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瑾拿捏着腔調,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不長不短的聲音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陳瑾說這話的時候,紀墨貌似是正襟危坐,其實偷偷拿眼角吊着國師左鴻明的。
反正文武百官在臺階下面站着都是低眉順目,不敢直視皇上,包括左鴻明也是如此。紀墨偷看左鴻明,也沒人知道。
昨晚在慈寧宮太后面前,左鴻明提出那兩條建議,當時讓紀墨胡攪蠻纏加脣槍舌劍的給擋回去了。誰知道今天左鴻明會不會又舊事重提呢,在慈寧宮裡紀墨是能那麼做,但是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紀墨可就不可能再舌戰左鴻明瞭。
不過好像左鴻明要說之前也得掂量掂量,這件事是太后先說好了要封鎖消息的,左鴻明要是拿出來說,那可就等於跟太后爲代表的皇權撕破了麪皮。所以左鴻明應該是不會提起此事了,至少不會在上朝時提出。
而排在武將之首的項威也沒說徵虜將軍常勝的事情,這事兒不適合在這個時候這個場合說起,最起碼要說也得先跟紀墨打好招呼,免得兩人都被動。
要說這開會內容,其實到了哪裡都一樣。
哪裡哪裡洪水了,哪裡哪裡大旱了,哪裡哪裡地震了……這都是需要朝廷賑災的。
哪裡哪裡的官員貪污受賄了,哪裡哪裡的官員貪贓枉法了,哪裡哪裡的官員裡通外國了……這都是需要朝廷刑罰的。
哪裡哪裡有妖孽危害民間了,哪裡哪裡有魔族蹤跡了,哪裡哪裡有鬧鬼一夜之間成孤城……這都是需要朝廷派軍的。
……
如此種種,其實拿到朝會上來說,不過是給皇權一個面子。幾件事下來,紀墨也看明白了,很多事情都不用自己說,下邊兒早就把調子給定了,自己雖然說看起來是最後拍板的人,其實就是個傀儡罷了。
紀墨把自己的心態擺得很正,現在還沒到自己能當家作主的時候,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艱苦的持久戰。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做好戰備,在適當的時候開戰。
漸漸的紀總也看明白了,朝廷上基本上有三大派:
一是項威爲首的“實力派”,全都由武將組成的,控制着大楚的軍方,這能不是實力派麼?
項威這位大將軍是名至實歸,有着極高的威信。他自己的嫡系、老部下們自不必說,就算不是他部下的,也能在一定場合下支持項威。
能跟項威並列的,卻並不是另一個顧命大臣,皇后的爺爺刑部尚書屈浩然。事實上屈浩然雖然位高權重,但是並不拉幫結派,而是剛正不阿、深明大義,也就說傳說中的幫理不幫親。
紀墨感覺屈浩然除了臉白點兒,腦門兒少個月牙兒,基本就跟包青天一個屬性的。
要不是這樣的爺爺,也教不出那樣的皇后……
其實以他這剛正不阿的性子,又是擔任刑部尚書這種專門得罪人的活兒,拉幫結派就算了,仇家倒是結下了不少……
跟實力派並列的派系,其實是吏部尚書、平陽侯——伍子權。
伍子權此人,紀墨感覺他真是挺有才具的,處理事情的手段上就能看得出來,那簡直是翻手雲覆手雨,處理內政很是在行,去除異己、拉幫結夥方面更是爐火純青。
而從賣相上看,伍子權五縷長鬚、相貌清奇、羽扇綸巾、風度翩翩,頗有種諸葛武侯再世的形象。
所以紀墨算他是“偶像派”。
伍子權算得上是個能臣,也算得上是個權臣,具體如何,紀墨覺得自己還得多觀察觀察。畢竟人是最複雜的動物,不能以第一印象來把人蓋棺定論了。
除了項威、伍子權這兩派以外,第三派就是工部尚書、延安侯——申公虎。
紀墨仔細打量了一眼申公虎,只見他長了個大腦袋,身肥體胖,把朝服撐得簡直像是緊身衣。
不知道因爲胖還是天生異象,申公虎的額頭上長滿肉褶子,搭配上他的大腦袋牛眼珠子,讓紀墨瞬間就聯想到了沙皮狗、鬥牛犬……
這申公虎有個特殊的身份——太上國丈。
申公虎之女申麗晶,乃是先皇的貴妃,如今紀墨登基之後,申麗晶爲皇太如妃。申麗晶爲皇室增一子三女,女兒自然在皇族裡是不值錢的,先皇英年早逝,只有兩個兒子,大的是紀墨,小的就是申麗晶之子紀圭。
所以雖然先皇已經駕崩,申公虎地位仍然是特殊,勉強算得上是紀墨的長輩,朝廷裡敢公然跟紀墨頂牛的,申公虎也算一位。
