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完顏府

皇帝聽過李德全的話,緘默了良久,隨後只是擡起頭望了望完顏霏所在的暖閣,終究只是對李德全淡淡道,

“你回去傳朕的話,叫太醫院其餘太醫都去延禧宮爲舒妃診治,朕…必須留在這裡。”

李德全在皇帝身邊已跟隨了近二十個年頭,比誰人都更清楚皇帝的心性。

當初完顏氏昏迷時,皇帝整整五日衣不解帶照顧於其身邊,甚至爲了照顧她,搬至鍾粹宮起居;今日完顏氏性命已至攸關,莫要說舒妃,就算是老祖宗也未必叫得回皇帝。

李德全來傳話,也不過是依照主子吩咐做事罷了。

他得了話,即刻按照皇帝的吩咐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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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日內,皇帝自下朝後便徑直趕往裕親王府,守候於完顏霏的身邊,而完顏霏三日內粒米未進,只是沉沉地睡着。

太醫院內的太醫們一日三次地爲完顏氏換洗包紮傷口的棉布,爲其敷好創藥,再以榮蔘湯調養她的精神,以保性命無憂。

三日後,皇帝仍舊自下朝後便徑直來到裕親王府,皇帝悄聲地推開完顏霏休息的房門,見她仍舊不省人事地倒在榻上睡着,心中一痛,正欲走進閣去看一看她,卻被身後一聲呼喚打斷,

“皇上,臣有一事欲與皇上相商,還望皇上移步正殿。”

皇帝頭也未回,聞聲便知來人正是裕親王,便輕輕地替完顏霏掩了暖閣的門,低聲道,“好,王兄有何事,但說無妨。”

太醫院的陳雲安及常平照例來爲完顏霏換洗了包紮傷口的細布,陳雲安正爲完顏氏敷好創藥,忽然聽到躺在紗帷後的完顏氏低聲道了一句,“玄燁…”

完顏霏繼續說了幾句,只是氣力太弱,已教人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陳雲安見完顏霏漸漸清醒過來,一時不禁又驚又喜,便湊到近處去聽完顏氏在說些什麼。

陳雲安一聽完顏氏正低念着皇帝的名諱,立時便不敢再湊近去聽,即刻吩咐了常平爲完顏氏換藥,自己則去暖閣外尋皇帝回話。

陳雲安跪倒在裕親王府的靜心殿外,高聲道,“萬歲爺!純貴妃娘娘醒過來了!娘娘或是…想見皇上一面!”

皇帝坐在殿內聽裕親王說着,忽然聽聞門外陳雲安一聲高喊,驚喜得手上一陣不穩,手中的茶盅磕在案上一傾,茶水瞬時灑了滿地。

皇帝卻顧及不了許多,撇下裕親王,直直衝向殿外,衝到陳雲安身邊,拉他起身,道,“霏兒醒了?!快帶朕過去看看她!”

皇帝隨着陳雲安走至完顏霏休息的暖閣門外,陳雲安於門外停下腳步,轉頭對皇帝低聲道,“回皇上,純貴妃此時雖有了意識,只是傷勢仍十分嚴重,娘娘身體虛弱,還望皇上不要久留。”

皇帝點頭應着,心中卻忽然多了許多不忍與不敢,是自己曾做的那些絕情之事纔將她逼入如此絕境,今日相見又該要說些什麼呢?

陳雲安替皇帝推開了暖閣的大門,門內的落塵忽然揚起,陽光的背影下,完顏霏蒼白的面頰顯得格外憔悴,一襲紗帷後,皇帝只看到她模模糊糊身影,便已心疼不已。

皇帝緩緩走進暖閣去,此時暖閣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想說的有千言萬語,此時卻都煙消雲散,不知從何開口。

皇帝不怕她怨自己,不怕她氣自己,只怕她從此與自己形同陌路。

皇帝以爲完顏霏會怨自己,誰知紗帷後的那人見到自己緩緩走來,竟盡了全力試圖坐起身來,皇帝忙衝上去扶住她,道,“不要亂動,你的傷還沒好。”

皇帝鼓足了勇氣才望向完顏霏的眼眸,她的眼角還有幾處擦傷,讓她本白皙細膩的臉頰忽多了許多創傷與憔悴。

皇帝心疼不已地擡起手來,撫上完顏霏的眼角,低頭時發覺她身上的每一處傷口皆是觸目驚心,又想到她已沒了自己的孩子,極力忍住自己眼中的淚,愧疚地道,“霏兒,對不起……”

完顏霏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伸出手去握住了皇帝的手掌,細細摩挲着皇帝的手掌,道,“玄燁,好端端的,說這樣的話做什麼?”

