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居民突然發覺今天北京城的氣氛有點異樣,初春之時原本是萬物復甦,一片春光和煦,卻被突然在街上出現的一溜的豪車隊伍平添了些浮躁之氣,不過北京畢竟是首府之地,居民們也是見多識廣,不知道經歷了共和國建國以來得多少大事,所以對這些除了有些奇怪以外,便沒有了其他的感覺,只是出租車司機們在對講機裡不停的詢問着同行在彼此的方向有沒有出來什麼事情,以便自己在拉上下一位乘客的時候可以和他們好好侃侃今天的異樣的由來,還是老爺子的那句話,人多力量大,人民羣衆的力量是無所不能的,浩瀚的出租車司機一番交流之後,便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那幾輛車子所要去的方向竟然全是北京飯店。
最近沒什麼大的會議,也沒聽說有什麼重要人物來訪,而且好像也是國家正要緊縮財政開支,節省預算的時候,肯定是不會有什麼風波,但這些在那些個北京城老人眼裡卻感覺這空氣還是不大一樣,細心的人甚至發現了一輛A6竟然掛着‘通’字牌往西山方向駛去。
西山療養中心,鶯鶯燕燕,鳥語花香,氣氛一片祥和,公孫樹旁的一座小屋之內,有一位中年人正好整以暇的飲着杯中清茶,在此處恰可聞金山泉水汀琮作響,春日水少,畢竟不如夏秋之時。透過小屋的窗子往外望去只見金山泉水沿着水底毫無一絲青苔的白石順流而下,而在泉水邊的那株銀杏樹悄悄然蔭蓋泉上,無風自動,銀葉微灑,樹枝輕彎,向着泉水之中蔓延而出的那竿青竹行禮,而挺拔的樹幹卻是好不所動,幾百年至今不動聲色的拱衛着那一泓清泉。
中年人啜了一口茶,然後緩緩將茶杯放下,看着空了無一人的金山泉,有一些蒼涼的笑容浮上臉頰,此處乃是金山泉最好的藏風聚氣之處,一花一草,一竹一木,一房一室,均是由當年那個人貪戀京中這唯一一處清涼綿甜之水所作。
人俯仰天地之間,是該以萬物爲逆旅,還是頹然然相傾,他選擇了後者,所以便有了十年前那場不動聲色的變故,死的死,走的走,最後留在身邊的僅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當初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必然知道會有一大股的反彈,但畢竟還是平穩而過,再沒有出現什麼變故,但卻在一日突然捲土而來,自己真的便做好了掃榻迎客來的準備麼?!
中年人身邊的一個老頭子看着中年人臉上的一抹惘色,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提起透明的琉璃水壺,往中年人面前的茶杯裡傾倒而出,水壺之中金山泉水經過進屋以來的層層溫度烘烤,水溫恰恰好八十餘度,不燙不冰,正適宜泡茶。在流水的傾瀉之下,杯底的幾枚望府銀毫,隨着水流的起伏,不停舞蹈着,上下盤旋着,將滿身蜷縮着的絨毛輕輕抖開,銀毫鑲翠,十分美麗。
“李叔,你說現如今我該怎麼辦好?”看得出來中年人今日打掃全身,十分清爽,整整衣襟向身旁的老人深施一禮後,無比恭謹的問道。
老人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淡然道:“大道存乎一心,世間蠅營狗苟事,縈於心懷,又有何趣。”
中年人苦笑一聲,沒再說話,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再啜一口之後,輕舒一口氣,然後往窗外望去。
“當初選擇你,沒有選擇他,便是知道你恭謹有禮,與他不同,這麼些年之後,你對我們這些老人還算不錯,對他往日的手下也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也讓我們這些老傢伙心裡挺滿意,時間久了,人的性子應該也磨得差不多了,他要回來便讓他回來,當年你可以讓他沉寂十年,現如今又怎麼不能讓他再沉寂十年。”
隨着老人的話,金山泉水竟然突然的洶涌起來,衝到了公孫樹暴漏在外的樹根之上,震起小小白浪,然後轉身一扭,又心不甘情不願的順着水流往下流去,但終歸地面上的幾縷草芽之上還是溼潤了一片。
中年人走出小屋,坐進了園外的車上,靠在後座上,中年人嘆了口氣,十年,十年,人這一生又能有多少個十年,十年可以磨人的性子,也可以讓人心裡出來滔天的怨氣!
