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很快就收到了長安朝廷傳下的旨意,讓他率河東軍南下豫西增援朱全忠。而且楊氏兄弟十分豪爽的將他們秘密協議的一部份好處先給他兌換了,派人送來了十萬支箭,一萬把刀槍,三千件鐵甲,另外還有一批糧食已經在洛陽準備好了,只等他南下時就可以取用。事情還沒有辦,好處已經先到手這麼多,李克用心情很不錯,回到晉陽城的行宮晉陽宮內,他最寵愛的女人曹氏正帶着兒子李存勖在等着他回來。
看到李克用眉開眼笑、滿面春風的罕見樣子,曹氏連忙迎上前去,問道:“大王,有什麼喜事嗎,看你這麼高興。”
李克用一把將曹氏攬到懷中,他身材高大,漢人邊地軍戶出身的小家碧玉曹氏還不及他的肩膀高,偎依在他的懷中,就如同是小鳥依人。
“朝廷和李璟達成了和議,秦軍暫時不會對我們發起報復了,而且,今天還剛發了一筆不小的外財,十萬支箭,一萬把刀槍,三千件鐵甲,還有三百桶的火藥,有了這些,老子又可以打造出一支讓天下聞風喪膽的黑鴉兵了。哈哈哈!”
曹氏聞言也是臉上一喜,“那就好,李璟兵強馬壯,真的打過來,可如何是好。如今化干戈爲玉帛,最好不過了。不過朝廷那邊楊氏兄弟也都精的似鬼,怎麼突然給我們這麼多軍械?難道,他們想要大王爲他們辦事?”
“嗯,你還真是聰明。一點就透。”李克用點點頭,說。“不過你也不用過於擔心,我李克用十二歲起開始跟隨父兄們縱橫戰場,殺人眉頭都不皺一下。李璟雖強,但我絕不懼他。楊氏兄弟這次花這麼大的代價找上我,自然是知道我的本事。不過你放心,他們不是讓我去跟李璟幹,這次他們出錢出糧,是讓我去替他們幹掉朱阿三。”
曹氏撫摸着李克用那寬闊、厚實的胸膛。驚訝道:“朱阿三?樑王朱全忠?他不是朝廷大將嗎,河南諸鎮之中,以他實力最爲強勁啊,爲何楊氏兄弟要對付他?”
李克用冷笑一聲,“什麼樑王朱全忠,不過是個過去給人餵豬的下人罷了,從過李璟。跟過黃巢,最終還是賣主求榮,才讓他乘亂竊取了如今的諸州縣,人模狗樣當起了樑王,真是可笑。就憑他,也配與本王相提並論?當初若不是朝廷一心要滅掉黃巢。又怎麼會如此厚待招安他。不過如今黃巢已死,正所謂鳥盡弓藏,朝廷豈能再任由他朱阿三消遙,且還佔據着河南三個藩鎮的地盤,成爲河南最大的藩鎮?朱阿三以前是餵豬的。現在他這頭豬已經喂肥了,因此楊氏兄弟當然就要拿他開刀了。”
不過曹氏卻是在一邊道:“這個朱阿三其實倒還是有些手段的。據說他和李璟年紀相仿,當李璟已經如日中天,威勢初成之時,他還在徐州地主家餵豬,可短短几年,他先從李璟,後投黃巢,再降朝廷,如今卻是已經擁有三鎮之地,位至藩王。而且我聽說,黃巢的許多餘部,都歸順投降於他了。並且聽說他雖然曾經是個反賊,三姓家奴,可本事卻不小,他控制的諸鎮各州,並沒有一味的招兵買馬,窮兵黷武,加徵稅賦,反而是廣招流民,屯田生產,其領地反而比早幾年在朝廷手裡還有了幾分起色,甚至在百姓中也有些聲望。”
“越是如此,朱阿三隻會越死的快!”李克用冷哼一聲,雖然一個餵豬的都有這樣的本事,讓他不快,可他卻不得不承認,朱阿三確實是一個異人。
“大王真的打算替楊氏除掉朱溫嗎?”
李克用點點頭,“是啊,楊復光與李璟的和議之中有一條,朝廷必須把朱溫的人頭送上。原本李璟是想要我的人頭,最後楊氏兄弟力保,最後才換成了他朱溫的人頭。我不殺朱溫,楊復光肯定會讓朱溫來殺我。更何況,楊復光許諾,我替他除掉朱阿三之後,朱阿三控制的三鎮地盤的錢糧某可取三成,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得到這些補充,河東鎮能訓練出更精銳更多的精銳。你說,我還有什麼理由不殺掉朱阿三呢?”