皇帝蹙了蹙眉,擡頭望向完顏霏的臉頰,難道她竟已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了麼?怎會說一切好端端的?

皇帝還未開口,完顏霏已倦倦地靠在了坐在牀邊的皇帝的肩頭上,完顏霏的聲音極低弱,她道,“玄燁,我昨夜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我從夢中驚醒,見到你以後,我才安心…”

皇帝一動未動,任由完顏霏靠在自己的肩頭,生怕她有一絲的不適,他轉頭溫柔地問道,“什麼夢?”

“我夢見…你對我說,‘從此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再無瓜葛’……”完顏霏說出此話時,氣息已極爲細微,她卻只是笑了笑,繼續道,“還夢到你不肯認我們的孩子,我一氣之下誤入了天地會,還險些丟了性命……醒來後發現,幸好只是一場夢,幸好你還在我身邊。”

原來她竟將前事種種當作了夢一場。

皇帝扭過頭去,背對於完顏霏偷偷擦了擦自己眼角落下的淚,而後轉過身來緊緊地將完顏霏擁入懷中,努力笑道,“沒事了…都沒事了,朕絕不會再離開你。”

完顏霏極爲幸福滿足地淺淺笑着,擡起手臂回擁住眼前的皇帝,她感覺自己已許久沒有像這樣擁抱住自己的心愛之人了。

恍惚間,竟已覺恍如隔世。

完顏霏悄聲附在皇帝耳邊道,“玄燁,你要和我一起等待着咱們的孩子出生,再一起爲他取名,陪他長大……你說好麼?”

皇帝心頭一痛,他本想不揭開這一切,讓她以爲一切只是一場噩夢,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該如何告訴她,他們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望着完顏霏望向自己的目光,他從目光中讀出了依戀與安心,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若讓她在自己幻想的夢中越陷越深,當她醒來時便會更加痛苦。

皇帝這樣想着,終於握緊了完顏霏的手,一字一句斷然道,“霏兒,咱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完顏霏的面孔忽一抽搐,被皇帝握緊的手也忽然下意識地一躲,她卻還是不肯相信,倔強地問道,“玄燁,你說什麼呢?你怎麼能用孩子的事情來騙我…”

皇帝的眉心愈蹙愈緊,心中已痛得不知是何滋味,卻還是繼續道,“霏兒…其實你所說的夢境,都是真的…咱們的孩子已沒有了。”

完顏霏怔忡在原地,忽然一動不動,皇帝見狀,只剩下心疼,他撫上完顏霏的髮鬢,忙安撫道,“霏兒,咱們還會有孩子的…你相信朕,朕也會還給你家族清白。”

完顏霏愣愣地,只是狠狠撫開皇帝的手,她一時間想起了太多,原來自己令自己懼怕的那場夢,竟是真的。

一切的一切,前因後果,皆讓她心碎。

“是我自己願意的,願以一身兩命換你毫髮無損,你不必愧疚。”皇帝望着說出此話的完顏霏,只覺愧疚更甚,待她想起一切後,面對他們的只剩下冷冰冰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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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身處大內宮禁中的完顏常安得到一封手書,來自裕親王府,常安完成了皇帝臨時交予的任務,此時正被看守於宗人府中。

常安望着手書上字字清晰的話語,不禁熱淚盈眶,他收好那封由細薄宣紙寫就的手書,心中感概萬千,“長姐終於醒過來了,皇上也要釋放我與阿瑪了,沉冤昭雪總算指日可待了。”

不久後,皇帝的口諭便傳至宗人府及刑部大牢,皇帝命宗人府即刻釋放看押於此的完顏常安;命刑部即刻釋放完顏明若,並將其親自送回完顏府安頓。

常安猶如一匹脫繮的野馬,自由地奔跑在宮中,曾經他是彙集無數人的目光,曾經的他一時登峰造極,平步青雲,不諳世事,而從今後,他身上更揹負上了家族的重擔,他漸漸開始明白,阿瑪與長姐的不易。

