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武並不知道在他離開了雅瓷之後,那個被蔡老爺子喊來的另外一個老人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愣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看着蔡老爺子輕聲道:“怎麼着,怎麼今天突然又對一個年輕後生這麼上心了?”
蔡老爺子沒搭理他,自己從旁邊拿起了一個紫砂小茶壺,自斟自飲一杯之後,轉過臉慨嘆道:“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厲害,不知道再過些年,我們這些老東西,都要混到哪裡去了。”
何老爺子站起身走到了和老爺子的身邊,笑道:“不過區區十年光陰,便能讓當初的拼命蔡三郎生出一幅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慨嘆,不說時間,單說這年輕人便不一般。”
“說吧,你是不是動心了,想好好找個後輩讓自己肚子裡的那點墨水,那點玩意好有個交託的地方。”何老爺子促狹的笑道,“你要是真想,等下次這年輕人來的時候我就替你給他說。”
蔡老爺子擺了擺手,低頭苦澀道:“說起東西來頭頭是道,要麼是世家子弟,要麼就是有高人指點,哪裡還能輪得到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和尚去指教。”
何老爺子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臉看着蔡老爺子,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注意沒注意到,那個年輕人不知道哪個地方,總叫人覺得很熟悉,可就是說不清楚在哪裡見過。”
蔡國聲搖搖頭,看了看店外復又平靜無聲,突然道:“不知道阿碩他們,現在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徐碩此時很好,或者說過的非常好,拉薩在那場雪後,天氣雖然清冷了不少,但是隨着雪融去之後捎帶着也把不少煩心事都帶走了,比如從北京來的那些人,比如在古今堂發生的一些事情,比如回來的澹蛋說的那些事情,比如天氣晴朗一點,在山上便能多去幾個地方的李青羊,比如終於能夠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夏墨。
日子彷彿又重新回到了以前那樣風輕雲淡的日子,夏墨每天早起的時候給徐碩做點飯,二人吃了飯,便牽手上街逛逛看看,捎帶着把拉薩城大大小小的寺廟逛了一個遍。二人誰都不說將來會有什麼事情,或者這樣的生活狀態什麼時候結束,就是夏墨的胳膊緊緊的挽着徐碩的胳膊,想一路都不放手,就這樣彼此好好的走下去。
“還記得潘家園的那個沙藥瓶兒麼?”夏墨端着一杯奶茶一口一口的喝着,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樣,捂着嘴看着徐碩溫聲問道。
“記得,怎麼不記得,後來不是還把沙藥瓶送你了,可憐那個老外,被我忽悠的團團轉。”徐碩手裡的小勺子攪攪杯子,促狹道:“要是他真再跟我憋一會,說不準我就能替你省下那沙藥瓶兒的錢了。”
夏墨翻了個白眼,趴在桌子上看着窗戶外面的人來人往,過了一會之後,擡起頭,看着徐碩道:“阿碩,要不我們去這邊的古玩街看看,說不準就能撿上幾個大漏呢。”
說到拉薩的古玩街,就不能不說八角街。八角街是‘帕廓街’的音誤。八角街位於古城拉薩的中心,是拉薩本來面目保留得最完整的街道。它是拉薩的宗教、經濟、文化、民族手工藝乃至西藏的風土人情的集結地,也是旅行者到拉薩必去之地。“八角街”呈圓形,彷彿是一座巨大的時鐘,輝煌壯麗的大昭寺就是鍾軸。
