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辦案數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死法。
清晨晨曦的光透過門窗撒在大廳內,映的那丫鬟臉越加白皙,她衣衫齊整的躺在祭臺上,一頭烏髮如雲鋪散,姿態安詳,眉眼含笑,就像睡着了一般。
若不是她嘴角殷紅的血,和落在一旁那根完整的舌頭,誰都不會想到她已然死去了。
“是神罰,是地獄神罰,一定是她淫亂多嘴,閻王爺纔派人拔掉她的舌頭!!”
不知人羣中誰驚喊了一嗓子,聲音猶帶了幾分驚駭的顫慄。
這一聲如同***,人羣立刻炸開,那些看熱鬧的人立刻抱頭鼠竄嗷嗷大叫,害怕下一個人被懲罰的人就是他。
風月樓立刻熱鬧起來,不過可愁壞了風月樓的老鴇。
老鴇看着雜亂的人羣,陰沉下了臉,忽閃着手中絲絹,大嚷道:“都給老孃安靜下來,官老爺都沒有發話,哪個雜碎敢亂說!”
人羣漸漸安靜,老鴇金媽媽轉過身看着岑寂,隨即臉色一轉,笑意堆臉,立刻撲了上來,抓着岑寂的袖口,一臉諂媚道:“岑捕頭,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趕緊把這案子破了,我這風月樓可還得開門做生意呢!”
岑寂瞧着老鴇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皺了皺眉,不着痕跡的收回手,淡淡道:“官府會給你說法的,你先說說是何人發現丫鬟的屍體?”
老鴇聞言立刻變了臉兒,愁雲盈目,用絲絹擦擦眼角的淚,回憶起今早所見,仍心有餘悸,哭泣道:“是今早寅時龜公發現的,龜公去落鎖時,廳堂內還是正常的,可他落鎖而回時,前後不過一刻鐘,廳內竟突然出現了一座祭臺,那丫頭就死在了那!我上手一摸,那丫頭身子還是熱的!”
林晚兒聞言眸子一深,走上前檢查起屍體,屍體面色慘白,卻是沒有一絲痛苦之色,林晚兒蹙起眉頭,她伸出手捏住她的臉頰,看向她的脣裡,她的整根舌被拔下,舌下血管破裂,是失血過多而死。屍體並未涼透,也未僵硬。
林晚兒對岑寂點頭,道:“金媽媽說的不錯,屍體的死亡時間就在寅時左右。”
岑寂點點頭,眸光從風月樓衆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老鴇身上,他開口問道:“金媽媽,你們妓院何時落鎖,落鎖時風月樓裡還有何人?”
老鴇一張老臉風韻猶存,又抹了一把淚,嘆息道:“我們妓院不比其他買賣,他們大多是白天開門營業,我們妓院是晚上纔開張,到寅時前後才關業休息,所以,除了留宿的恩客,就是我們妓院裡的人了。”
岑寂點點頭,又問道:“昨夜有留宿的恩客麼?”
老鴇思量了一下,道:“有的,有三位,不過他們晨起便離開風月樓。”
岑寂點點頭算是應着,轉身看向一旁的屍體,眸子落在那根粉舌上,他用筷子夾起那根粉舌,發現舌根處於皮肉較闊且參差不齊,他不禁凜起星目,對身旁的林晚兒道:“她竟然是被活活拔舌的,可她的表情怎麼會如此安詳?沒有一絲痛苦?”
林晚兒也覺得不可思議,一個正常人被活活拔掉舌頭,是決計不可能出現如此表情的。
林晚兒柳眉微軒,側身對老鴇問道:“金媽媽,風月樓有誰見過這丫頭最後一面?”
老鴇面色微滯,眸子不自在的微微流轉,林晚兒微眯鳳目瞧着老鴇,瞳孔微微一縮,眸底有道凌厲的光芒閃過,道:“怎麼,金媽媽有何難言之隱?”
金媽媽連忙搖搖頭,道:“不是,不是,只是她……”
“是我,柳兒最後一面見的我。”
一道流水蘇蘇輕柔的軟語傳來,衆人聞聲擡頭,見二樓緩緩走下一個女人。
女人低垂着眼,一步一步盈盈走來,微微一笑,衆人只覺若春華之月綻放,如中秋之菊露顏,渾渾然間,只感覺三魂七魄似已被丟了一半。
林晚兒黑瞳微微睜大,心中有些驚訝,她沒想到,竟然是她,是那個女人!
女人走到屍體身旁,朱脣輕抿,濛濛水眸噙着一抹淚珠,神色悲傷道:“柳兒是我的貼身丫頭,昨夜我爲恩客撫琴一夜,有些疲累,柳兒雞鳴後還爲我打水潤手,只是不曾想到,只是須臾,她便,便不在了……柳兒平素雖是多嘴,但並無壞心,待人也好,誰,誰會下如此狠手?”
