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屈頭說完,轉而看向那巨人的屍首,再翻開其他的裹屍布。另外一具屍首,便是那劍奴懷子蠻。
老屈頭翻開裹屍布,便看到那肩膀上連帶着幾乎將整個人劈成兩段的傷口。
“這不是刀傷,是...劍傷。”老屈頭眯起眼睛,拿着一根竹籤,將那傷口的皮肉翻開。
“好齊整的傷口。”老屈頭的徒弟跟着老頭也有些年月,眼力倒是不錯,悟性也還是可以。只是在中土,仵作的地位極低,生了兒子都無法參加科舉。
到是讓這年頭,仵作的越來越少了。
“嗯...”老屈頭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能看出來這些,我很滿意。但是你沒有看出來,這並非刀傷,而是劍傷嗎?而且都是一人所爲!”
老屈頭又道:“取紙筆來,我說你記下。”
那徒兒當下便立刻取出了筆紙便開始書寫了起來。
“劍長不過七尺,決計不超過七尺半,劍寬一寸。劍身輕薄,至於材質嘛...絕非是尋常的冷鋼金屬,也並非是淬火的長劍。”
聽到這些,老屈頭一旁書寫着的徒兒眉宇輕挑,緊張使他的手臂開始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師傅,普通的冷鋼劍和淬火劍,倒是市面上極多的。除此之外,的劍,隨便的都是在那江湖上行走的修士。您的意思是,幾日前的長安城裡,有一場修士之間的廝殺?”
那老屈頭兒一隻手摩擦着手心,看着屍首,略微點了點頭:“應該是如此,百子宴臨近,若是七大宗門的修士,爲何要在長安城內殺人?說到底他們是七大宗的弟子,難道就不怕有些不可言喻的忌諱?”
老屈頭說這番話倒是別有一番意思,他從小生在長安,長在長安。見過諸國而來的商人,也見過了黑暗的長安城中,那些江湖宗門的廝殺角逐。
而自從天策府存在以來,長安城便已經成爲了首善之區,天子腳下。一切江湖上的紛爭都已經因爲天策府的存在,而遠離了長安城。
而近日的這一系列的事情,老屈頭確定絕非是天策府所爲,如若不然的話,絕對不會讓衙門裡面的人發現屍首。天策府殺人的本事一流,鷹衛之中,那些毀屍滅跡的手段更是一流!
“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了,把腦袋和傷口縫上,明日一早,寫好冊子就隨我一起報告府尹大人吧。”說完,老屈頭摘下了手套。一旁的徒兒卻也不安的點了點頭。
然而正當這時候,突然,老屈頭擡起頭來。卻看自己左手邊的燭臺上面的火苗,閃爍了一下,火苗好似被撥動了一般,朝着一個方向傾瀉了些許之後,險些熄滅。
吱呀...
義莊的後門傳來了一聲極爲難聽刺耳的木門擰轉的聲音,腐朽的木門年久失修,幾日前的一場雨夜更是讓這朽木潮了些許。轉動起來,便發出刺耳難聽的聲音。
加上這義莊陰森陰暗,不由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誰!?”
