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怎麼看,也不管他怎麼做,我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就是讓這兩個孩子,把我當年的苦楚一個個受一個遍,一樣不能多,一樣也不能少,在這之前,哪怕這天要塌下來,我都不會伸出手去扶一下。”
納蘭容若抽了一口煙,然後看了看被雨水打的斑斑駁駁的窗戶,輕聲說道。
吳本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靜靜的聽着,看着,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納蘭容若看了看吳本淼臉上的表情,然後拍了拍吳本淼的肩膀輕笑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趕緊把這些菜拿回去,然後好好的把肚子給填飽。”
上了樓,劉蘭看到吳本淼的時候只是有點錯愕,但是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只是笑着點了點頭,便把納蘭容若手裡的菜接了過去,溫聲道:“晚上吃什麼?”
“炸醬麪!”吳本淼一臉緊張的看着劉蘭驚聲道。
“這麼多年了,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是以前那一幅一驚一乍的樣子。”話說完,劉蘭轉過頭看着納蘭容若道:“那晚上就吃炸醬麪?”
納蘭容若扭過頭看了看吳本淼如同小雞啄米一般的頭,朝他那邊努了努嘴,衝劉蘭道:“喏,你也看到了,若是我說不的話,那邊的那個說不準現在就得撲到我面前,把我摁下痛打一頓。”
劉蘭苦笑着搖了搖頭,轉過頭看了看二人,走進了廚房。吳本淼走到旁邊的八仙桌處坐下,然後看着納蘭榮若道:“那小子應該給你拿來了不少好酒,他給別人的怎麼樣我不好說,可是給你的,一定得是真貨,趕緊去拿出來兩瓶。”
納蘭容若伸出手對着吳本淼點了點,然後走到旁邊的櫃子旁,拉開櫃門,從裡面拿出了一瓶茅臺五十三度三十年和兩個杯子,放到八仙桌中間,還沒等他坐下,吳本淼已經把酒瓶擰開了,拿着瓶口放到自己的鼻翼下深吸一口,點了點頭,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砸吧砸吧嘴,擡頭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納蘭容若伸出了個大拇指,笑道:“算那小子有心了,的確是真貨。”
“他要是敢拿假東西來忽悠我,我不把他身上的那層皮給扒下來。”吳本淼笑道,“你要是喜歡,等等走的時候我再給你兩瓶。”
吳本淼端起杯子,滋的一聲,一口抿淨,然後把酒杯子趕緊又注了一杯,這才笑道:“說話可得算話,等會我走的時候,你可別心疼。”
納蘭容若搖了搖頭,道:“你幾時見我說話不算話過。”
吳本淼點點頭道:“說的也是,不過......”
話沒說話,便伸手把酒瓶子挪到了自己的那邊,給納蘭容若那邊斟了一杯,然後給自己斟了一杯,這才道:“今天不管怎麼說,我都得當這個行酒官,你是怎麼都不能跟我爭。”
納蘭容若嘆了口氣,再不說話,拿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吳本淼也不說話,只是喝酒,旁邊電視里正放着一曲《將軍令》了,一瓶就剛好見底。納蘭容若轉身走到櫃子裡又拿出了一瓶,笑道:“再來一瓶,總共三瓶,剩下的等你走的時候帶走。”
推杯遞盞,酒又下半,納蘭容若還想再倒一杯,吳本淼伸出手捂住了酒瓶口,看着納蘭容若道:“剩下的這點等到吃飯的時候再喝,這麼些年沒見,怎麼說我也得敬嫂子一杯,這禮數不能少了。”
納蘭容若沒勉強,放下酒杯,看着吳本淼溫聲道:“前些年你在和田一共有多少玉礦?”
