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梓尷尬的撫過鬍鬚,看着聶秋,一雙渾濁的小眼睛因爲眼角的褶皺眯起來,幾乎看不到眼珠子。這只是窮鄉僻壤刁民的一些小心眼,無傷大雅,聶秋也並未放在心上。權當是這老頭子在自己面前裝江湖,耍滑頭了。
“怪我,怪我,忘了藥師的規矩,壞了章程。來人啊,帶這位年輕人去藥方,價格嘛,比市價便宜四成,你看如何?”柴桑梓說罷,看向聶秋。
比市價便宜四成,這價格放的確公道。要知道,在市面上隨便一家藥材鋪子,也不可能搞得到如此便宜的藥材。
只是,雖然柴桑梓已經退讓了一步,聶秋卻還是皺起了眉頭。
“三爺爺您這價格,我知道是已看在昭華的面子上,做了大步的退讓,但是...”
聽到聶秋說到但是,柴桑梓眯起了眼睛。坐在桌前,捧起茶盞,放在嘴邊,吹掉了漂浮在茶湯表面的幾片茶葉。似是有些不悅,道:“年輕人,我念你初入江湖,不懂規矩。你可知道當今市面上的藥材價格,最便宜的利能讓你幾分嗎?”
聶秋眨了眨眼睛,道:“最多三成。”
“你既然知道,爲何還覺得這價格不合適?咱藥王莊靠的是信義做買賣,賣與你的藥材,說一便是一,絕不摻假。你卻在這價錢上斤斤計較是信不過我柴桑梓?還是信不過我藥王莊?”柴桑梓的確有些惱怒,一方面是從見到聶秋道現在,他從未在聶秋這裡言語上討到半點的好處。想來將聶秋一軍。
二來,這柴桑梓也是有私心。他看出來了,聶秋這四人當中,那個二百多斤如同肥豬一般的胖子,粗中有細,善於鑽營口舌。外表看大大咧咧,實則說話多半空洞。這種人兩面三刀,但卻言語中對聶秋表露敬意。
再看那個不愛說話跟在身後的沙長青,手一直放在腰間的配刀邊緣,哪怕是他柴桑梓撤走了門外的獵手,他卻依然警惕的護衛在聶秋身體周圍。
除了昭華,其他二人都以聶秋爲主心骨子。
他柴桑梓行走江湖多年,怎麼會看不出聶秋身上的那一股子少年氣魄。再看自家的昭華,性格直爽率真,出於私心,他柴桑梓也是擔心自家藥王莊走出去的閨女,被這聶秋佔了便宜,被賣了還要幫人家算銀子。
柴桑梓心中所想的,聶秋不得而知。只是看着柴桑梓這般惱怒,昭華一旁冷汗直流,想要插嘴,可似乎非常忌憚這柴桑梓,愣是不敢有過多的言語。
聶秋並不知道,這柴桑梓年紀這麼大了,心眼卻這麼小。自然而然不理解,這老頭子爲何生氣。
“三爺,您可能對我有誤會了。小子並非是懷疑藥王莊的誠意。我的意思是,我的藥實在太貴,能不能再便宜一點。”聶秋如實說出了口。
他如今的家當的確不算多,粗略算了一下日子,崔虎想要能再次下地走路,同時練就丹田氣海,也得有三四年的時間。這三四年裡藥不能斷了,自然要囤積足夠的藥材才行。最好的是能煉就藥
丸,這樣就更省事兒了。
“哼,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你雖然是費長房的關門弟子,我卻也不知道你究竟要什麼名貴藥材。你且說出幾味藥劑,我來聽聽。”
聶秋一心想要此行多搞到一些藥材,聽着老頭的口氣,卻也列舉了四味藥材出來,分別是蠻牛骨血,五百年成色的靈芝,白琵鹿茸,千須草。
聽完聶秋說的這四味藥,柴桑梓眉頭微微一皺,笑着說道:“你可知道,這幾味藥劑市面上的價格幾何?”
聶秋思索了片刻道:“不說別的,單說五百年成色的靈芝,也是價值百兩!”
“既然你知道這些藥材的價格,那老夫問你,你可出得起銀子?你又能買多少?”柴桑梓上下掃着聶秋,他行走江湖多年,早些年的時候在北郡卻也是一方豪傑。殺的人和救的人無數,卻也最看不慣好高騖遠之徒。
聶秋開口便說出來了這麼多的名貴藥材,且不說眼前的小子有沒有錢購買,就算有,這些名貴的藥材,一兩千金,價格昂貴不說,也都是一些極爲不穩定的藥材,煉藥的時候需要有極大的煉藥手段,就算是費長房的關門弟子,這才幾日,難不成從孃胎裡面就開始煉藥了不成?
“藥王莊有多少,我便收多少。”聶秋回答的不卑不亢,來之前他倒是算過價格。自己乾坤袋裡面有馬武半生家業,如果沒有那千兩黃金,聶秋自然不可能誇下這等海口。
“哈哈哈!”柴桑梓爽朗大笑,滿面褶皺的皺紋堆積起來,眼睛更小了。
只聽噠的一聲脆響,柴桑梓手中摺扇打開,緩慢揮動起來,看着聶秋,道:“好既然如此,你隨我來!”