老屈頭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是耳朵卻是極好的!轉過頭來,警惕的看着身後。
卻看到義莊的大門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一個青年男子,站在門口。口鼻有沾了水的紗巾蒙面。窗外一輪月光灑下,卻是照的他一身幹練裝束。雖沒有羽扇綸巾,一身黑色披氅,邊角紡制,邊緣銀邊。頭頂黑色包巾。穿着上與那尋常大唐男子無二,但是眉宇之間英氣勃發,卻煞有一股子俊美。倒是與這義莊的陰森氣氛,截然不同。
“你是誰?義莊哪裡是尋常人便能進來的,快快離開!”仵作老屈頭的徒弟一邊說着,一邊將那年輕人
往外趕。
然而,那老屈頭的徒弟還未走進那青年男子,便突然停了下來。那男子從懷中取出了一面黑色腰牌,放在了那老屈頭的徒弟面前。
“師傅,是大理寺的腰牌...”老屈頭的徒弟,看着那黑色腰牌,對身後的老屈頭道。
那老屈頭倒是表現的不卑不亢,走上前來,仔細觀察了那黑色腰牌,確認無誤之後,卻是抱拳拱手,行了一個禮,道:“既然是大理寺的來人,那糟老頭子就不便多插手了。”
一邊說着,那老屈頭摘下了手套,拿起菸袋嘬了幾口。燃燒的菸絲其實已經熄滅了,老頭子單純的只是在回味那菸袋鍋子裡焦薰的味道,眼神迷離的看着那年輕人,卻是道:“不過,大唐律發,仵作驗屍,須有第二人在場。這位小哥,您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老屈頭說着,玩味的看着眼前的年輕人。而那年輕人卻並未惱怒,那張平靜的臉上,好似一潭死水一般,沒有笑容,也沒有其他的情緒。見慣了死人無數的老屈頭,眼看着這年輕人的臉龐,也是萬般的不適應,總覺得好似是盯着一具會說話,會眨眼睛的屍體一般。
“蒼南...”
就在這時候,那義莊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蒼老的聲音。
門口的年輕人,立刻讓開了一條道路。這時門外走進來了一個年邁老者,手持着一根油光發亮的手杖,穿戴着一件粗布的麻袍,雖說年邁,但目光閃爍,走路步伐矯健,倒也不像是一個年邁的老人。
老屈頭就這半面窗外灑進來的月光看去,等他看清了那年邁老者的面容時,卻也是立刻臉上露出了一抹敬畏的神色。當下略微後退了一小步,彎下來腰來,略微欠了欠身子。
“屬下不知是閣老大人...”老屈頭彎着腰。
那老人整理了一下山羊鬍須,眯起眼睛來,看向那老屈頭,道:“你認得我?”
“早些年閣老斷了那渭水河畔的一樁冤案,替那長安城外的一家老小祖孫二代平了冤案,小的有幸在朝堂之上,親眼見過您斷案入神。”
房玄齡微微一笑,卻是想起來的確有這麼一樁事情。那還是自己做長安府尹的時候,偶遇了一起兇殺案。自己多日走訪,幫助一家人洗脫了冤屈,這本是自己的分內之事,故而沒怎麼記在心上,卻是沒有想到,事隔多年,竟然有人提起此事。
“既然如此,還請您行個方便。此案重要,還需您避讓一些。”房玄齡說話倒也客氣。
要知道莫說是在大唐,就是在整個中土諸國當中,當上仵作之人,多數都沒有什麼地位,極爲下賤低等,要麼是重獲自由的囚犯,要麼是那奴籍之人。
而這房玄齡,歸爲當朝宰輔,朝中閣老。對待那老屈頭卻也是如此恭敬客氣,這倒是讓那老屈頭心中不由的感激。當下也並無廢話,立刻帶着自家徒弟離開了義莊。
待那老屈頭離開了義莊之後,房玄齡的笑容收斂,表情卻是極爲凝重的走向了那劍奴懷子蠻和那巨人的屍首而去。
“禁軍前日共在那長安街上,共發現了四具屍首。其中兩個不過是那走江湖的僱傭殺手,並未有太多的發現。倒是追查到了他們的住處,找到了萬寶票號的二十萬兩黃金通票。”
聽到此處,房玄齡的臉上卻也是露出了一抹森然。
“奸佞惡徒,要錢不要命。”
說話間,卻是皺起了眉頭。翻開那裹屍布來,取出一枚刮刀。
“閣老,我來吧。”林蒼南趕忙打算插手。
“不必了。”房玄齡顯得極爲嚴謹認真,取了刮刀,走到懷子蠻的屍首前,剛要
下刀,卻看到了那半邊慘烈的劍上,愣住了。
“蒼南,你看着劍傷,看出什麼了嗎?”
