆地追上去,程氏雖然走的快,到底步子小,剛出門一小段距離,就被齊遠從後頭拽住了胳膊。
“娘子,你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瞞你的。”齊遠小心翼翼地賠禮道。
早知道娘子會大發雷霆,他還不如早點坦白從寬呢。
“是啊,你當然要瞞着了,這麼多年輕美貌的小姑娘日夜侍奉,你心裡只怕喜歡的很,要是告訴我,又怎麼享受這種齊人之福。”
被他拽的逃不開,程氏肩膀不住地顫抖着,語氣中也滿是傷心。
“娘子我沒有!真的!我真的半根頭髮絲都沒碰過她們!”
齊遠急得不行,娘子好端端的,怎麼能這麼懷疑他呢!他一向都很潔身自好的好不好!
“撒謊!你撒謊!”
程氏攥着粉拳,朝着他胸前胡亂地捶打了一通。慘白的臉上,雙眼紅腫得厲害,肩膀一抽一抽的,就連罵人的聲音都抽抽噎噎的。
“嗚嗚……你這個負心漢!負心漢!”
“娘子我對天發誓,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啊!娘子你不能這麼冤枉我!”
齊遠鬱悶壞了,還有點委屈,娘子怎麼就認定了他是負心漢了呢。明明那些女人跟他沒有半點關係!那都是原主留下來的啊!娘子怎麼能攪和到一起去呢!
“嗚嗚……你沒碰過……那位沈姑娘……怎麼會……懷了你的孩子?”程氏哭得都快喘不上氣了。
“怎麼可能!哦,我知道了,那肯定是原來的臨平王的孩子啊,娘子你怎麼能這麼誤會呢!”
齊遠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爲這個嗎,那原主的孩子,怎麼能讓他背這個黑鍋呢!
“你還騙我!”程氏見他死不承認,氣的掐了他一把,“那孩子還只有一個月大……明明……明明就是你的……嗚嗚……你這個負心漢……還想騙我……”
“什麼!”
一個月大!齊遠也被這消息一下子炸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了,怎麼會是一個月大呢?
那位臨平王……明明都死了兩個月了……
難不成……中途臨平王趁他睡着的時候,鬼魂又飄回來了?然後還和那位沈姑娘那啥了?
齊遠胡思亂想着,忽然覺得渾身陰惻惻的,瘮人的慌。
不不不……
那位臨平王早就死了……要回來的話早就把他這個遊魂趕跑了……
他都在亂七八糟想什麼……
齊遠晃了晃腦袋,他很肯定,那位沈姑娘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笑話,他碰都沒碰過,怎麼可能讓她懷上孕。
既然不是他,沈姑娘有沒有什麼異能自己懷孕,那……肯定是另有其人啊!
齊遠眼睛一亮。
“娘子你別急,先聽我說!”
齊遠用手握住自家娘子的拳頭,雖然力氣小,可這麼一直打,也還是挺疼的啊!身上都要被錘青了!
他這是有多苦命啊,替人戴了個大綠帽,結果還要被娘子虐待!
齊遠湊近她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程氏怔了一下,哭聲一下子停住了,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在揣摩這句話有幾分可信度。
“真的?”
齊遠氣壞了,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懷疑他的忠誠呢!
“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肥章喲^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