說起八角街的古玩,亦是有趣之事。一般來說,在秋末及整個冬季,八角街的古玩商們用不着辛苦,只要守在店鋪前就能收到古玩。這個時節,正值農牧民休閒,他們成羣結隊地踏上朝聖之路,涌向聖地拉薩,涌向八角街。這時的古玩攤主們,不露聲色,坐等時機,往往能以很低廉的價格,從一些因各種原因急需用錢的農牧民手中購得他們看中的東西,古玩攤上的珠寶首飾、佩刀、卡吾(一種胸前佩帶的小佛龕,形狀各異,製作精美,金銀銅等質均有)、鼻菸壺、俄朵(一種羊毛紡織的牧具)、杯碗、繡物、織品等等。藏族人喜金銀,許多有收藏價值的金、銀藏幣被其製成鈕釦、發扣、戒指、腰佩、胸鎧等飾物,眼光犀利的攤主們,自然不會放棄每一個機會。一個冬天下來,他們的收穫往往不是能以金錢來衡量的。開春之後,他們行動起來,深入廣闊藏區的村莊與牧場,不遺餘力地搜尋古玩,有時甚至連續步行十多天,一路風餐露宿,直到有收穫爲止。夏季一到,古玩商們的眼睛裡,除了掩藏不住的興奮,還有自信。這個季節,是西藏旅遊的黃金季節,大批的“老外”或港商、內地遊客紛至沓來,除了遊山玩水,獵奇覓勝以外,能夠在八角街購一二件中意的古玩,對他們來說,是一件極愜意的事。並且,這些遊客當中,不乏收藏、鑑賞古玩的高人,個別的,就是直接衝着八角街的古玩而來的。一時間,各古玩攤前熙熙攘攘,生意甚是興隆。
八角街這邊其實做生意的大多都是藏民,其次是回族的,然後就是本地的,還有甘肅、青海、寧夏等地的,再者就是尼泊爾人了,尼泊爾人雖然在藏區經商已經有很長的歷史了,但從事古玩行當,也是這幾年的事,且人數較少。然而,他們很精明,平日間收藏真正的古玩,然後將有價值者拿回去仿製,再在八角街投石問路,行情一旦看好,便大量製售,其仿製工藝極細,又有大膽創新,因此大多能夠暢銷。如骨粉壓制的各種器具、偶像、木質的面具、仿銅製品、合金首飾以及用薄金屬片裝飾起來的羊頭、牛角等,品種繁多,且一概作舊,幾乎可以亂真,只有本地人對此一目瞭然,外來客是極少看得出的。這種商戶,一般只是開一門臉店,並佈置得古香古色,不知底細者,乍一看見,還以爲是到了北京琉璃廠的榮寶齋了。
徐碩在八角街逛了一圈之後,摸了摸腦袋,笑道:“這要是真不知道自己是在拉薩,或者說天再陰點,房子的風格再變點,我就真以爲這不是在八角街是琉璃廠了。”
東西都是這樣,全國上下的烏鴉都是一樣黑,沒有一個地兒說是真東西比假東西多的,有時候徐碩就想這古玩行的聲音其實就是被這些假東西給弄得流轉起來的,沒了這些假東西的流通,古玩行就是一潭死水,沒有半點動靜。
八角街和潘家雲也沒有什麼區別,假東西多多,要說是唯一有一點不同的就是,在八角街這塊,佛像供奉之類的東西比潘家園多了一點,而且因爲八角街上的那一個大香爐裡的薰香,八角街的味道也要比潘家園好聞不少。
在走到一個賣佛像的小攤旁的時候,夏墨明顯發現徐碩的腳步慢了下來,在一尊佛像面前觀望了好久之後,轉過頭看了看夏墨,使了個眼色。
夏墨扭過頭看了看那尊在地攤上擺着的佛像。此佛像高約60釐米,寬約50釐米,造型和佛教的怒目金剛有些類似,穿一件帶有蒙古武士特色的大紅戰袍,戰靴,左手持弓箭和一把帶有有三角旗幟的三叉戟,旗幟的末端上方,三叉戟的下方有一骷髏頭。右手橫舉着一把長劍,此劍柄端爲墨綠色,金色劍身,劍身周圍包裹着一層帶有花紋的花邊。頭戴骷髏冠,胸部戴着一長串骷髏鏈,小腿微曲,下踏金色翔雲所組成的魔障,三目充血,面目憤怒,典型的護法神形象。
旁邊的一箇中年人看了看徐碩,再看了看徐碩面前的這個佛像,嘴角一抹微笑,也朝這個攤位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