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與明月出了靈堂,阿癡仍然倒在地上,林晚兒看着面色蒼白的阿癡搖了搖頭,看來般若那一掌可劈的不輕。
她與明月合力將阿癡擡回房裡,將她放在牀上蓋好被子,明月直起身抹了抹頭上的汗,嗔怨的看了一眼她,無奈道:“這個阿癡,行爲真是怪異……”
林晚兒坐在圓桌旁,雙手搭在桌子上,水眸半眯着,眸底一片深邃,聽了明月的話,輕輕勾脣道:“她的行爲不是怪異,也許,她知道的比我們更多……”
明月皺着眉走到林晚兒身旁,不解道:“姐姐,你再說什麼?”
林晚兒側目瞧着明月,淺淺一笑,將目光輕輕落在牀上躺着的女人,沉下聲道:“有時候瘋掉的人做什麼有違常理的事情都是合理的,可有時候太過刻意,反而讓人懷疑。”
明月也將目光落在阿癡身上,思索着林晚兒的話,仍是理解不透。
“姐姐,你究竟在懷疑什麼,阿癡神志不清纔會跑到靈堂裡,你不會懷疑她是面具人吧?她雖是個子高挑,和離那面具人的身高還是有些距離的,就算可以僞裝,可是她可不會武功啊,決計不會是那昨夜面具人。”
“昨夜的面具人?”
林晚兒那雙水亮的杏眼輕輕瞥了一明月,輕聲笑了笑,道:“我不是懷疑她是昨夜的那個惡魔面具人,我是懷疑……她是前日晚在靈堂出現的那個面具人!”
明月聞言竟然是差點驚呼出聲,驚呆着圓眼伸出手指着牀上的阿癡,不可置信道:“姐姐,你,你說,她,她,林德棋,他們……”
林晚兒看着明月語無倫次的模樣,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叮囑道:“這幾日你就給我盯着她,留意她的一舉一動,若她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就馬上告訴我。”
明月立刻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知道事情緊要,不敢怠慢,擡眼看着仍然昏迷的阿癡,大眼中卻悄然劃過一抹懼色。
林晚兒起身走到窗下,輕輕嘆息,這林家小院裡究竟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林重這族長身份裡又會有什麼秘密?
明月那晚瞧見的七竅流血的猛鬼會是誰扮演的,他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是爲了打草驚蛇,想要告訴她什麼?
或者來試探她們的虛實?
那死去的三人爲何會無緣無故被殺,殺他們的人又會是哪個面具人?
他們的死和這林家小院裡有沒有關係?
還有,林德棋他究竟是不是在裝死?昨晚的持刀黑衣人會不會是他?
他和阿癡究竟有沒有關係,般若和明月在靈堂裡嗅道的藥膏味道,難道會是一場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那定然是爲了他身上的傷,那阿癡在這件事情中又扮演什麼角色?
林重,林沉,胭脂,還是躺在牀上的阿癡……
似乎每個人都簡單……
——
林晚兒決定打草驚蛇。
午時的日頭毒辣的很,即便這悠悠山谷裡,也躲藏不掉這灼熱的日頭。
阿癡醒來之後,還是將自己縮成團偎在牆角里,低着頭把臉埋在雙腿裡,任憑明月在她耳旁嘰嘰喳喳的說着什麼,就是一聲不吭。
林晚兒飲罷杯中最後一口茶水,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不再理會她二人,起身走出了屋門。
日光斑駁在她潔淨的素白長裙上,裙裳蔓着細碎的金光,只是走到南屋,日光卻沒那麼耀眼了,南屋背陽,屋裡的陽光並不充裕。
靈堂旁邊的草胚房不比北屋,有些陳舊,林晚兒瞧着屋裡的四面的牆皮都有些脫落了,可自從林德棋死後,胭脂便搬到這裡住着。
她穿着一身沉重的孝服,坐在窗下,鬢旁的青絲隨風亂舞拍打在腮龐,她似乎沒有受打擾,神情專注的勾着手指穿針引線在絲絹上的繡着一對鴛鴦。
大紅鴛鴦色彩斑斕繡的栩栩如生,他們在淡綠色的水中漂浮,交頸纏綿,相依相併,真是讓人不禁爲之動情迷戀。
胭脂輕輕擡眼望了一眼,見林晚兒走上前來,並不理睬,依舊挑針一針一線繡的鴛鴦,模樣極是認真。
“雙絲絹上爲新樣,連理枝頭是故園。翠浪萬回同過影,玉沙千處共棲痕。交頸鴛鴦最是忠貞,即便只是看着它們形影不離的樣子,便有一種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感覺。這種亙古不變的情誼最能讓人動心。”
林晚兒輕挑餘眉,看着那絲絹上躍然如生的鴛鴦,脣畔泛起一絲豔羨的笑,幽幽一嘆。
胭脂聞聲悄然擡頭,凝眸於伊人粉面上,微頷首道:“姑娘說的極對,鴛鴦之所以忍人喜愛,並非僅僅因其羽色斑斕,而是因爲它們習慣於雙飛並棲,雌雄不離。無時無刻不相依相守,即便他們在水中遷徙,難免一前一後,拉下了距離,然而,即使是這樣如此短暫的分離,鴛鴦也是難捨難分,前者頻頻回顧,後者緊緊相隨,人們正是取其這一點,才用以象徵忠貞不渝的愛情。”
胭脂這段話說的輕言慢語,她的聲音極淡而輕,淡淡的似乎飄忽在雲裡,不可捉摸,卻是沒什麼情緒在裡面。
林晚兒輕輕綻脣,走到廳內桌旁,彎身淺淺落座,似乎是不經意隨口一問,道:“那你與林德棋是不是也是如此?”
