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時眨眼已暮,轉瞬即黑,張不肖的玉料店前的人羣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接連幾撥前來想要買上一點玉料的商人來了又去,最後只剩下孤零零的張不肖一人。
還有那個白嗣文,以及天空中的一輪明月。
拍了拍手,白嗣文盯着張不肖雙眼中滿是火意,寒聲對張不肖說道:“張老闆好算計,好算計,等到了明天,我看那些人怎麼哭出聲。”
原本白嗣文以爲早已經把別人的底細看的透徹,卻沒想到自己看的還是不夠透,或者說沒有想到人還沒走茶就會涼。聽了他們的話,白嗣文的怒意漸生,他的本意是再拖上一拖,讓張不肖諸人陷入被動,卻沒想到,那些人卻是一點耐心都沒有,而且他萬萬沒有料到,所有的人都把他拋棄,即便是自己江浙一派的商人在這件事面前,竟然也是這麼的刻薄無情!
先前他以爲最起碼那個費子不會這樣,但沒有想到,所有人裡最傷他心的就是費子,從頭至尾,費子沒有和白嗣文說過一句話,甚至在白嗣文躺在地上的時候,仍是沒有一點的同情,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然後熱臉去貼張不肖的冷屁股。
白嗣文震怒之餘,寒心卻是更多一些,所以纔會有了剛纔的嘆息,在他看來,張不肖既然早早打算好了這些事情,自然是要趁機狠狠的撈上一筆,然後再收手。在明天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或者說打和田城的玉料商人們一個措手不及。
張不肖租的小院之中。
張不肖正閉着眼睛喝着一杯酸奶,看了看旁邊的澹蛋,嘆息說道:“不知道明天戚文會不會出來攪上一攪,如此便不好了。”
澹蛋臉色微黯,這些天的事情,他出的主意很少,甚至可以說出的力也很少,所以心裡難免對自己有點失望,即便是他裝傻犯愣已經瞞過了很多人,但是心裡總是有那麼點不是滋味,也可以說是有點人比人的失落感。
這幾日無趣的等待,所有人都在眼睜睜的看着和田城裡的動靜,牽扯了不少人,弄得整個和田都是一灘渾水,玉料商人們人心惶惶,即便是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已經來了將近十幾撥人來跟張不肖商量,而戚文卻是一直沉默着,現在的局面,只是暫時某些勢力的努力還沒有達到效果,如果有人抓住張不肖他們和徐碩之間的秘密關係,明天的事情就會全部作廢。
包括費子在內的很多人都開始感覺到強烈的不安,張不肖能夠吞下那麼多的玉料,那麼明天到底會把玉料說到一個怎麼樣的價格。
“我晚上得出去一趟,你把門鎖上,不要讓人進來,即便是有人死命的敲門都不能開,必須要等着我回來再說。”張不肖看着澹蛋正色道。
澹蛋一笑,知道張不肖是要出去看一看戚文,然後許下一點好處或者是開出一點條件,然後讓明天的事情能夠順利的進行。
以利益對抗利益,戚文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孰輕孰重。
“就是不知道徐哥那邊情況怎麼樣了。”張不肖微帶憂慮說道:“他要從崑崙山上下來,不知道現在到了哪裡?”
在第二天,有人聽說張不肖和戚文見了一面,在傳聞中,這位有點犯愣的年輕人和戚文在一個包間裡嘀嘀咕咕了老半夜,最後甚至和戚文吵了起來,至於吵得什麼內容,卻沒有人知道。
然後當天夜裡,戚文和劉青雲打了個電話,在彙報最近的事情的過程中,戚文把張不肖說的事情講給劉青雲聽了,劉青雲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戚文的意思很明顯,他們嘴裡的張大也,也就是張不肖說的很清楚,如果按照張不肖的思路的話,很有可能以後和田的銷售渠道也能變成鐵桶一塊,而且張不肖許出的條件很誘人,最關鍵的是這個張大也有點犯渾,所以比較好控制,而且又不缺錢,這是最好的傀儡的人選。
戚文說到這個份上,劉青雲自然覺得這件事情這麼做確實很合適,自然便同意了。
當天夜裡,和田的玉料商人突然在張不肖玉料店前再一次的聚集在了一起,大家很有默契的從旁邊跟來的手中接過了鋪蓋卷,然後從門前打開了通鋪,一直延續到街尾才結束,東西鋪開之後,大家心照不宣的都麼有討論明天的事情,而是支起了麻將桌,四人一桌,開始了露營的一晚。
但是這一晚好像出現了很多事情,知道的玉料商人們心中總是有點不是滋味。
在大半夜的時候,戚文來到了這些人中間,把他們從深夜寒露侵蝕下潮溼而溫暖的被窩中喚醒,然後說了一個他們不怎麼想聽到的消息,明天他們可以買玉料,但是以後只能在張大也的這一家裡面買,而且張大也要當和田玉料商人的頭兒。
在衆人心中,張大也,也就是張不肖,只是很突然的出現在和田的一位有點犯渾的年輕人,因爲來的時間很好,而且手裡有點錢所以買到了不少的玉料,但是在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中,這個犯渾的年輕人突然就站到了自己這些玉料商人的救世主的位置。
其實人們都也清楚,能有現在的張不肖和他們也不是沒有關係,如果不是因爲當初他們拒絕從任何一家購入玉料,張不肖根本不可能和戚文達成協議......可是如今要他做自己這些人的頭!如此年輕的人物,竟然要被人扶到這樣的位置,人們不免有點瞠目結舌,戚文爲什麼這麼欣賞此人?其實這種前例也並不是沒有存在過,比如徐碩......徐碩比張不肖更年輕,掌握的玉料更多,手裡的資源也更大,可問題在於,如今世上衆人皆知,徐碩乃是因爲吳本淼沒有原因的全力支持,所以纔會有現在的模樣,能夠如今的地位,並不出奇,可是這張大也是怎麼回事?!
有些八卦的商人們不免暗笑想着,莫不是這張大是戚文的私生子吧。
不管他們怎麼猜測,但總而言之,這位年輕人是必須要做到那個位子上的,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這個在衆人眼中有點犯渾的年輕人,終於正式登上了和田的歷史舞臺,而且很有可能自以後的若干年裡不停的發光發熱,年輕、英俊、有錢,有位,有戚文的支持,此時的張大也宛若是一輪初升的太陽一般奪人眼球。
而現在,以前在衆人心中的小小太陽,白嗣文,已經不知去向,也沒有人想去打聽這個被釘上了恥辱柱的中年人的下落,這是白嗣文的恥辱,也是坐在夜色中,飲着秋風寒露的他們的悲哀,所以大家很自覺的把那個人忽略不計,想要買玉料,從誰手裡買都是一樣的,但是世界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做錯了一些事情,總是要爲做錯的事情付出一定的代價的。
而此時和田城外的玉龍喀什河正無聲的嗚咽着,翻滾着,往未知的前方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