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五)

最初的時候,盧瑟幾乎要以爲鄭洪是用什麼東西襲擊他,但那光芒閃過之後,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又過了片刻,雷聲從半空中傳來,盧瑟再細看鄭洪手中之物,發覺那是個黑黝黝不起眼的石塊。

可這石塊爲何在方纔閃出如此奪目的光芒?

“要下雨了,大雨,公子躲雨啊!”鄭洪大聲喊道。

“你知道躲雨的地方麼?”盧瑟定神問道。

“跟我來!”鄭洪一把抱起帳篷,邁開大腳,漫山飛奔,莫看他身軀龐大,走起路來卻靈活,轉眼間便跑得老遠,盧瑟看到地上沒有漏下什麼東西,不由得稱讚了聲“這渾人還粗中有細”。

他們跟着鄭洪跑了一會兒,便到了一間石屋,這石屋背後是陷進去一塊的石壁,藉着這地方,有人搭起這座石屋來。盧瑟看到石屋不僅有屋頂,而且還有竈臺、搭着木板的簡陋牀,心中微微一動。

鄭洪所居住的那個無名小村,似乎有着自己的秘密,否則在這裡怎麼會出現一座石屋,深山老林的,一個人住在這,難道不怕毒蛇猛獸麼?

“冬雷陣陣,這個地方倒是真怪異。”辛蘭看着天,一道道雨線已經從天而降,將天與地都連接起來。

被她這句話提醒,盧瑟也擡頭仰望,只見空中雲層翻滾,電蛇上下穿梭。這時正是隆冬時節,同州的氣候與江州相差無幾,怎麼會電閃雷鳴?

這個地方果然是有古怪。

盧瑟看了看鄭洪,憨人張大嘴,正仰望天空,口中不停嘟囔着什麼。問他是問不出什麼來的,盧瑟又想起他手中的那塊石頭,便道:“鄭洪,你手中剛纔拿的是什麼東西?”

“石頭。”鄭洪一面說一面攤開巴掌:“銅蛋石頭。”

盧瑟接過那石頭,之所以被憨人說是“銅蛋”,因爲這東西是卵形的,非常光滑,雖然只是雞蛋大小,卻極是沉重,盧瑟約摸估算了一下,足足有五六斤。他彈指敲了敲,果然發出敲在銅上一樣的清鳴,再仔細看,渾體黝黑,倒有幾分象煤。

正這時,又一道閃電破空而下,擊在遠處山頭上,盧瑟覺得自己手中的銅蛋猛然一跳,並且發出嗡嗡的共鳴。

呃……傳說中的跳蛋?

趕忙將某些不好的念頭從腦中驅走,盧瑟向鄭洪問道:“這東西你在哪撿到的?”

“山溝溝裡……以前也撿到過,不過被妖怪搶走啦!”鄭洪咧嘴笑道。

這個回答讓盧瑟神情一動,雖然暫時還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但顯然是珍貴的物品,鄭洪隨便在山溝中也能撿到,是因爲滿山溝都是這玩意兒,還是因爲鄭洪這憨人有憨福?

另外,妖怪搶奪茶水之事,陳摶解釋得很清楚了,可是爲什麼還要搶奪這種石頭?

這裡奇怪的,遠不只自己現在看到的那些。

“這東西山溝裡很多麼?”盧瑟又問道。

“不多,不多,少見呢。”鄭洪搖頭:“只撿到過兩顆。”

盧瑟沒有再問,雨下得越來越大,一時半會還沒有停歇的跡象,天色也陰沉得有如黑夜,好在石屋中有乾柴與竈堂,章玉是個勤快的性子,將火升了起來,又收拾出地方讓盧瑟坐下。盧瑟倒沒有矯情到與這小使女去談什麼平等,這只是社會分工,而不是什麼不平等。

雖然四人體質都是極強的,不過大冬天下這樣的豪雨,還是讓他們感覺到了寒意。竈堂裡的火也就被撥得更大,噗噗的火舌帶起紅光,撩得衆人臉上也紅撲撲的。辛蘭抱着膝,眼神幽遠,這種天氣和境遇,讓她想起當初與兄長流落時曾經的苦難。

盧瑟目光從她面上掃過,見她似乎有心事,便沒有開口,再停在小丫頭臉上,小丫頭拿着根樹枝,很是快樂地撥着火,嘴裡還哼着小曲兒,她只要跟在自己身邊便會如此歡快。

鄭洪還是呆呆地望着外頭的雨幕,憨人雖憨,卻不是個喜歡多嘴多舌的性子。

盧瑟正想再問他一些山裡的情形,這時突然皺了皺眉。

他元神強大,因此神念也份外敏感,就在剛纔,一道神念掃過這石屋,盧瑟立刻感覺到,他向辛蘭看去,辛蘭也是眉頭一挑。

那個掃描石屋裡的修行之人修行不算高,也許是他毫不收斂,因此就連小丫頭章玉也發覺到不對,警惕地擡起頭來。上次妖怪夜襲,她沒有第一時間反應出來,反而嚇得躲到了盧瑟背後,事後回想很是自責,因此這一次就吸取了教訓,站在盧瑟的身前。

