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狂亂,無數的落葉被狂風吹起,零零散散的飄落在村中的各個角落,街道上荒無人煙,兩邊的屋舍因數月無人打理,變得破敗不堪。偶有幾隻家畜在街道上如無頭蒼蠅般亂竄,與零散飄落的樹葉和被揚起的沙塵一同亂舞,更多的家畜則是倒在地上抽搐着,或者已經變成冷冰冰的屍體散發出濃濃的臭味,此情景的街道,用一句雞飛狗跳形容眼前的街道再適合不過。
連着數月的溫疫,這個村落的人已經死了大半,餘下的人也大多數感染了溫疫,村落的四周彷彿籠罩了一層烏雲,連天空都變得陰沉沉的。
陰沉沉的村落中,一黑一紅兩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互相摻扶着走在雞犬不寧的街道上,被摻扶在前面的是一身紅色衣的少女,少女如破水而出的一朵蓮,嬌豔的色彩與四周的破敗形成強烈的反差。而黑衣少女的相貌卻並不出奇,只算得上清秀。
紅衣少女走着走着漸漸無力,美麗的臉龐上閃過疲憊,緊皺的眉心破壞了一絲美感,隨着前進的步伐,雙腳漸漸痠軟,最後無力支撐她全部的重量,她重重的倒下,美麗而蒼白的臉摔倒在髒亂的街道上,連帶着扶着她的黑衣少女亦跪倒在地上,。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來時,只看見頭頂上有一層黑沉沉的紗帳罩在她的四周,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而寒酸破敗的牀上,而與她並排的另一張牀上則躺着那個黑衣少女。
動了動嘴脣,嘴上立即傳來脣角咧開的痛楚,一個戴着笠帽的少年走了進來。少年手上拿着佛珠,周身隱有焚香飄浮,少年摘下了笠帽,單手對她做了一個佛禮,如清流擊石般溫潤清朗的聲音隔着黑沉沉的紗帳在她的耳邊響起。
“女施主,你醒了。”
“你是?”微啞的聲音對着紗帳外那一頭戒疤的少年說,只是紗帳朦朧看不真切,只覺得面前的影子很纖長卻並不瘦弱。
“小僧境空,是少林寺的僧人,路經此地,聽聞此村遭逢溫疫,過來看看有沒有用得到小僧的地方。”
她艱難的說:“水,我要喝水。”
剛說完,境空便從外面拿進來一隻破碗,碗裡裝着半碗清澈的水,扶着她的後頸喂她喝下。
喝過水的紅衣少女蒼白的臉色緩和了些,側頭看了一下與她並排的黑衣少女,發現黑衣少女的面色異常紅潤,是那種蒼白中透出來的腥紅。
躺在牀上的紅衣少女欲起身,卻發現自己全身綿軟無力,焦急的問他,”小玉她怎麼了?。“
境空淡淡的說:“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也感染了和施主一樣的病。”語畢,有些嘆息,之後便出門去尋草藥去了。
不知境空出去了多久,仰或是不知她又昏厥了幾次,昏迷了多久,發脹的頭腦想不起任何事情,迷迷糊糊中,有人扶着她的頭喂她喝稀粥,有人輕輕的幫她蓋好滑落的被子,似夢見了溫柔的孃親,在夢中她又生病了,孃親寸步不離的在她的身邊照顧着她,那種感覺很溫暖,但即使是在夢想,她也清楚的知道,那是很遙遠的事了,如今這個細心照顧她的人會是誰呢?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似有一個男子對她輕聲說:“阿彌陀佛,施主,你身邊的女施主……。“
聲音清朗溫和,她卻始終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門外,兩個衣衫破損的人嘆着氣說:“她的待女都死了,這位來尋親的小姐不知還有沒有親人在世,不知她還能撐多久?”
另一個人一臉麻木的男子說:“不管能撐多久,終歸是個死,村裡的人不多了,走吧!把那個小丫頭的屍體擡出去燒了吧!“
黑衣少女的屍體被擡出去了,擡出去時,她的身上已然佈滿了暗沉而死黑的斑點,臉上的神情充滿痛苦。少女的屍體被放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身邊放滿了乾燥的木材,那個一臉麻木的男子點上了火把丟了進去。這樣病死的人不是他第一個火化的人,但卻絕不可能是最後一個,村裡的人仍在不斷的死去,這場盛大的溫疫不知何時纔會結束。他已然失去了親人,從起初的害怕,到之後的麻木,再到現在的約望,他不知道這樣的煎熬還要持續多久纔會結束。看着大火中的屍體,他再也忍不住看下去,而是低下了頭。每一次擡着一具具屍首出去燒掉,便能讓他再次想起他的親人死後,也是這樣被擡出去燒掉的,一次次的重複着失去親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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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有勞兩位施主了。”說完便端坐在地上,口中念起了往生經。
連着三天,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耳中,喚醒了一絲清明,牀上的少女半支起了身子,對外喊了兩聲。唸經的聲音停止了,境空走了進去,隔簾看着稍稍清醒的少女說:”施主的同伴已經火化了。”
本以爲病中的少女多少會悲傷痛哭,卻不想她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後再繼續躺下,只是眼中隱有一絲哀傷。
因病而微啞的聲音不知是對境空說,仰或是對着空氣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因果循環嗎?十年前,我就該死在這了,我向老天爺借了十年的壽命,現在該到我償還的時候了!“
眼神中充滿了對往事的愧疚與自責,聲音停滯了一下,對着虛空說:”在來這裡的那一天,我便隱隱覺得出了門便再也回不了秀家了,原來那時的預感並不是錯覺,姐姐,你要帶我走了嗎?“
說完,紗簾中的少女在身上摸索了一會,拿出半塊用紅繩繫着的玉遞給了境空,”若我死了,麻煩境空師父幫我把這塊玉帶回江南秀家。“
境空收下了那半塊玉,玉的質感冰涼,通體墨綠而通透,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卻不知爲何只有半塊。
之後她便不再說話了,只閉着眼睛,想着獨屬於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