常安此時一心想見的,最想要感激的,是和碩公主博爾濟吉特雪絨。

是她在常安身負重傷,流血不止的時候,徹夜跪在乾清宮外懇求皇帝派去太醫,也是她不顧自己的安危周全,於風口浪尖,義無反顧地站在了完顏一族的身邊。

雨花閣內栽種着一片傲人的冬梅,迎着寒風肆意綻放,常安想,“她就如梅花,於寒風凜冽的冬日裡肆意綻放,不懼嚴寒,仍舊絢爛。”

常安正在淡淡想着,忽然擡頭望向雨花閣的院中深處,見公主此時正身披着一身雪白的斗篷,站在院中賞梅,見到漸漸走近的自己,不覺一時已淚如雨下。

常安從未見過雪絨哭。

常安望着遠處的公主,淡然一笑,卻仍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看癡了,只笑道,“絨兒…”

遠處的公主彷彿可以聽到常安的聲音,感動地點點頭,以手背胡亂擦淨了臉上的淚水,高聲對遠處的常安道,“大點聲!”

常安望着一片冬梅背後的公主,更加美麗可人,一時癡癡望着,聽到公主的聲音,忽然笑出聲來,展開了雙臂,高喊道,“絨兒!……絨兒!我回來了!”

常安從前從不敢在宮中喚公主小名,縱使二人心意相通,彼此愛慕,老祖宗也有將二人指婚的心意,他卻也從不敢跨越眼前的鴻溝。

經歷此一劫,常安才徹徹底底地明白,沒有什麼人與事可以阻止他珍惜眼下他擁有的幸福。

公主此時臉上的淚水再也不是因爲傷心,而是因爲欣喜與感動,公主向遠處的少年狂奔着,身後的黑髮如一襲淡墨畫般飄散在背後,與殷紅的梅花融爲一體,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常安緊緊擁住狂奔而來的公主,他抱住公主感動地旋轉,彷彿覺得世間的一切美好,都在此時此刻領略了。

“常安,你終於回來了,我一直好擔心你!你身上的傷好些了麼?”公主斂迴心神後,便如此問道。

常安放下懷中的公主,寬慰地對公主一笑,道,“絨兒你放心吧,我已全好了,只是長姐她…”

公主眉心不禁一蹙,忙問道,“嫂嫂她怎麼了?前幾日聽聞皇兄派了許多御林軍及禁軍出宮,不知所爲何事?可是與嫂嫂有關?”

常安不願公主擔驚受怕,卻又不忍對公主隱瞞,只道,“長姐的傷勢比我要重,所幸此時已清醒過來了,太醫院的太醫和皇上都陪在她身邊。”

公主此才放心地點一點頭,道,“惠兒姐姐比我更擔心嫂嫂,如此便好,我也可讓惠兒姐姐寬心些。”

常安望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中盡是愛意,他輕聲道,“絨兒,我不知該如何感激你與惠嬪娘娘,一直這樣相信我完顏一族,更是無條件地幫助我們……”

雪絨一聽此話,連忙捂住常安的嘴,道,“對我,你還要講感激麼?”

常安含着些許淚意,感動不已地望着公主,終於攬手緊緊將公主擁在懷中,低聲道,“絨兒,我…”

他的話突然戛然而止,公主緩緩合起了眼眸,低聲問道,“什麼?”

常安更加用力地抱緊公主,終於鼓足了勇氣,動情道,“絨兒,我…此生非卿莫娶,願執子手,與子老。”

常安緊張難耐地等着公主的回話,終於他聽到少女恬美的聲音傳至耳畔,“我亦非君莫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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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雲安見完顏氏的病情忽有惡化跡象,忙請皇帝離開了暖閣,復又爲完顏氏煎了藥,待純風喂完顏氏喝下後,他才愁眉不已地退出暖閣去,對皇帝道,

“皇上,純貴妃娘娘的病情本已好轉了,不知爲何見了皇上後,卻忽然…”陳雲安忽然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犯了大不敬的罪過,忙道,“老臣並非此意!還望皇上恕罪!”

皇帝此時滿心都是完顏霏的情緒與病情,根本無暇去怪罪陳雲安,更何況陳雲安本是醫治完顏霏的功臣,豈有降罪之理?