盧瑟哪能讓一個小姑娘來用身體保護自己,立刻將她撥到一邊:“坐好來,不要管他。”

片刻之後,腳步聲從外傳來,盧瑟擡眼望去,只見一個黑臉的男子默不作聲地走了進來,也不與屋裡的衆人招呼,自顧自坐在了竈臺前。

他身上早就被大雨淋透了,在火前坐下後,渾身上下都蒸起白汽,他瞧也不瞧衆人,自顧自地脫下鞋子開始烘烤。

“這傢伙受了傷。”盧瑟心中想。他元神甚爲強大,對方氣息中的微妙變化也被他查得清清楚楚。

“唔?”鄭洪也發覺了詭異的地方,他看着盧瑟,見盧瑟沒有反應,便自顧自地又去玩他的那個石頭。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又是幾道神念掃了過來,這次掃的人明顯要強大得多,盧瑟估計,都是後天巔峰階段的人物,離突破先天關隘,只差一步之遙。這些人按理說,都應該在自己宗派中潛心修行以待突破纔對,怎麼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聚到這荒山野嶺來了?

盧瑟隱約覺得,自己等人可能又被捲進什麼大麻煩之中了。那邊萬香殿的麻煩還沒有解決,這邊又出現這樣的大麻煩,他不由得苦笑了下,自己看來果然是個災星呢。

從四個不同方向,幾乎同時傳來了腳步聲,盧瑟等向外望去,只見一個道士、兩個壯漢還有一個****,都是默默走了進來,沒有一個出聲的。這石屋雖然寬敞,擠進這麼多人還是略嫌小了,這四人進來之後,並沒有到火堂邊,而是隱隱堵在門口。

“真奇怪,這裡怎麼人多了起來?”鄭洪探頭探腦地望了望:“都不是村子裡的,你們是什麼人?”

他雖然身材巨高,但一看就知道是個普通人,因此這些人根本不理會他。他們的注意力在盧瑟身上打了個轉兒,又掃了掃辛蘭與章玉,對章玉也是忽略不計,唯獨在辛蘭身上多停留了會兒。

數道神念掃來掃去,判斷衆人的修爲,辛蘭接近後天巔峰,雖然修爲比他們還是要弱些,但在這種微妙情形下,多一個辛蘭便多一分變數。

“怎麼都不說話,你們追了我這麼遠,總該說清楚,究竟是爲了什麼吧?”

最先來的那男子衣裳烘得半乾,他斜睨衆人,傲慢地道。

“交出東西來,饒你不死。”那個****聲音低沉,倒象是一個男子。

“我們既然攔住了你,便算是你倒楣,乖乖交出來,或許還有你一條性命。”另一個漢子也道。

那個青衣道人哼了聲,沒有說話。

“你們四個人,我要交給誰呢?”最先到的男子道。

這讓四人一窒,他們相互望了望,眼前這男子修爲高深,他們中任何一個都沒有把握說一對一勝過他。但那東西實在寶貴,他們絕對不願意讓給別人。

“先清理了閒雜人等再說,免得消息泄露出去。”那青衣道士目光轉了轉,看着辛蘭與章玉。

“還有兩個凡夫俗子。”****掃着盧瑟與鄭洪。

“小玉,我餓了,準備晚飯吧。”盧瑟開口平靜地道。

章玉的修爲雖然不放在這幾人眼中,但看到一個修行之人被一個普通凡人支使着幹活,衆人都是面色一變,就連最先來的那個受了傷的男子,也不禁歪過臉來看着盧瑟。

“蘭妹,我腰有些痠痛,幫我捶捶吧。”盧瑟又向辛蘭道。

辛蘭默默上前,跪在他的身後,開始爲他捶背。

辛蘭的修爲這幾人都探查過,離着他們也就只差一線,可她竟然乖乖服侍一個沒有修爲的凡人,這讓他們都是大吃一驚。驚訝之下,便要再次用神念探查,想知道盧瑟究竟是什麼人物,這一探查,五人都露出驚恐欲絕的神情。

“前輩……前輩在此,我等有眼無珠,怠慢了前輩,實在是該死,該死!”

盧瑟一直隱藏着自己的元神力量,方纔突然撤消了隱藏,那突破先天關隘甚至在賢階修行者當中都算是強大的元神力量,被這幾人查覺到,哪裡還嚇不住這幾個後天巔峰。

至於盧瑟的五靈短缺,這倉促之間,卻沒有人注意到此事了,就算是注意到,也只敢略有懷疑,畢竟辛蘭與章玉二人服侍盧瑟,是落在衆人眼中的事實。

修行之人,以能爲長,盧瑟元神如此強大,他們自然要恭恭敬敬地呼聲前輩,至於面相年青,誰知道是不是這位前輩駐顏有術。

盧瑟面無表情,下巴擡了起來,將修行者那倨傲的神情學了個十足。

這些人若只有一個,甚至是兩個,盧瑟都不放在眼中,辛蘭拖住一個,他憑藉符紋法槍偷襲一個,輕而易舉便可以收拾掉。但是同時有五個之多,他就不得不用其餘方法來彌補自己這邊實力不足了。

“你們這些小輩,打擾我的興致,知道是何等大罪麼?”他第一句話劈頭蓋腦地下來便是問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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