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是臉上浮現出古怪之色,似乎紀墨這話說得很奇怪似的。包括屈浩然在內,彷彿在猜度,怎麼之前皇上言辭如此犀利,現在卻犯下個這麼糊塗的常識性錯誤呢?
吳啓鬆也怔了一下,臉上帶着戲謔笑意搖頭道:“皇上您錯了,他可不是人證。”
什麼?紀墨目光一凝,不是人證?什麼意思?
吳能將額頭觸及冰冷的地面,雖然心底還有那麼一絲屈辱,但是長期的奴才生涯已經讓他早就習慣了接受。
“回皇上的話,小人是物證。”吳能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奴才的,只是現在他已經認命了。
紀墨面無表情,心中卻是彷彿被雷劈到了一樣。
果然自己還不是真正的土著啊,穿越過來的,即便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但是有些深入骨髓但平時隱藏的很好的東西,紀墨還是沒能徹底的理解。
原來所有人都沒有把奴才當成過人,包括奴才自己。他們只是“物”而已,就和鐵鍬、菸斗、豬、狗這些沒什麼區別。
暗暗嘆了口氣,紀墨真心爲他們悲哀,只是紀墨也沒想過去改變什麼,也無力去改變什麼,入鄉隨俗就好。
“既然他是物證,那誰是人證?”紀墨冷冷的盯着吳啓鬆,他知道這次交鋒必須親自上陣,還一定要贏才行。
事實上今天文武百官發自內心的拜紀墨那一次,已經是個很好的改變了。只是那不過是一次感動和認同,要想成爲他們根深蒂固的思想,紀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就比如現在,也許心裡支持或者行動上也已經支持紀墨的人不少,但是並沒有形成規模。換句話說,很多人即便是已經心裡支持紀墨的人都還在觀望,如果紀墨今天敗了,那自然也就談不上支持了。
若是紀墨今天勝了,那纔是紀墨掌控江山的真正開始。
吳啓鬆想跟紀墨對視來着,但是目光剛一接觸,瞬間就感覺到似乎有刀鋒在切割着自己的精神。
那是紀墨的刀意,刀意無處不在,目光如刀可不僅僅是個形容。
吳啓松下意識的避開了紀墨的目光,不禁有些羞怒,自己居然會在跟這昏君的目光對視中敗下了陣來,真是太恥辱了。
“我末將劉德金便是人證!”便在此時,從帶着陳國使者的屍體進來之後就一直沒說話,化身小透明的劉德金忽然開口了。
他這一開口,那便是如晴天霹靂,滿座皆驚!
紀墨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而文武百官也都目光齊刷刷的盯着劉德金,之前雖然吳能也說過劉德金可以作證,但是沒人相信他這句話。
劉德金可是御林軍的軍官,年紀輕輕前途似錦,將來外放少不了就是個百夫長起步。怎麼可能昏了頭,指證皇上?這完全不合情理啊,有史以來御林軍都是跟皇上一條心的。
而劉德金進來之後一直小透明一樣沒有存在感,也似乎讓大家都認定了劉德金其實只是走個過場,不可能起什麼作用。
這是一種慣性思維,就好比:爹犯了罪,當兒子的一定會想方設法幫他爹潛逃,或者幫他爹隱藏罪證。
這是人之常情,若是兒子大義滅親向官府舉報,或者乾脆綁了自己親爹送去官府,那就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新聞了。
所以誰都沒想到,劉德金真就這麼幹了!
看着一張張驚詫、難以置信的面孔,吳啓鬆一下子感覺就是這個feel倍兒爽!爽爽爽爽爽!
要知道御林軍可是皇上最忠誠的軍隊,但是現在一名御林軍軍官當衆做人證指證皇上之罪,哈哈哈!還有比這更爽的嗎?現在昏君的臉一定都腫了吧?吳啓鬆憋了這麼久,終於如此出其不意的扳回一城。
紀墨不是沒想過劉德金有可能會替吳啓鬆做僞證,可是他想到劉德金他爹劉樹仁還是他的錦衣衛呢
劉樹仁自從擔當了紀墨的錦衣衛之後,被交代了幾個任務都盡心盡力的完成了,再加上被紀墨種下了號稱天子聖火的一心魔焰,所以紀墨對劉樹仁的忠誠還是挺信任的。
所以紀墨纔沒擔心劉德金會不會作僞證,他覺得劉德金不會不顧他親爹的死活吧?劉樹仁肯定把事情都告訴他兒子了,這種事瞞天瞞地要想瞞住自己的親兒子還是挺難的。
而且當時一開始劉德金雖然幫着吳能和陳國使者那一邊,但也是紀墨沒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如果劉德金迷途知返,也不是不能饒恕。
紀墨猜想的沒錯,劉德金確實知道劉樹仁的事情。但是,劉德金已經做好了大義滅親的準備了。
在此之前,吳啓鬆已經派了親信去跟劉德金通了氣。
吳啓鬆要求劉德金在朝上指證紀墨,劉德金一開始自然是猶豫不肯的。但是吳啓鬆派去的親信也是個巧舌如簧的傢伙,先是指明劉德金的立場,這事兒劉德金已經攙和進去了,想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而且吳啓鬆已經決定發力借這個機會把紀墨拉下馬,到時候翼王紀元便會成爲新的天子。若是劉德金能抓住機會,立下這個功勞,等翼王登基之時,吳啓鬆可保劉德金爲武衛將軍。
武衛將軍乃是御林軍中統領武衛營的將軍,可不是什麼雜號將軍,而是四品武官的實權派!
