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扒子飛快地在林間穿行,盧瑟坐在舒捨得邊上,看着他根本不用鞭子,只是有時咳嗽兩聲,那最前的犬王就依着他的心意或左或右地引導着獵隊前行,不禁暗暗佩服。
“舒大哥在這雪原幹了多少年?”他問道。
“嘿嘿,我娘在雪原生的我,到如今四十八歲,你說幹了多少年?”舒捨得低笑了一聲。
“那麼……舒大哥曾經深入過北極之地麼?”盧瑟又問道。
“唔……去過三回,我的這隻眼睛便是在那兒丟了。”舒捨得道。
“我想去北極雪原,要到那尋一樣東西。”盧瑟沉吟了片刻,決定不隱瞞自己的目的:“跟着舒大哥,原是熟悉一下雪原的情形。”
“你想尋什麼?”聽得這個,舒捨得很是好奇:“看模樣你不是缺錢用的,那北極之地,雖然每一樣東西都極是珍貴,可哪比得上性命,我勸你若不是必要,還是不去的好!”
“息壤,不知舒大哥聽說過麼?”盧瑟道。
這個名詞讓舒捨得呆了呆,然後大笑起來:“盧兄弟,你找息壤?”
“正是,我要找息壤,舒大哥看來是聽過的了?”
“那是自然的,我進的三回,也都是找息壤,誰都說北極雪原裡有息壤,那是天地至寶,找着一丁點兒便可以尋着修行宗門換來數輩子也花不玩的金銀。只不過盧兄弟,我要勸你一句,大夥雖然都這樣說,卻誰都沒有見過,連那些修行者都尋不着的東西,盧兄弟你一個普通人,豈能找得到?”
盧瑟看向北邊,微微一笑:“舒大哥,你在誆我了,若是沒有一丁半點細索,當初舒大哥也不會三度深入北極了。”
聽得他這話,舒捨得的大笑中止,他看着盧瑟老久,然後搖了搖頭:“盧兄弟,我不想害你,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罷!”
“我要息壤有用呢,倒不是爲了金銀富貴。”盧瑟道。
舒捨得還待要勸,突然被盧瑟推了一把,他心中一驚,口中嘯了一聲,雪扒子應聲止住。
在獵隊前方,慶爾袞御劍而立,神情傲慢之至。
“慶二爺……”
舒捨得倒吸了口冷氣,看這模樣,他立刻明白,麻煩來了。
“舒捨得,爺懶得與你廢話,爺要一百副雪原巨熊膽,領着我慶家的獵隊去,過後饒你們性命。”慶爾袞居高臨下睨視衆人:“爲了讓你知道盡心替爺辦事,爺要殺一個人立威,小子,就你了。”
他指着舒捨得身邊的盧瑟,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是如此輕描淡寫。
“慶二爺,我們依命就是,用不着殺人……”舒捨得將盧瑟拉到自己身後:“慶二爺,這不過是一年輕人,還請慶二爺饒他一命。”
舒捨得正說着,卻感覺到一股力量將自己推開,原本在身後的盧瑟站了起來,盯着慶爾袞:“我很討厭別人居高臨下對我說話,所以你給我落下來。”
御劍浮空的慶爾袞應聲從劍上落了下來,栽在雪地之中,當他爬起來時,滿頭是雪不說,面上的驕橫完全沒有,取而代之的是驚懼!
無邊的驚懼!
“我討厭別人做些不公正的事情,所以你要向舒大哥下跪道歉!”盧瑟又說了第二句。
慶爾袞只覺得一股大力壓來,在這力量面前,他不要說反抗,就連動彈一下的可能性也沒有!他膝蓋一彎,竟然身不由己地跪了下來,而且正向着目瞪口呆的舒捨得!
“我向一個普通人下跪了?”慶爾袞茫然地想,到現在,他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舒家的雜碎們,如今老實了吧?”盧瑟正要發落慶爾袞的時候,後邊傳來一陣聒噪,卻是慶家的雪扒子追了上來。雪扒子上的慶家獵人們正得意洋洋,他們從後頭趕來,哪裡知道前面發生的事情,那個慶長春抽了自己耳光,如今正要在比自己更弱的人身上找回面子和自尊,更是一扒當先,衝在最前。他的雪扒子衝到頂前來時見一人跪着,只道是舒捨得在給慶爾袞下跪求饒,他又大叫着:“跪也沒用,你得付出代價!”
“雖然我討厭這只不如狗的東西在耳邊聒噪,但必須說,他講得有道理,你跪也沒用,必須付出代價。”盧瑟伸出手來:“你不過賢階初層,也敢在我面前囂張,你以爲你是誰?”
“前輩饒我,前輩饒我!”
總算是反應過來了,慶爾袞大叫起來,不停叩首。磕頭的速度,即使是磕慣了的慶長春見了也不禁自嘆不如,心中還在奇怪,這下跪之人怎麼不是舒捨得。
總愛別人下跪的人,自己下跪的速度也不會慢。
“我饒你,如果我不是修行者,你會饒我麼?”盧瑟掌中出現一道光影,在空中凝成巨掌,一把扣住慶爾袞:“以爲自己是修行者就了不起了?以爲自己有力量就了不起了?”
