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謹繼續給她讀小王子的故事, 她也認真的,聽的入迷。
“有一天,我看了四十三次落日!……你知道——當你感覺到憂傷的時候, 就會喜歡看落日……”
很奇怪, 明明這個故事她已經看過了, 但是現在聽他讀, 好像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我知道有一個星球上, 住着一位紅臉紳士。他從沒聞過花香,也沒看過星星,更沒愛過別人。他除了算數以外, 就沒做過別的事,他跟你一樣, 整天不停的嘮叨:‘我很認真!真的, 我在做要緊的事!’而且, 自以爲是,神氣活現的!他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個人, 只能算是一個——蘑菇!”
聽到這裡,顏白淺終於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她想象着小王子此刻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嘴角不禁一直上揚。見到她笑,鍾謹也愉悅了起來。讀書的語調也愈來愈有起伏,氣氛濃厚極了。
“‘請問人都到哪兒去了?’
花兒曾看到一個商隊經過。
‘人嗎?我想大概有六七個吧, 幾年前看到過他們, 但我不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們, 風把他們吹散了, 他們沒有根, 活得很辛苦。’……”
就像我一樣嗎?顏白淺在心裡想着。
“狐狸說,‘對我而言, 你只不過是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着我。對你來說,我也不過是隻狐狸,就跟其他千萬只狐狸一樣。然而,如果你馴養我,我們將會彼此需要,對我而言,你將是宇宙間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我有點明白了……有一朵花兒我想她已經馴養我了。’”
馴養。這個詞真好。顏白淺很喜歡小王子,她真羨慕那朵玫瑰花。他們,對彼此,都是唯一的吧。
……
“小王子告訴那些玫瑰花兒,‘你們很美。但是很空虛。沒有人會爲你們而死,沒錯,一般過路的人,可能會認爲我的玫瑰和你們很像,但她只要一朵就勝過你們全部,因爲她是我灌溉的那朵玫瑰花兒;她是我放在玻璃罩下面,讓我保護不被風吹襲,而且爲她打死毛毛蟲的玫瑰;因爲,她是那朵我願意傾聽她發牢騷、吹噓,甚至沉默的那朵玫瑰;因爲,她是我的玫瑰。’
……
‘只有用心靈才能看得清事物的本質;真正重要的東西是肉眼無法看見的。......因爲你把時間投注在你的玫瑰花兒身上,所以,她纔會如此重要。……人類已經忘記這個簡單的真理了。不過,你不可以忘記,你必須對那些你所馴養的東西負責。你必須對你的玫瑰花兒負責人。’……”
“馴養就是愛嗎?”顏白淺突然出聲問道。
鍾謹停下來想了想,“就這上面而言,是吧。”
“那麼現實裡呢?也是如此嗎?因爲我花費了時間照顧它,所以它變得重要,所以我愛它嗎?”
“……嗯。”
“那麼,我和顏蕭素互相照顧,我們對彼此都很重要,所以,我愛她,或是,她愛我嗎?”
“可以這麼說。你知道,愛也不單是出現在情人之間的,親人,朋友也可以。”
“就像……你的爸爸媽媽從小照顧你,也是因爲他們愛你。”他盡力的解釋着,希望她能明白。
“我沒有爸爸媽媽。”
鍾謹愣了一下。“對不起。”他從來不知道,她的家庭。和她相處的時候,只想到瞭解她的喜好,也忘了去問這些……
“你不用覺得抱歉。這沒有什麼,我並不因此而難過。”是的,也許是因爲從來沒有過有關父母的記憶,沒有得到過,所以也就沒有了所謂失去的痛苦。
可是鍾謹聽得卻有些難過。
是因爲這樣嗎?因爲過早的失去了庇護,所以不得不學會獨立,學會自己面對一切。其實她也是渴望的吧,就像那條紅裙子。
“那你之前說回H市的家……”
“是我從小長大的孤兒院。我偶爾會回去看看,蕭阿姨對我很照顧。”
“……”
鍾謹的沉默倒讓顏白淺發笑了。
她好像真的不在意了。他嘆口氣,“如果你表現的失落一點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抱抱你,輕撫你的背,哄你,安慰你,好讓你倚賴我。”就像她在掛上點滴之前,那會的她,可愛多了。會撒嬌,會臉紅,甚至是鬧鬧小別扭。好過現在的冷靜,自持。
顏白淺有些聽愣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想要弄清楚,剛纔他到底說了什麼。爲什麼聽起來,感覺怪怪的。就好像是...
“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的表情太自然,她猜不出話裡的含義,只好直接問出了口。
“因爲……我喜歡你。”
這是他第二次說到喜歡,只是……
“你的喜歡……是愛嗎?”
鍾謹沒料到,她這麼直接的問出愛這個字,今天也不是他心裡準備好的表白,一切都太突然了……一時有點尷尬,又看到她過分澄澈的眼睛,他僵了僵,然後說道,“你可以這麼理解。”
“可是我好像不愛你。”
她的直白讓他有一絲狼狽,但還是很快的調整好,“我知道。”頓了一下,然後又說,“所以我正在追求你,讓你愛上我。”
這下輪到顏白淺有點不自然了。想動一動身子,企圖遮掩此時的窘迫。無奈這會躺在牀上,行動不便,最後沒辦法,悄悄把頭扭到了另一邊,不看他。
鍾謹佯裝咳嗽,清了清嗓子,問她要不要閉上眼睛再睡會,見到她點了點頭,於是起身把《小王子》放回書桌,把點滴又調的慢了一些,掖好被角,暫時出去了。
等他再進來時,顏白淺真的已經睡着了。還是睡着的她,比較可愛。整個臉部線條都柔和起來,平靜的像個嬰兒。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肆無忌憚的盯着她的臉而又不怕被對方發現。現在仔細看着,才發現淺淺的額頭左邊,其實有一道極細小的疤痕。很淺很淺,幾乎要分辨不出。而且淺淺平時額前都有些碎劉海,這點小印記,根本不可能被識出。他擡起手,輕輕的撫過那道痕跡,想連帶昔日她所受過的委屈,都一起撫平。想知道,她這些年,過得是不是好。沒有父母的疼愛,她會不會,難過的時候,都找不到人傾訴。
他的女孩。那麼脆弱,又那麼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