對於申公虎,由於他似乎沒有固定的立場,一忽兒站在實力派那邊,一忽兒站在偶像派那邊,一忽兒又兩不相幫……所以紀墨暫時把他和他那一派系的人定爲“抽象派”。
實力派、偶像派和抽象派,這就是紀墨觀察出來的三大派。
至於其他的……統統都只算成“印象派”了,他們做的也就僅僅能給紀墨留下個初步印象,知道有他們這些人而已。
當然,國師左鴻明雖然一直都沒說話,但是紀墨絕不敢忽視他的存在。關鍵時刻,左鴻明站出來的話,他自己就能自成一派。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熱烈的討論過了,紀墨感覺自己回去得慢慢消化消化,看看能從哪裡找個縫隙來鑽一下。
就在紀墨的第一次上朝準備就這麼正常情況下圓滿結束的時候,大將軍項威忽然出班奏道:“皇上,老臣提議朝會之後舉行一次【內閣會議】,還請皇上恩准。”
紀墨怔了一下,所謂內閣會議指的便是所有一品文官武將參加的會議。
大楚的內閣,有大將軍項威、刑部尚書屈浩然、吏部尚書伍子權、工部尚書申公虎、戶部尚書李堅、兵部尚書司馬剛、禮部尚書吳啓鬆。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國師左鴻明。
內閣會議一般所議的都是真正的國之大事,以往都是由內閣成員提議發起,或是皇帝直接召開。
可以說,其實這纔是真正決定國策的朝會!
沒想到項威竟然在這時提議舉行內閣會議,紀墨雖然不知項威所圖爲何,但也沒有理由去拒絕。
於是文武百官退朝,只留下了內閣成員,當然還有陳瑾這個總管太監在紀墨身邊陪侍。
紀墨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這都是大楚最有權勢的人啊。
其中幾個在上朝的時候被紀墨統統歸爲印象派的,現在因爲留下來,紀墨便對他們又加深了下印象。
兵部尚書司馬剛,這司馬剛也算是軍中大佬,只是由於掌管出征打仗的是項威,光環都籠罩在軍神項威身上了,所以司馬剛總會給人一種路過打醬油的感覺。
但紀墨仔細觀察了下司馬剛,發現自己最初的判斷可能還是太武斷了。
這司馬剛雖然名字裡有個“剛”字,但實則看起來頗有種智者風範。老頭年紀也不小了,乾瘦乾瘦的,眉骨高,眼窩深。偶然司馬剛擡一下眼皮,便流露出鷹隼般的目光。
戶部尚書李堅,這人長得頗有幾分像《西遊記》裡的沙僧,雖然是文臣卻長了個暴力相。
但性格似乎也跟沙僧有些相像,沉默寡言,也不怎麼開口。紀墨回憶了下李堅的以往過去,似乎各方各面都普通的,總而言之把他歸類到印象派也不冤。
還有一個禮部尚書吳啓鬆,由於秘密出使陳國還未返回,所以今天沒上朝,紀墨也還沒親眼見過他。
所以今天這內閣會議是應到十人,實到九人,也就是少了個吳啓鬆。
內閣會議就不像之前朝會時文武百官都立着了,這些朝中大佬全都得賜座,大家開始座談會,氣氛也就沒有之前那麼莊嚴肅穆,顯得和諧了許多。
作爲這次內閣會議的發起人,項威當先奏道:“皇上,我大楚以武立國,歷代君王莫不是于軍中成長,驍勇善戰、武力超羣!
“而皇上自從登基以來,深居宮中,不聞戎馬,遠離金戈,實非國盛之道。老臣斗膽,懇請皇上能效法先賢,隱姓埋名,進入軍中,與將士同甘共苦,於塞外臥薪嚐膽。相信要不了多久,少則半月多則一月,皇上必能大有收穫。”
項威這個提議來得突然,紀墨聽得一怔,什麼情況?
這是要讓朕這堂堂一國之君,以無名小卒的身份去軍營體驗生活?
“皇上——”項威這話剛一說完,剛正不阿屈浩然竟然是第一個站出來響應了:“皇上,大楚以武立國,君王軍中磨練,這乃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當初太祖皇帝便立下規矩,凡是擔當太子者,年滿十四歲之後,必須于軍中先磨練三年,日後即便登基,每年也至少要拿出一個月生活在軍中。
“皇上繼位時年僅六歲,是以免了這一步。然皇上如今已經年滿十六,雖然不必在軍中磨練三年,但也應遵從祖訓,前往軍中磨練一番。項大將軍所言,老臣深以爲然!”
屈浩然身爲刑部尚書、安國公、顧命大臣,又是皇后的爺爺,就算他沒有任何派系,他說的話那也是極有分量的。
項威跟屈浩然聯手達成協議的事情,其他人要對抗還真是得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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