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盡付東流

“嗚!”

“嗡!”

箭矢鋪天蓋地飛出,如疾風驟雨般落入忠義軍陣中。

射完箭之後,鼓聲驟起,軍士們拿起長槊,隊形漸漸靠攏,腳步加快。

“賊軍不過如此,殺了他們!”

“殺!”

“賊軍膽怯如鼠,大功在前,何不取之?”

“殺!”

下級軍官抓緊最後的時間鼓舞士氣。

不用任何人吩咐,幾乎成了本能了。而將士們剛纔也親眼看見了敵軍的無能,心中豪氣頓生,信心十足。

所有人都將長槊放平,卯足了勁,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幾乎一瞬間,忠義軍的前陣就被打凹了下去。

折宗本同樣站在望樓高臺之上,見忠義軍前面幾個小方陣不斷退卻,心中大喜。

戰場上的事情,可誰都說不準。

事前信心十足,一半是對自家兒郎實力的自信,一半是爲了鼓舞士氣,但真打起來會發生什麼,沒人敢保證。

此時終於可以稍稍放下點心了。

賊軍的兵力,畢竟是己方的兩倍有餘啊!他們排出的是雁形陣,越到後面兵力越厚實,其實這會已經有敵軍從兩翼向前,幾乎要變成方陣了。

望樓車上亮出旗號。

在左右休整的騎卒緩緩出動,他們的攻擊目標是敵軍前陣左翼突出位置。

此陣交戰前就被擊殺兩人、生擒一人、奪兜一頂,士氣已泄,此時被折家軍一部攻擊,連連潰退。不趁他病要他命,更待何時?

豹騎都也悄然來到了戰場。不過沒加入到此次攻擊之中,他們需要等待更好的機會。

隆隆的馬蹄聲響起之後,忠義軍很快做出了應變,千餘騎上前進行攔截。

此時戰場空間已是很小,騎射手的作用被無限削弱,雙方的騎兵皆着甲持槊,奮勇相擊。

交戰前生俘賊兵的壯士與敵騎策馬而過,一把將其馬槊夾於腋下,右手鐵撾兜頭蓋臉打下,賊兵落馬。

“某乃折從古,今日想殺便殺,想擒便擒,手下竟無一合之將。”這人一邊遊刃有餘地殺人,一邊還在誅心。

不過可能是今天太出風頭了,有不少賊騎聽出了他的大嗓門,紛紛圍攏過來,想要將他圍殺,好出一口惡氣。

國朝軍制,佈陣之時必有騎軍,連佈置在哪裡都有規定,因此各個藩鎮多多少少都有一定數量的騎軍,不然佈陣都不好布。

這些騎軍,基本都是世代爲業,父死子繼,屬於專業人士。草原上的牧人,如果不能擺脫繁瑣的生活重擔,騎戰本領是比不上他們的,畢竟他們有人發軍餉、發糧賜,三不五時地進行專業訓練,本領不比你強多了?

也只有不用幹活,有奴隸供養的草原政權常備軍,纔可以與他們一較高下,但雙方擅長的路子多半也不一樣,中原騎兵,擅長搏殺,草原騎兵,擅長射箭,方向不一樣。

此時這些人一圍攏上來,折從古也連嘆晦氣,不敢再囂張,老老實實放慢馬速,與袍澤們一起奮力衝殺。

折宗本所處的高臺之上又亮出一旗。

王崇很快得到親兵提醒,精神大振:“總算輪到老子上陣了。”