要知道劉德金現在只不過是個隊正,隊正只不過是個掌管五十人的基層軍官而已,連個品級都沒有。
雖然劉德金還年輕,但是再混個兩年。然後下放到地方,活動一下提一級能到百夫長。百夫長也不過就是個八品武將,而且剛開始說不定只能從八品。
接下來如果沒有戰爭的話,那就只能等待漫長的時間來熬資歷。像他這樣上面沒人的,如果有貴人能提攜一下,大概卸甲歸田的時候,能熬出個七品千夫長來,就算是挺不錯了。
所以劉德金一下子就被四品的武衛將軍給動搖了心思,四品武將啊!他爹混了半輩子,也不過是個正六品的戶部主事,而且沒有意外的話,就是在這個職司上混到老死了。
而他劉德金,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就能一下子成爲四品武將,這真是像做夢一樣啊!
再者,翼王登基,他就是從龍之功!又跟國丈搭着關係,以後還不是平步青雲?說不定未來的大將軍就是他了!
雖然這只是吳啓鬆給他畫了個大餅,但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嘛。再加上吳啓鬆都擂山河鼓了,背後又有翼王紀元,劉德金覺得這等大人物做事必然是有勝算的。
所以,劉德金就豁出去了。
至於他親爹劉德金也想的很簡單,要是能把紀墨給搞下去,等他當了武衛將軍,他爹一定會含笑九泉的。唔,爲了孩兒的幸福,爹你就犧牲一下吧,你肯定也希望看到孩兒有出息吧?
狠下心之後,再做什麼都不會有那麼大心理壓力了。劉德金說出這話之前額頭上還沁滿了冷汗,但真的把話說出來之後,瞬間就汗都消了,只覺念頭通達、神清氣爽。
“諸位大人,末將劉德金,乃是御林軍隊正。末將可以用身家性命爲擔保,證明此事確實如吳尚書所言,絕無虛假。”劉德金也是個殺伐果斷的漢子,這話說的義正嚴詞,就跟真的似的。
“嘶……”好多人這時候都默契的在倒吸冷氣,這這這……難道這就是真相嗎?
不知爲何,這個時候,那些始終支持、相信紀墨的人就不說了,其他那些半信半疑的、立場不堅定的、精神上支持紀墨的人們,心裡都是難以名狀的失落和難過。
他們剛剛纔都激動的對紀墨下拜過,可現在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太可惜了失去那昏君,說不定真的是這萬里江山的遺憾呢……
或許不知不覺之中,在他們的心裡,紀墨已經跟“皇上”這個詞兒,合而爲一了。
“噗通”劉樹仁摔坐在地上,他想爬起來,卻是掙扎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他渾身一點兒勁兒都沒有,有的只是恐懼和憤怒還有傷心。他真的沒有想到,他兒子竟然會不顧他的生死,指證紀墨。
這不僅僅是對皇上的背叛,更是對他這個親爹的背叛。此時此刻,最難過的絕不是紀墨,而是他這個劉德金的親爹。
孽子啊……劉樹仁老淚,卻是默默地流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王八蛋!你竟敢做僞證!”項威憤怒的過去一腳踹得劉德金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他絕對相信他的孫女,他也絕對相信他的孫女婿,所以項威出離憤怒,如果不是擔心打死了劉德金就坐實了紀墨的罪過,項威真想一腳踹死劉德金算了。
“大將軍小心啊,要是打死了他,您這不是讓皇上百口難辨嗎?”左鴻明陰陽怪氣的道:“哦呵,本座想起來了,大將軍的孫女,可是貴妃娘娘呢。嗯,這事兒,大將軍是不是得避嫌一下啊?雖然我們都知道大將軍不會徇私,可是總要避諱下瓜田李下嘛,對吧,呵呵呵……”
“你”項威怒了,這是要把紀墨往死裡逼啊!但問題是,劉德金做了人證,似乎真的讓這次天子狀有了塵埃落定的趨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