慶爾袞被大手扣住,覺得那手伸進自己腦海之中,然後自己的元神似乎被什麼東西抓住,生生地剝開大部,從體內抽了出來,其中的痛苦,讓他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聽聞你還有一個兄長,叫什麼慶太極的,我很討厭你們兩個的名字,以後一個改爲慶豬尾,一個改爲慶狼心吧,你就是慶豬尾,你的這部分元神在我這裡,回去後告訴你兄長慶狼心,不要離開,等我去收他的元神。”盧瑟的大手慢慢從慶爾袞——慶豬尾的頭上收了回來,大手中間,一個慘綠的光團瑟瑟發抖。
當初至階的甘曲威脅要取盧瑟一勢,便是用的這種辦法。進入至階之後,盧瑟才知道這纔算是修行者的真正開始,而此前的聖階賢階,都只不過是在奠基罷了。
對於慶氏的懲罰,乃是盧瑟總結其惡行的結果,毀了他們的修爲,今後慶家老二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再進入先天境界,而且他的元神在盧瑟手中,盧瑟遠隔萬里之外,便可以讓他立刻死亡。
“前輩……前輩看在晚輩宗門的份上,還請饒我兄弟!”慶豬尾眼睜睜地看着盧瑟的巨掌消失,自己那慘綠的那部分元神落入盧瑟掌心,不禁面帶慘然,淚如泉涌。他品嚐過居高臨下的快感,因此知道自己如果失去修爲的話,便再也不能御劍飛行,更不能在普通人面前作威作福了,他爲了挽回這一切,不得不搬出自己的宗門:“晚輩是大燕白嶺宗的弟子……”
“白嶺宗嗎,燕國四大宗之一,他們有真階的修行者麼,如果沒有,你就是在替白嶺宗惹禍了。”盧瑟毫不在意,收好慶豬尾的元神——這傢伙的元神還沒有資格被囚在通天幻境之中,盧瑟只是拿出一小塊喚魂木,便將之困在其中。
聽得這話,慶老二當真是萬念俱滅了,白嶺宗是燕國四大宗之一,可宗門內最高的修爲也只是聖階,聽這個年輕人的口氣,他似乎是至階,除了最高等級的真階修行者外,誰都拿他無可奈何!
“這個大呼小叫的傢伙隨你們處置,其餘人,帶着慶豬尾回去吧。”盧瑟又指了指慶長春。
他早就看出,這個慶長春是地地道道的真小人,這種人遠比僞君子更可怕,因爲僞君子還要僞一下,還不會肆無忌憚,而這種真小人卻不同,什麼道德人性,在他們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都不如他自己爽快。
他是修行者,不居高臨下去處置這個真小人,但舒捨得他們也是普通人,他們同時又是受害者,自然有權力去處置他。
盧瑟也不怕白嶺宗敢報復舒家,原因很簡單,白嶺宗弄不明白他與舒家的關係,在打倒他之前,根本不敢報復在普通人身上,畢竟白嶺宗這樣的大宗門裡,也有不少修行者家人子弟是普通人。就象當初盧瑟與景陽門殺得那般激烈,可景陽門也始終沒有去找馮大樁一般,稍有頭腦者就知道,去找馮大樁麻煩不但不能泄憤,反而會給對方更多的藉口,這也使得盧瑟對馮大樁的安排沒有派上用場。
“真人大爺,真人大爺,小人只是條狗——不,狗都不如,小人只是奉着慶家兩位爺的命令行事,大爺,小人是無辜的,無辜的呀,要怪就怪慶家兩位爺——不,怪那慶狼心和慶豬尾,他們要煉什麼丹,才逼小的來搶舒家的東西,小人勸過十多回,不但沒勸動,還若得小人自己受了罰,您看您看,小人這臉上,便是這慶豬尾抽的,真人大爺饒命啊!”
慶長春終究是做慣了下人的,眼色很準,反應比起慶豬尾還快,轉眼之間,他就將自己先前的主子給賣了,還不忘給自己塗脂抹粉。盧瑟厭惡地搖了搖頭:“你的命運不在我手中,在你自己手中,如今只不過是藉着舒大哥的手來報應罷了。舒大哥,這廝就由你們處置了!”
舒捨得到現在纔回過神來,他呆呆地唔了一聲,不是他反應慢,而是他此前知道的一些東西,在這一刻似乎都巔覆了。
在自己身邊呆了幾天、大家都喜歡的小夥兒竟然是位修行者,而且還是個能隨隨便便收拾慶家老二的修行者!
一個這麼厲害的修行者,一路上與大夥同吃同睡,還口口聲聲喚自己舒大哥,即使到現在,還是這般稱呼!
他奶奶的,單憑這一件事情,此次回去就有得吹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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