吳本淼笑了,看着納蘭容若笑的很開心,擺了擺手,打斷了納蘭容若剩下的話,笑道:“別問,千萬別問下去,等吃完了飯,我給你說說今天我來這是要做什麼。”
還是油光滑亮的滷子,黃瓜、香椿、豆芽、青豆、黃豆的菜碼,肉丁混着薑絲和甜麪醬做出來的滷子,裡面還有點蝦仁。玉蘭片、裡脊這三鮮,吳本淼一碗下肚,又盛了一碗,看着桌子旁的二人,笑道:“以前想吃炸醬麪的時候總是在家裡大人面前唸叨那個順口溜:青豆嘴兒,綠豆芽兒,濯韭菜切成段;芹菜末兒,萵筍片兒,狗牙蒜兒掰兩半;豆芽菜喝,去了根了,頂花刺兒的黃瓜切成細絲兒;心裡美,切幾批幾,焯豇豆剁碎丁兒,小水蘿蔔帶綠瓔兒;辣椒麻油淋一點兒,芥末潑到辣鼻眼兒。炸醬麪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麪碼兒。”
說到這,吳本淼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抿下去之後,笑道:“以前那些年窮,生活不怎麼好,能吃個炸醬麪兒就不容易了,也沒那麼多講究,七碟八碗的麪碼兒也是忽悠人的,可這些年生活好了,別說七碟八碗,就是十碟十碗也是有的,但總是吃不出來那個味兒,可惟獨第一次見嫂子的時候,就是給我們大傢伙做的一頓炸醬麪,那時候被那些老頭子們逼得慘了,大傢伙都蹲在西山,一人捧着一個碗,單單等着每天嫂子能去給我們送飯去,就因爲這,只要大傢伙到了,總是念叨着嫂子能給咱們再做上一碗炸醬麪,不說味兒絕,單單是那念想兒,都夠人回味好一陣兒了。”
劉蘭放下筷子笑了笑,看着吳本淼道:“總歸不能叫你們餓死,雖然他們心裡想着整治一下你們這羣毛猴子,可是心裡還是疼着你們的,要不然也不會不管我去山上送飯,說到底,還是你們當年太皮了。”
吳本淼擺了擺手,道:“不光是這個理兒,還有別的,就是當年我們哥幾個在山上,連野兔子都吃了個乾淨,山上的鳥雀兒能打的也打了,可是除了嫂子你,就沒有一個人給我們送過飯,這念想不光是我吳本淼,其他的兄弟也念叨着,你問問蔡國聲,再問問何靜之,他們哪一個不是這麼想的,嫂子人好,所以我們哥幾個也不能愧對了嫂子,當年的那檔子事情,怨我們哥幾個,若是我們當時伸伸手,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劉蘭沒說話,低下頭,拿着筷子挑了挑麪條,笑道:“趕緊吃飯,等會別麪條坨住了。”
“這些年,大傢伙沒感覺過對不起大哥,可就是對嫂子你,所有人心裡都覺着虧欠,”吳本淼沒理會,深受端起桌子上的一杯酒,看着對面的劉蘭舉起了酒杯,道:“這一杯酒就當是兄弟我給嫂子賠不是。”
劉蘭放下筷子,接過酒杯道:“我沒怨你們,都是命,這麼些年了,你們也不容易。”
話說完,一仰頭,把杯子裡的酒嚥了下去。
吳本淼眼眶紅了,幾十歲的人,重新又溼了眼眶,拿袖子抹了抹眼角,坐下,一筷子一筷子的把碗裡的麪條吃完,然後轉過頭看着納蘭容若道:“今天你想說什麼其實我也知道,不肖那孩子雖然說不是我們看着長大的,但是和田的生意在他手裡我也放心,我也奔波了一輩子了,也該停下來歇歇腳了,和田的生意在我來之前就已經交給他了。”
納蘭容若點了點頭,伸手拿起酒瓶給吳本淼面前的杯子裡又添滿。
吳本淼沒動,看着劉蘭道:“嫂子,不瞞你說,我在這樓裡買了個對門的房子,以後有事沒事的時候,我就來你們這,你可千萬別嫌我煩。”
劉蘭點了點頭,納蘭容若一臉錯愕,心裡暗罵了一聲,老東西臨到最後,還要算計老子一下,以後的菜一定得讓你全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