兩千輔兵立即忙活了起來。兩人一組,飛快地取下甲冑,互相配合着給戰兵們穿戴起來。

馬兒身上也開始披甲。

這些戰馬早就習慣了戰場環境,也習慣了高強度的衝殺和負重,此時一個個噴着響鼻,馬蹄刨着地面,感覺就和那些大頭兵一個鳥樣。

馬和馬,就像人與人一樣,差別也很大。

甲冑披掛完畢之後,輔兵們又將戰兵老爺扶上馬背,隨後擡來沉重的馬槊,讓其夾於腋下。

鼓聲響起。

一千騎分成三部,將面簾放下,斜舉着馬槊,開始小步慢跑。

數百輕騎駐隊也翻身上馬,護衛左右,跟着跑了起來。

慢慢找回了感覺之後,戰馬喘着粗氣,速度漸漸加快,蹄聲也愈發密集。

到了最後,整個地面幾乎都開始了震動,鐵鷂子端平馬槊,人馬都興奮了起來,如洪流一般從後陣奔出。

趙匡凝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這支銀光閃閃的部隊。

“那是什麼!”其實他不需要人回答,軍制、戰法多承襲北朝發展而來的大唐武夫哪有不知道具裝甲騎的。

“這隊人從哪鑽出來的?”趙匡凝狠狠地一體圍欄,怒聲喝問。

夏賊的意圖非常明瞭。

一部分騎兵前出,吸引了己方大隊騎兵圍剿,這時候放出具裝甲騎,還足足一千騎之多,看他們的方向,直奔前陣左翼,很明顯是想將這個正在且戰且退的方陣一舉沖垮。

“大帥勿憂,趙將軍手頭還有數百騎卒,可以阻擋一下的。”有幕僚安慰道。

趙匡凝仿若未聞,目光死死看着前方。

一千騎人馬俱披重甲,人面部還有面簾,甚至就連馬尻都有寄生插着,周身可謂防護到了極致。

他們無需鼓舞士氣,整個過程沉默不語,但光是那高頭大馬,幾乎可以當樹幹用的粗大馬槊,以及一往無前的氣勢,就讓人從心底裡生出股莫可阻擋的無力感。

具裝甲騎已經完全衝了起來。

忠義軍充當駐隊的騎兵衝了過去,但被護衛在兩翼的威勝軍輕騎死死擋住。

鐵鷂子手裡的長槊愈發平穩,鋼鐵洪流的方向沒有絲毫改變。

加速,加速,再加速!

“轟!”如同一頭蠻牛衝進了瓷器店。

首當其衝的忠義軍步卒幾乎連哼都沒哼,胸口就被“樹幹”捅塌了一大片。

這種速度、這種重量,手裡拿的是馬槊還是樹枝,又有多大區別呢?

趙匡凝幾乎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殘留在腦海中最後的印象,是一大羣反射的銀光,從左前方斜斜地切入了灰色的人叢。就像刀切豆腐一般,一分兩半。

鐵鷂子仍在衝鋒。

這一陣的忠義軍步卒本就在崩潰邊緣,此時換輕騎來衝,多半也能衝開,何況是具裝甲騎。

衝入瓷器店的蠻牛沒有絲毫減速,斜着又衝進了下一陣。

前一陣的潰兵本來是要從方陣兩側空隙內退走的。如果正常被打散的話,就是這麼走。一旦亂跑,後陣的軍士可不會手軟,無論是步弓還是長槍,都能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這次不是力戰後潰散,而是被從天而降的具裝甲騎直接沖垮。

失去理智的潰兵跑得亂七八糟,連帶着他們的陣腳有些動搖。一些軍士在軍官的命令下用長槍捅刺涌來的潰兵,頓時哭喊聲一片。

但這或許是他們犯下的致命錯誤,捅出去的長槍還未及收回,鐵鷂子已轟然而至。

擋在前面的軍士口噴鮮血,直接被撞飛了出去。

後面的人也紛紛走避,亂成一團。

他們不是心理素質極佳的昭義精兵,沒有失去建制後還敢將重騎兵勾下馬來的盡頭,被斜刺裡衝亂了之後,直接就崩了。

馬速略有下降,但衝鋒並沒有停止。

前面射來一大蓬箭雨,叮叮噹噹落在瘊子甲上,起不到絲毫效果,甚至就連箭矢強勁的衝力也無法將鐵鷂子帶下馬去。

他們斜刺裡衝進了忠義軍前陣最後一個方陣。

敵軍紛紛舉槍迎擊,這是他們最後的抵抗。

數十騎不顧胯下戰馬的哀鳴,將馬兒的潛力透支到極致,如同飛起來的熊羆趟過帶刺的灌木叢,一路踩爛諸多花草灌木之後,衝向最終的目的地。

“擋住他們!”趙德琬奪過一口陌刀,怒吼道。

馬槊帶着風聲呼嘯而至,拼死上前攔截的忠義軍步卒被掃倒在地,跌跌撞撞爬了幾步之後,又轟然倒地。

趙德琬雙手持刀,義無反顧地迎了上去。

十餘騎直衝而至,將他淹沒在了戰馬叢中。

王崇從後方催馬趕到,棄了馬槊的他一把奪過忠義軍前陣的大旗,復又衝出敵陣。

整個戰場上空彷彿響起了一陣哀鳴。

前軍連敗三陣,兩千餘人潰不成軍,大旗被奪,主將生死不知。

這一仗,對忠義軍而言,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

“殺!殺!殺!”看到敵軍前陣大旗落下,正在緩步推進的威勝軍步卒士氣大振,他們面前的敵軍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轉身便逃,再也無法造成任何阻礙。

破了前陣,便是敵中軍,如今士氣已經大挫,還擋得住他們嗎?

中軍高臺上又有旗幟升起。

很快,一將出列,摘了兜盔,扒了衣甲,怒吼道:“長劍都,跟老子上,痛打落水狗!”

數百手持陌刀、長劍、長柯斧的甲士越衆而出,如同一枚箭頭般,衝到了最前方。

他們就像一堵快速移動的牆,每前進一步,都有賊兵被鮮血淋漓地劈倒在地。

趙匡凝仍然站在高臺之上,但支撐他身體重量的已經變成了雙手。

他面如死灰地看着不斷朝己方逼近的戰線。

夏賊的具裝甲騎在連破三陣,斬將奪旗之後已經返回了本陣。他們損失了一些人手,但主力仍在,而且看起來還有衝第二次的餘裕。

折宗本此時又祭出了他的第二支精銳,大約八百名重甲武士。便如當年的李嗣業一般,軍士身披重甲,持雙手重劍、陌刀、長柯斧,充作箭頭,牆列而進。

前方全是潰散的己方士兵,他們被冰冷地收割着生命,絲毫阻擋不了那堵牆的前進。

在那堵牆的後方,數千士兵手持長槍步槊,不緊不慢地收割着漏網之魚。

前軍四千餘人全完了,中軍也陣腳大亂,喧譁四起。

“大帥,譁亂四起,這仗沒法打了。賊軍不來則已,只要一交手,中軍擋不住的,不如先帶人撤回營壘,再圖其他。”

“軍心士氣已墮,此時回營壘,豈不成了甕中之鱉?”