柴桑梓安頓了龐鳳雛他們,便帶這聶秋出了屋子。
輾轉的再藥王莊上行了一盞香的功夫,柴桑梓帶這走到了藥王莊的後莊。
“這裡是狼廳。”
藥王莊的後莊和前莊有着截然不同的兩種格調,前莊看似簡單,但實則易守難攻。尋常百人兵勇把守這裡,若是糧草充足,守上一年半載不成問題。
而這後莊狼廳,卻是和前面有迥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狼廳前後不過百丈,穿過迴廊,便是幽暗的樓門。樓門兩側掛着浮雕。聶秋仔細看了一眼,卻看到那浮雕上面雕了二十四頭灰狼浮雕,栩栩如生。
聶秋跟在柴桑梓的身後,看着那狼廳,嘴裡唸叨着這狼廳的名字,腦袋裡滿是那猙獰兇惡的二十四頭灰狼浮雕,卻是想到了些什麼支離破碎的片段。再看着柴桑梓的背影,越發的覺得這老頭的名字好生熟悉。
狼廳一共三層,可謂是藥王莊上最大的一座建築。
陰山周圍的遊牧民族和獵人信奉冬日藏山,意思便是封山。一共三月,這三月任何人不得進山獵殺。爲的便是給陰山裡的百獸繁衍生息。
“而既然藏山便要拜山神,這狼廳便是用於祭祀,冬節聚會,以及婚娶所在的廳堂。狼廳二樓便是我藥王莊的藥
庫,若不是看在你師費長房的威名,老夫可不會輕易帶你進來。”
柴桑梓一邊說着,顫顫巍巍的走上了二樓。木質的樓梯被他猜的吱呀亂響,攀上二樓之後,卻是一道夯實的大門橫在了面前。
柴桑梓取出一把古樸無華的鑰匙,將那大門上的銅鎖卸下。而後便推開了藥方的大門。
“嘶嘶...”
推門而入的剎那,聶秋陡然精神一震,一股百草的清香撲面而來。這狼廳的二樓,木頭縫裡都彷彿已經深入了草藥的香味。狼廳二樓,空間極大,數十面橫着的藥櫃靜靜的躺在二樓狼廳內。
猶如十幾個酣睡的遠古巨人一般,朝南窗戶糊着窗紙,只有斑駁細碎的些許光線從那窗外滲透進來,灑遍房屋之內,留下斑駁的剪影。那景色,那藥草的芳香,讓聶秋瞬間感覺到了一股與生俱來的親切感,自己渾身的汗毛都彷彿在這一刻完全舒張了開來,肆無忌憚的吸收着空氣中的百草香味。
柴桑梓站在這裡幽暗的狼廳二樓的藥方當中,半邊窗外的剪影灑在他的身上,一身灰袍,手持摺扇輕微搖晃,卻有那麼一種讓人不怒自威的威嚴感來。
“狼廳內的光是五百年的靈芝,便有不少,可是年輕人,你可知道,三百年以上的靈芝都具有靈性。之所以昂貴,便是那一股子靈氣兒極爲不易保存。這些靈芝的靈氣兒多數離土便散,而這狼廳卻是建立了幾百年,曾經存儲過北地最大的一株九品葉的參王!你又有什麼手段,能不讓那靈芝的靈氣消散?”
聶秋愣了一下,看着這老頭好似吃定了自己一般,卻也撲哧一笑:“老頭,你又看不起人了不是!”
說完,聶秋取出了那身上殺了馬武之後得來的乾坤袋,道:“晚輩這乾坤袋,別說是收你們家狼廳裡的藥材,就算是把一頭肥羊裝進去,五年之後仍然是膘肥體壯,活蹦亂跳!”
狼廳內燈光昏暗,柴桑梓本不相信聶秋手裡有什麼乾坤袋一類的儲物靈器,但當他定睛看向那乾坤袋的時候,卻也是陡然一驚!
他柴桑梓自然人的,這乾坤袋的來歷!朔州城裡能有着等靈器法器的,鳳毛麟角,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這個乾坤袋...是...是馬武的!”
聶秋眯起眼睛,點了點頭,道:“正是他的。”
柴桑梓聽完聶秋所言,頓時遍體生寒,再看那聶秋一身質樸少年的微笑,卻也難以相信這些日子以來坊間的傳聞竟然是真的!這少年,親手殺了馬武!
“難怪...難怪...少年竟有如此氣魄,實屬難得。老頭子我活了一個甲子歲月,卻也是眼拙看走了眼,年輕人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老頭子一把摁住聶秋的手腕,道:“你且放寬心把這乾坤袋手下,馬武在城內作惡多端,死不足惜。你也算是爲民除害,善事一件。今日竟然遇見你這等英雄少年,老夫我便成全了你,這狼廳二樓的藥材,你隨意選取,價格嘛...我讓你五分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