便只道,“陳卿起來吧,她爲何忽然病情惡化,朕心裡清楚,不怪卿,卿不必自責。”

皇帝深深地自責着,從始至終,他本想送她出宮,保護她不受皇后一黨的傷害,至最後卻叫她失去了第一個孩子,還叫她險些失了性命。

皆因自己的不信任與傷害。

皇帝想到那天完顏霏垂死掙扎時,仍舊讓自己快些離開,仍舊告訴他那是他們之間的孩子……

皇帝愣愣地坐在完顏霏的門外,怔怔地想着,爲何沒能早些看清她的心意?

是他付出太多了,癡心太久,所以以爲一直是自己愛着對方,對方卻從未像自己一樣堅定。

可是到最後,她從未對不起他,他卻讓她傷痕累累。

皇帝忽然感覺面上滑過兩行淚意,他已極爲心痛,爲了她,爲了她腹中的孩子。

皇帝從來沒有爲別的女人落過一滴淚,爲她卻坐在原地不知冷暖地哭了許久。

陳雲安去後,裕親王來向皇帝回話道,“皇上,臣已親自前往刑部大牢,代吾皇釋放了完顏明若,並親自將他送回了完顏府,也將夫人一併送回了。只是…”

皇帝明白裕親王的欲言又止,淡然道,“只是他們都擔心霏兒吧。”

裕親王難爲地點一點頭,躬身道,“是。”

原來方纔裕親王對皇帝說的要事,便是商議釋放完顏明若之事。

因爲皇帝已清剿了天地會衆人,並將穆蕭峰及其一雙兒女關入了刑部,依照穆蕭峰一雙兒女的交代,完顏一族的確從未與天地會有所交集。

皇帝同樣發現,完顏明若曾在奏摺中寫道,“恐天地會根基位於南城…”的字樣,後經證實,天地會根基所在的確就在南城。

若完顏族真與天地會有所牽連,完顏明若又怎會說出天地會的藏身之地呢?

“朕不願讓她知道,怕她一時過於欣喜,見了阿瑪又難過,傷勢更難好轉。”

皇帝話音未落,忽聽完顏霏所在的暖閣一聲大敞門扉的聲音,純風純一純雨姐妹三人及佩月攙扶着尚難行走的完顏霏緩緩走出暖閣來。

“妹妹這是去做什麼?!你傷勢嚴重,怎可不好好養傷!”裕親王見狀忙衝上去阻攔,卻被完顏霏擋開,完顏霏連頭也不曾回過,只道,“我阿瑪回來了,常安也回來了,我必要去看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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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了許多事,彷彿一時間將自己的所有的思緒抽離,又瞬時將所有的記憶注入自己的腦海。

我以爲自己再也不會醒來,本以爲從此便可不相思,從此便可無離散。

可是當我醒來再次見到他時,從前的一切,還是冰冷如舊地擺在我面前,我失去了他,如今更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唯一令我欣然的,便是阿瑪與常安被釋的消息,我欣喜到忘記了釋放他們的正是他,我又是否該去向他道一句感謝?

我顧不得那麼多,拖着一身令人觸目驚心的傷,趕回到完顏府爲見阿瑪與常安一面。以免旁人發覺我身上的傷口,我便以厚重的衣服蓋在身上,掩住一道道傷口。

回到完顏府時忽下起小雨來,我本孱弱的身子忽因寒冷潮溼不住地顫抖起來,純風心疼地爲我再披上一件禦寒的衣裳,扶我走回闊別已久的完顏府。

府內一景一觀皆未改變,唯一改變的是這個家族經歷的滄桑,從前它有多麼榮耀,今日便有多麼落寞。

而我深知,自此後家族的冤屈將一件件被洗雪,家族終將重歸往日的榮耀。

陳嬤嬤及顧文孝見我竟回到府上,不禁大驚,忙跑進府去至阿瑪居住的樂壽堂傳話,我極緩地拖着步子從樂壽堂外一片掩映的翠竹旁走進阿瑪房中。

此時額娘與常安皆守候在此,阿瑪出獄後精神雖不大好,卻也沒有大礙,只需休息幾日便好。

額娘方從裕親王府回到家中,臉上仍是疲勞的風塵之色,見到我居然已能不顧傷痛,親自回到家中,不禁上前來關懷道,“女兒,你的身子如何了?你才失了孩子…”

我忙捂住了額孃的嘴,只怕她再說下去叫阿瑪聽去更心傷,便只道,“阿瑪與常安今日回家,我既作爲長女與長姐,豈有不回家看望之理…”