“不如讓騎軍再衝一下,我等趁機穩住中軍陣腳。只需小半個時辰,穩不住陣腳的話,萬事皆休。”

“如何穩住陣腳?古來征戰,前軍潰敗,中軍穩住徐徐後退的例子不是沒有,但眼下是什麼情況?”

“還穩個屁的陣腳!這會該護着大帥撤退,咱們還有本錢。若大帥折在此處,鎮內大亂,便再無翻盤機會了。”

衆人七嘴八舌,始終拿不出一個主意。

趙匡凝的腦袋暈乎乎的,覺得這人說的有道理,那人講的也不錯,但就是不知道該聽誰的。

“賊軍具裝甲騎又動了!”有人驚呼。

趙匡凝立刻望了過去,只見那些鐵甲騎士又爬上了馬背,手中馬槊斜舉,雙腿一夾馬腹,緩緩加速。

這可真是把握住了好時機!

若我軍陣腳穩固,士氣不墮,這些具裝甲騎也不敢衝,但此時,唉!

地面震動起來之後,中軍的喧譁聲更大,甚至已經有方陣的旗幟倒了。

趙匡凝只覺胸口一痛,兩萬大軍,今日怕是盡折此處了!趙家數年苦心經營,竟要付於流水,痛!痛!痛!

“快帶大帥走!”

“不要回營壘了!”

“去江邊,上船!”

“襄州還有兵,鄧州還有兵,三萬衙軍,此處不過萬餘,咱們還有機會,護大帥逃命要緊。”

趙匡凝就像個木偶一樣,被手下人攙扶着下了高臺,然後扶上了一匹快馬。

他木然地注視着這一切,沒有出言阻止。

百餘騎離開了望樓車,直朝江邊而去。

還有忠心的親兵留了下來斷後。他們一身榮辱富貴皆繫於趙匡凝,若主帥折在此處,不論今後襄陽的主人是誰,都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從此窮困潦倒,受盡凌辱,沒人會再正眼瞧他們一下。

與其這般屈辱,還不如拼死斷後。即便不幸戰死,只要主帥成功逃走,家人亦可得到厚賞,不枉拼這麼一場。

第四十六章 東萊第二十七章 東渭橋關內、河東之間渡口第四十六章 四塞以爲國第952章 離去第1218章 得意第六十四章 雙重噩耗第五十七章 會面第七十六章 搏一搏第四十一章 來了!第三十三章 謀劃第四十五章 出巡前夕第1048章 一天第三十六章 選人與良性循環第三十五章 出山第1043章 各鎮兩個軍亂典型第一章 底子第三十四章 進會州第1111章 換人第四十七章 暖炕上的政事堂第十五章 撫慰與安排第1242章 北都規劃第二十章第1239章 佈告諸州第四十章 拉攏第十章 他能給什麼?第二十四章 “保護”第十九章 西路第二十九章 問對第十八章 左勾拳右勾拳第十四章 小報告第三章 議帥第六十五章 他真會篡位?第七十六章 路線:直取北庭!第1342章 己之不可勝第1029章 不適應第六十三章 勸降與消息第三章 調查(三)第二十七章 上供第八章 荔枝道第十一章 就很突然第一章 紅利第1143章 遼陽與建安第1258章 內部爆破第三十七章 裹挾第十九章 南北對進第四十章 密旨第九十七章 安北第1172章 商行第三十一章 星宿海第六十章 登高第1028章 泗州第三十六章 聲名第1112章 大至第1011章 上洛第八十一章 夕陽產業第五十五章 北歸(二)(爲盟主當世韓白加更)第三十九章 駐軍與滑不溜手第二十章 布子第二十九章 羅氏父子第八十四章 慕闍第957章 潼關驛第七十五章 去吧!第1006章 調動第三十四章 進會州第1340章 徵調第八章 聚散第十九章 西路第三十六章 新家第三十一章 賺頭第1227章 內情第三十五章 出山第十章 燃燒的大寧第二十七章 我同意了第1069章 特別軍事行動第六十三章 懸崖邊的選擇第十六章 迂迴第三十四章 服不服第1331章 一家人第四十四章 塞下秋來風景異(一)第1017章 陣容第三十八章 平靜第1205章 意外之喜第一章 擒生第四十六章 “陣前數語”第九十一章 人盡其用第五十一章 債務第六十八章 道路與冊封第1243章 北口第三十二章 傾國之師第三十章 微操大師崔季康第三十章 覆滅第八十一章 三德第二十二章 新年第二章 城傍第三十五章 不能讓他回去第三十七章 嘗試第969章 朱全昱第1113章 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