“大王降掉朱阿三,楊復光卻只給大王三成錢糧,錢糧他得七成,而且兵馬地盤人口,這些都歸他。出力的是我們,得好處的卻是楊氏兄弟,大王覺得這划算嗎?爲何不考慮直接把朱阿三的地盤控制呢?”曹氏說道。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李克用笑笑,婦道人家終究是婦道人家,曹氏比起劉芸娘來,溫柔許多,嫵媚許多,會體貼人,且還會生兒子。可她有一點卻是絕對比不上劉芸孃的,那就是她的眼光,尤其是戰略眼光。若是李克用能夠吞掉朱阿三的地盤,他怎麼可能會不那麼做。但他不能這樣做,也做不到。
朱阿三的地盤很大,圍繞着洛陽的西南東三面,可他的地盤卻在洛陽的北面,中間還隔了一個河中和河陽二鎮,還有一條黃河。加上由楊復光親自控制的河南府洛陽城,他要打朱溫,必須得經過兩鎮的地盤。
現在他有信心對付朱阿三,是因爲這是一場非正義的偷襲,是得到楊復光全力支持的。這且會是一場斬首戰,突襲拿下朱溫後,還得依靠朝廷的力量來迫使樑藩歸附,不敢異動。若是他想吃獨食,獨吞樑藩,幾乎不可能。不但楊復光不會肯,就是樑藩的將領們也不會肯,甚至連其它周邊各鎮也不會肯。只要有一方不肯坐視,李克用就可能會有家難回。
經歷了這些年的慘敗之後,李克用越發的謹慎起來。現在他雖然得到了河東鎮,但地盤好了,真正的實力卻下降了,他的沙陀精銳太少了。可靠而又勇猛的大將更少了,獨擋一面的幾乎沒有。不說李璟已經兵逼太原附近,隨時威脅着太原。就是如今的長安朝廷,李克用也沒有膽量得罪了。他需要楊氏的支持,起碼在他真正的實力強勁前,他會順從楊氏兄弟。
“這事看起來確實有些不公平,可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公平的事情。對於如今的我們來說,是夾於長安與燕京這兩個超級勢力之間,我們又與李璟是生死大敵,因此也唯有依靠楊復光來對抗李璟。若是失去了楊復光的支持,我們根本不可能在這個夾縫之中生存的下去。沙陀敗了太多次,再也經不起一次慘敗了。”沙陀最開始只是一隻小羊,後來漸漸長成一頭牛,然後變成了一匹馬,再成了駱駝,最終他們成爲了惡狼,猛虎,就當他們眼看着已經化蛟,即將成龍的時候,卻遭遇了李璟這個死敵。
一次次的戰鬥過後,他們敗了。
沙陀人從蛟龍被打成了病虎,然後又成了孤狼,最後變成了一匹快瘦死的駱駝,再成了一匹傷馬,一度,他們成了一隻可以任宰割的小羊。如今,他們總算恢復了一些,從小羊變成了嫩牛,最後又成了一匹小馬。
但他們還太弱了,距離最巔峰的時候太遙遠了。任何一步踏錯,他們可能都將被終結。如今的李克用不再那麼狂妄,不再那麼囂張,他開始變的有些狡猾,有些韜晦。他如今終於學會,當沒有絕對的實力前,最好是隱藏自己的鋒芒,低調。正如咬人的狗不見一樣,要麼不出手,要出手就一定得是有了充足的把握。
“什麼時候沙陀才能復興呢?妾身記得大王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建立一個自己的沙陀國。”
李克用苦笑着搖搖頭,“我自幼隨父征戰,我們沙陀是最強大的戰士,可我們流血拼殺,爲之戰死,卻是在替漢人賣命。我們甚至連一塊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地盤都沒有,我們爲漢人賣命,征戰,戍邊,可卻過着苦寒的日子。而那些漢人達官貴人們,卻花天酒地,聲色犬馬,在我們的頭上做威做福。那時,我確實就立下志願,要建立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沙陀國。可這些年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中原雖大,卻終始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李唐雖然腐朽,卻又有了一個新興的李璟。我們現在能有什麼選擇,只能韜光養晦,靜待時機而已。有時我甚至很絕望,也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建立一個真正的沙陀國了,我甚至連沙陀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真假兩個沙陀王冠都丟失了。如今,我已經不在去想着馬上建立沙陀國,甚至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了。但,我不行,可我的兒子卻還有可能。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爲存勖積累恢復點家底,這個天下很亂,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的,也許等存勖長大了,沙陀族真的就復興了呢!”
曹氏撫着他的胸膛:“大王無須嘆氣,你是人中之龍,如今一時龍困淺灘,可終有一日,會重回大海。”
李克用憑欄立於殿臺高樓之上,獨目遠眺,陷入沉默之中。但他的一雙手卻緊緊的握成了拳,曹氏的這句話,讓原本消極的他又開始熱血沸騰起來。是啊,自己還年輕,有什麼理由消極,爲了自己,爲了沙陀,甚至爲了兒子李存勖,他都得振作起來。
朱阿三,對不住了,爲了沙陀的復興,只能拿你當墊腳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