與額娘交談間,我已難支撐自己的身子,一陣難忍腹痛與刀傷夾雜着,不斷衝擊着我的身體。

我緩緩挪着步子,坐到阿瑪牀邊,道,“阿瑪,女兒回來了,阿瑪今後好好調養,家族重擔交給我與常平常安即可,阿瑪不必再過爲擔憂。”

阿瑪於獄中三月,身體早已受不住獄中的嚴寒艱辛,就算是常安同樣也消瘦了不少。

阿瑪坐不起身來,只是靠在牀上不住地對我點頭,對我愧疚道,“霏兒,是阿瑪連累了你,是因爲阿瑪,你纔會不得已入宮,若不是阿瑪一心想要升官爲朝廷效力,怎會犧牲了你走入後宮……”

“阿瑪不必如此,當初入宮成爲女官是我自願的,既是是是非非陰差陽錯,阿瑪也不必再提了。”

“女兒,你怎麼了?爲何面色如此憔悴,連眼角都是劃傷?”阿瑪企圖坐起身來,來看我臉上的傷,我怕他發覺,便連忙站起身來,一時着急,只覺身上一處處傷口更加強烈地作痛起來。

回頭間,發覺常平已匆匆忙忙趕到了家中,我見他額上盡是汗珠,仍急促喘着氣息。

想來他來得着急,便取下巾絹爲他擦去額前的汗意,道,“平弟這幾日辛苦了,宮裡宮外都要照顧着,還要抽出暇時回府看望阿瑪,着實辛苦了。”

常平晌午見到我時,我尚未清醒,此時見到我出現在府中,他最爲驚異,不禁道,“長姐竟已好了嗎?我這幾日擔心長姐最甚,只是礙於宮中瑣事,一直不得長時間陪伴於長姐身側,心中實在愧疚。”

我只淡淡一笑,道,“你是太醫院的太醫,照顧宮中諸人康健纔是你的本職,我身邊有純風照顧,你大可放心…只是不知,宮中何事?可是老祖宗身子不快?”

我出宮後已許久不知宮中諸事,聽聞常平說宮中瑣事許多,便擔心是否是老祖宗染了風寒。

常平擡頭望了望我,有幾分難言之隱,額娘在一旁問道,“常平,究竟是怎麼了?可是遇到解決不了的疾病?”

常安低頭蹙了蹙眉,終於對我道,“長姐,實不相瞞…是延禧宮舒妃那邊,近幾日一直大喊腹痛,我與太醫院的一等太醫們去爲她診治,見她身子康健,胎象平穩,並無任何異常,她卻還總是大喊不適,想來是爲了引皇上回宮去看她。”

我聽聞常平此話,忽想到她的確已懷有身孕,那日裕親王大婚,玄燁身邊帶着她向衆人宣佈喜訊,玄燁還曾答應她,要將她的孩子親自養在身邊。

也是那天夜裡,他對我說,“以後不要再來見朕了。”

我再想到自己的處境,爲了他受盡身上百般的折磨,最後卻還讓我醒來面對這一切,面對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身子忽然一傾,純風在一旁眼疾手快忙將我扶穩,對常平急道,“常平,你不要再和格格說這些了!你不知道她之前都經歷了何事麼?”

我想到常平與純風同樣是許久未見,二人是額娘許了婚約的,如今終於相見爲我爭吵着實不忍,便勸慰道,“純風,無事,我只是累了,纔會站不住腳的…”

我轉頭又對常平道,卻感覺自己終於漸漸沒了力氣,“常平,舒妃此時懷有皇上的子嗣,你必要好好爲她診治,皇上看重她的孩子,斷不可有閃失…”

只是我囑咐過他後,卻感覺到一陣心痛,那纔是他在乎的孩子啊,所以我的孩子沒有了,他又能有什麼感覺呢?

我感覺眼前一時一片片暈眩,純風方將我扶到案旁的梨花木椅上坐穩,便聽暖閣外顧文孝大驚失色地衝進來回話道,“大人!夫人!……來了!來了!”

我打起精神來轉頭望向他,見他的模樣與往日的穩重大相庭徑,今日竟連話也回不清楚了。

常安同樣生了疑,蹙了蹙眉,忙問道,“誰來了?先生爲何如此焦急?”

顧文孝跑着向前挪了兩步,湊近到常安近處回話道,終於喘勻了氣息,道,“是皇上來了!皇上親自來看咱們大人了!已經到府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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