林蒼南湊上前,點了點頭,道:“看出來了,用劍的人,手法倒是尋常普通。怕是修爲並不算特別的高。”
房玄齡點了點頭,卻道:“的確是不算太高,但是在這長安城裡,殺死此人的恐怕也不過五個人。”
“閣老認識此人?”林蒼南聞言大驚。
“幾十年前,倒是見過一面。”似乎是爲了確定自己的判斷,房玄齡說着,一隻手翻開了那懷子蠻的左掌。隔閡紗布的手套仔細摩擦了許久之後,確定到:“若是我沒猜錯,此人應該姓蕭,出生南楚世家子弟。早些年的時候到時全真門下練過幾年劍法。後來遠遁東洲,從此爲人見過他了。”
“東洲?那可是自由城邦。這人也是一個傭兵?”林蒼南聞言,不解道。
“不,東洲劍冢之地新晉的劍奴。”房玄齡搖了搖頭,道:“我與他並不相識,只是幾十年前共同赴京趕考。他落了榜,但卻因爲劍招卓絕,悟性極高被全真帶走,成了全真門下的劍修,雖說只是門外弟子,但倘若是心性不端,怕是也能成爲那全真的真傳。只是聽說犯了全真門內的忌諱,便遠離了中土。到了那東洲劍冢拜劍。按照時間的推算,此人應該已經成爲了新晉的劍修。只是可惜,迷失了心性,這幾十年功法沒有進步,反倒今日死在了長安城中。可悲,可談!”
“既然是全真門下曾經的弟子,那麼單是那全真門外弟子的劍法,也不至於讓他死的這麼慘吧。”林蒼南看了一眼那懷子蠻身上的劍傷,皮肉整齊,但按照這傷口的切入點,若是力道用盡了,絕非只能將那半邊身子斬下,而是能把整個人攔腰斬斷!
顯然,用那林蒼南的砍伐,這一劍,雖然精妙,但卻欠了幾分火候!
費長房搖了搖頭,拿起刨刀,一到刺下,入肉七分,不過都是,胸腹皮肉便被費長房手中細小的刨刀切開。
“嗯?”
當那費長房小心翼翼的將那懷子蠻的屍首刨開的時候,卻是立刻大驚失色。
“閣老,你看出什麼來了?”林蒼南一旁看到房閣老如此驚容,當下也是立刻不解的詢問道。
“不愧是劍冢拜劍的劍奴,幾十年不見,竟然有了此番造化!”房玄齡看着那刨開的屍首,卻是極爲小心翼翼的順着傷口一路切下,不過多是,便已經再次有所發現。
“蒼南,你看,這懷子蠻的身體之中,任督兩條經絡的走勢與我常人大有不同!任督二脈,號稱一源三岐。是人體經絡總綱。但是這懷子蠻修行的功法卻極爲倒行逆施一般,逆改了那任督二脈,帶脈,關元等處,可謂是一源並了三岐,這是極爲精神隱晦的造化。尋常人,莫說那日遊境的高手,就算是陸地神仙也沒有人能夠做得到!”
林蒼南聽聞,卻是眼神立刻呆滯了下來。看着那房玄齡刨屍,再看那已經逆行的二脈,少陰,胞中等關隘,全部真氣盈盈。這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就太不正常了!
“閣老的意思是...”林蒼南站在那懷子蠻的屍首旁,聽到了那驗屍的結果,不由得聳了聳肩,握着的身後懸在腰間的唐刀的手,也不由得緊張了一分,手心的汗水也立刻滲透了出來。
“沒錯,天底下的修士,窮極一生想要貫通任督二脈者有很多。七大宗門之中的真傳弟子幾乎全部都是。但是,能夠讓任督二脈,氣血逆行的,絕非是正道宗門的修士所謂!天下之大,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除了那修煉了魔宗功法的魔門中人,老夫實在是想不到還會有誰能夠做的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