岑寂劍眉擰起,擡眼看着女人黑瞳漸漸深邃,緩緩道:“如此說來,雞鳴以後到寅時,不過半個時辰柳兒便殞命了。”
女人點點頭,眼婕那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顫顫的當真美極,猶如出水芙蓉般清麗,那淚珠彷彿不捨瀲灩的水眸,,遲遲不肯落下,當真是我見猶憐。
老鴇走上前輕輕擁住女人,也是淚流滿面,傷心欲絕,轉身對岑寂道:“般若與柳兒感情很好,柳兒一去,般若定是傷心極了。”
林晚兒輕輕垂眼,到此,她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般若。
岑寂點點頭,一拂袖子對身後的差役吩咐道:“將屍體擡回縣衙。”
林晚兒回到客棧,已是日正中天,她坐在桌旁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痛,事情怎會如此詭異?
“ 聽說風月樓出事了?”
蕭聽風半依在門口,挑起桃花眼看着她,錦繡紅衣被落下的風揚起,微微飄拂,領口微敞,微微露出小片瓷玉的肌膚,竟有幾分魅惑,幾縷青絲半擋鳳眸,渾身無不散發着誘惑。
林晚兒別過眼,不去瞧他,淡淡唔了一聲,算是答了他的話。
蕭聽風沒有在意她的疏離,踱步到她身旁,撩衣坐下,爲自己斟了一杯茶,輕聲道:“有何發現麼?”
林晚兒想起那詭異的屍體,搖了搖頭,儼如秋水般的眼眸,流轉中蔭掩着一抹寒光,沉聲道:“兇手很聰明,沒有留下一絲線索,柳兒平素多舌,得罪過不少人,但都是些小打小鬧,不至於動殺機,所以……”
蕭聽風接過她的話,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繼續道:“所以,你認爲兇手必定不會是報復殺人,這背後一定隱藏着什麼秘密,就像,君悅那樣,對麼?”
林晚兒被他灼熱的目光瞧的心驚,別開視線淡淡道:“也許吧,但願不是……”
畢竟,每個秘密身後都是一段悲傷。
二人沉默不語,屋內安靜下來,林晚兒感覺他的呼吸就在耳旁,讓她有些不自在。
岑寂的突然出現讓她心中一喜,不過,林晚兒瞧着他的神色卻藏了幾分怒意,林晚兒好奇到:“出了何事麼?”
岑寂憤恨的拂袖,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無奈道:“風月樓那邊吵起來了,他們非說般若是兇手。”
林晚兒聞言心中一緊,倏地站起來急忙問道:“你說什麼?”
風月樓裡,幾個打扮妖嬈的薄衫女子擠在般若屋門口,她們抖動着手中的絲絹,橫着柳眉,眼中噙着不屑,撇脣道:“我看,柳兒就是你殺死的,她做事懶惰,又愛多舌,定是你忍受不了纔此下殺手!”
另一個女人也掩脣笑笑,眼中流轉幾分嘲弄,在一旁落井下石道:“般若,你就承認了吧,柳兒就是你殺死的,她從你這出去就死了,呵,這麼巧的事誰會相信?別以爲你是風月樓的招牌,金媽媽給你撐腰就自以爲是,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般若在桌旁平靜的飲茶,眸如碧水寒潭,身姿傲然,氣質脫俗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視,她緩緩開口:“說完了麼,說完就請出去。”
幾個女人聞言妒火中燒,平素就看不慣這個她的樣子,憑什麼她只賣藝卻成了風月樓的頭牌,其中一個粉衫女子,臉兒慍怒的有些微紅,指着般若的臉,恨恨地咬牙嚷道:“般若,別以爲媽媽寵你,你就目中無人,柳兒肯定就是你殺死的,姐妹們把她拿到官府去!”
“不如你去當捕頭吧?”
一道如泉水清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衆人尋聲望去,見一白衣少年緩緩而來。
林晚兒挑起黛眉,眸光清冽的看着幾人,冷聲道:“不知幾位可有證據能證明這兇手就是般若?”
這幾個妖嬈的女人相視一眼,抖着手中的絲絹,道:“可你也沒有證據證明她不是兇手?”
林晚兒輕笑出聲,清冷的目光從她們身上一一掃過,緩緩伸出一根纖長的手指,擡眼看着這幾個女人,冷冷道:“一天,只要一天的時間我就能找到證據,證明她不是兇手。”
“好,我看你一天能查出什麼!”女人們冷然一笑,睨了一眼一旁悠然品茶的般若,幾聲冷哼拂了袖子轉身離去。
林晚兒看着她們遠去,收了目光,想了想擡腿走近進般若的房間,見她神情依舊是淡淡的,可是不知爲什麼,她就是感覺到莫名的熟悉,想要接近她。
般若輕輕勾脣,看着林晚兒,淡淡開口道:“你就是那日蕭公子懷裡的那個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