胭脂的聽了她的話,手中的針線微微一頓,索性放下手中繡品,放進一旁的繡筐裡,擡頭瞧着林晚兒,勾脣笑了笑,竟是開門見山道:“姑娘,有什麼事便不妨直說。”
林晚兒喜歡和聰明人說話,胭脂決計是聰明那一堆裡的。
她挑高了眉眼,看着她,笑道:“也沒什麼,我只想知道你丈夫林德棋究竟是怎麼死的?”
胭脂看着她,眼裡漸漸划來一點落寞,她輕輕失笑,漸漸垂下眸子道:“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我也知道,他是生是死都會離我而去!”
說罷,她似乎心中起了莫大的憤然,蒼白的臉色變的緋紅,似水般的明眸透着冷豔,卻閃着點點瑩光。
突然,她猛地拿起繡筐裡的剪子,拾起絲絹,將那雙交頸纏綿的鴛鴦從中撕裂,唰的一聲裂帛之聲格外刺耳!
林晚兒杏眼微睜,看着她眸子有幾分怔愣,她沒想到她會如此做。
“當初我經人介紹與他相識,來到忘憂谷,只一眼便愛上了他,而半年後我也終於如願以償的嫁給了他,我與他成親兩年多,一直相敬如賓,可是他時常出門,我們總是聚少離多。”
胭脂目光落在那分開的兩片絲帛上,一雙鴛鴦竟被生生分開,天各一方。
林晚兒橫起遠山黛眉看着她,有些不解道:“那又如何,相敬如賓不是很好麼?”
胭脂倏地擡眼看她,似乎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情緒,眼中一抹恨意浮現,她冷聲道:“呵,你知道什麼是相敬如賓麼?就是像兩個相互尊敬的陌生人,我與他成親多年,你問他對我可有過一絲溫存?!這些我都可以忍耐,可他外面竟有了別的女人,我如何能忍,可他,他竟然將她保護的很好,我竟一絲蛛絲馬跡都尋不到!”
林晚兒恍然,原來,林德棋不愛她,怪不得她除了那日燒掉童男童女時才悲傷異常,其餘見她都是淡淡的。
“你可知,你們林家先祖是何人?”
胭脂突然收了情緒,掩袖輕輕拭了拭眼角溼濡,卻轉了話鋒。
林晚兒被她沒由來一句話問的有些怔然,你們林家?
林晚兒心中冷笑,如今林家族譜上有沒有父親的名字還未可知,她如何知道林家先祖的事情?
她擡眼瞧她,卻是搖了搖頭。
胭脂冷冷一笑,恍若蝕骨罌粟綻放,又轉視瞧她,道:“他林家祖先原來是一位驍勇的將軍,那將軍手中有一部兵法,兵法巧妙絕倫的戰法極多,將軍屢戰屢勝,最後遭人陷害,死無全屍,死後他的後人帶着兵書逃亡,最後在此處落腳安家,而那本兵書也由歷代族長供奉與祠堂,而祠堂建在暗室裡,只有歷代族長才有進門的鑰匙。”
林晚兒至此才知道族長背後的秘密原來是這樣,難道,那面具人是爲了這部兵書纔來殺林重,可他殺那三人又爲何?
林晚兒突然擡起頭,眼中劃過一道精芒,卻又隱隱感覺害怕,難道,般若也是爲這部兵書而來?
胭脂不知她心中所想,美眸凝視着林晚兒,眸色散發着一絲冷意,臉上端的也盡是一種讓人凜然生畏的表情,她嘴角輕揚,朱脣微微蠕:“可他林德棋卻說,他要以他家的兵書做聘,要娶那女人爲側室,他置我顏面於何地!”
林晚兒雙眸微擡,瞧着她目光銳利,略略沉吟,道:“那後來呢,他娶那個女人了麼?”
胭脂明眸半斂,眼神有些飄遠,不知思緒沉在何處,很快的,她突然嘴角微翹,竟是抿嘴一笑,道:“也許,她是剋夫吧,也是她沒這個福分,她還沒過門,林德棋竟然一夜之間再也沒有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