而自己究竟是錯了還是對了?
李三生按着夏墨的意思老老實實的把酒席定在了一家北京中檔酒店上,也沒有想着去請太多的人。結果劉蘭聽說之後勃然大怒,硬生生的把酒席的地點改到了北京飯店,本來昨夜之後和夏墨商量了一夜,最終得出一切從簡,僅僅是家裡的熟人小小聚一下即可,但這件事情在徐碩很委婉的跟納蘭老爺子表達了一下後,老爺子冷哼了幾聲,一句“電話打了,你要是想打我臉便一切從簡吧”,劉蘭對於這個消息也是一個電話又打了回來,用徐碩昨天說的“一輩子就一次”的理由把徐碩訓了一頓,兩夫妻是難得的站在了統一戰線上,徐碩只能把心中所有的藉口和反駁咽回了肚子裡。從司儀、伴郎、伴娘、花童人選,婚紗定製以及新娘髮型、新郎衣服,是事無鉅細,這些都是要一一跟這位未來的婆婆一一彙報的。
而柳夏卓在這件事上所表露出來的樂趣和興奮勁讓徐碩對於之前他說出的那句‘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理想的圍城,生活的監獄’的動機,表示了極大地懷疑,像這麼一個討厭結婚的人竟然把請柬給自己認識的商界精英、政壇青壯全部發了個遍,而這些人別說是徐碩,就是夏墨也根本就不認識,當然別人也不會知道徐碩到底是哪號人,所以種種跡象讓徐碩很懷疑柳夏卓當初說出這些話不是討厭結婚,而是出於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態苦於沒有結婚的對象才說出的。
當天一早徐碩出門的時候看到樓下停着的婚車隊伍以及靠在領頭的那輛扎滿了白玫瑰的奶白色勞斯萊斯幻影車門旁戴着白手套穿着燕尾服的柳夏卓時,神情有點恍惚,突然很想轉身回去再去照照鏡子看看已經照了無數次的自己,身上會不會還有什麼不怎麼合適的地方,一旁的小仇天拉了拉徐碩的袖子,面帶微笑看着前方,輕聲道:“叔,大家都看着呢,趕緊上車吧。”
徐碩鑽進車子裡面之後,伸手就衝前面駕駛席上的柳夏卓的肩膀打了一拳,罵道:“你穿的這麼拉風,不是要搶我的風頭麼,趕趕緊脫了,要不然還他媽以爲你是新娘的。”
柳夏卓一陣憋屈,扭過頭看着面色激動,雙手亂顫的徐碩道:“妹的,你就算恐婚,也不用嫉妒我比你長的帥吧!”
王府井大街上,一輛渾身上下纏滿了白色玫瑰花即使在北京城也不多見的布加迪威航•愛馬仕特別版在一溜的車水馬龍裡特別顯眼,車裡面的中年人臉上滿是激動,夾着煙的手指頭都有點顫抖,中年人一邊左突又闖,嘴裡一邊唸叨道:“趕緊,趕緊,趕緊通,等了十年老子終於等到了今天,你他-媽-的堵什麼車啊,老子去晚了就算以後送再多酒也會捱罵的,你知道麼!!!”
布加迪威航前面的一輛掛着軍B牌照的悍馬車裡,同樣也是坐着一箇中年人,同樣的中年人伸到嘴邊的菸頭在一顫一顫,終於把煙抽進去平復了一下之後,中年人喃喃道;“十年,十年,老大這十年到底會成什麼樣?!”
十年一瞬,彈指之間,等閒變卻薄情人,卻是故人心難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