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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都隊已經越過了冰河,馬匹踏過結着厚厚冰層的河流,在河東岸遠處傳來飛雷炮的轟隆聲。遠處就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寧江城。聳立的石頭城牆上,飄揚着契丹人的旗幟。太陽直照着雪地,反射着一片耀眼的白色。廂主派出了傳令兵,命令他們營直接繞過城池,繞到城池的後面去。
這支由五百名各部族蕃騎新兵們組成的騎兵隊伍,留下了一小隊人照看備馬和物資,其餘的騎兵就紛紛騎着戰馬,在那冰凍堅硬的雪地上奔馳而去。
中尉許建帶着他們跑了有二十里左右,便停下來校對地圖。騎兵們則下馬三五成羣聚在一起抽起煙來,那棄勃想要去旁邊拉泡屎,但是夥長瞪了他一眼,“孃的,不許走遠,就在這裡拉!”
年青的營主許建也點起了煙,不過他抽的卻不是普通士兵們的菸絲,也不用菸斗,他抽的是捲菸,不用自己動手卷,直接就是卷好的,用一個閃着銀光的銀煙盒裝着,裡面有二十支捲菸。好幾個眼尖的騎兵們還看到,在都頭的那個皮挎包裡,還有兩個鐵罐頭,裡面就是裝的捲菸,一百支一罐。許建點上煙,把從皮套裡拿出來的望遠鏡擦了半天,然後舉起來觀望着眼前。
千里鏡裡出現的是一座小村莊,離他們大約在五里遠的地方,村莊附近,有一道小河衝涮出來的平地。另一邊則是高高低低的樹林的邊緣。有幾條小道伸進樹木。許建用望遠鏡看了半天。眼睛搜索着死氣沉沉的村路,連個人影子也沒有。那裡空空如也,死氣沉沉,好似一片墓地一樣。只剩下冰天雪地,銀妝素裹,份外妖嬈。
“這應當就是上面要求我們佔領的村莊吧。”許建眼睛望着那個小村子問。
軍部軍情處下派的一名特工默默策馬站在他的身後半邊,臉上面無表情的說,“確實就是這裡。”
“那咱們就佔領那裡!”許建收起望遠鏡。神色中帶着一點猶豫。
“那裡會不會埋伏有胡虜?這個村子看起來不小,而且也沒有荒廢的樣子,特別是村旁的那片樹林,可是很好的埋伏地點。”營部參謀提出擔憂。“或許我們應當先派出兩隊騎兵先去偵察一遍,把村子和樹木都查一遍,以防萬一。”
“嗯,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一點還是沒錯的,就派幾個騎兵過去打探一下。”許建從諫如流。
那棄勃接到了都頭陳凌的命令,讓他帶自己的小組前去村中偵察。
他們三人依令而出。三匹馬並排走着,充滿緊張的走進空無一人的村落。走過每都可能遭遇暗箭的窗戶。每一扇門戶後面。
他們就如同冬天裡的野狼一樣闖進村莊,冬天的狼就是在深夜裡這樣溜到村落裡的。但是街道上空蕩蕩的,寂靜的嚇人,從一座很是氣派的房子窗戶裡突然傳來了自鳴鐘的聲音,鐘聲一下一下的敲擊着,如同一陣陣的戰鼓擂響,那棄勃清楚的看到並排走在一起的羅夫渾身哆嗦了一下,驚慌端起了騎槍。
村裡的人都逃光了,看的出來,這裡雖然是個渤海的村莊,可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部族軍佔領,這裡甚至成了一個有些身份的部族將領的駐地,而且他們似乎撤的很匆忙倉促,從那座沒來的及帶走的自鳴鐘就可以看的出來,那可不是什麼便宜東西。就算到了如今,自鳴鐘變的普通起來,可也相當於一匹上等戰馬的價格,若是在關外的這裡,起碼還能翻上兩翻,怎麼也能賣上五匹戰馬的錢。一般的渤海村民,怎麼可能置辦的起這種奢侈品。
村裡的人都逃光了,很明顯,他們撤入了那座河岸邊的城池裡去了,至於原來的渤海村民,可能早就成了聯軍的奴隸了。
他們仔細的偵察了一遍村莊,確認了確實空無一人。羅夫和霍兒這個時候終於放鬆下來,轉而高興起來,他們開始搜刮戰利品,那些來不及帶走的東西。銀盤、金帳鉤等等,凡是小巧好帶的他們都裝進了自己的鞍袋,那棄勃沒有制止他們,這也算是冒險前來偵查的一個福利了。他自己也找了幾樣小巧值錢的物品。其間,羅夫還想把那座鐘給帶走,最後被那棄勃喝止了。帶這麼大個鍾,回去後肯定得捱罵,到時還是保不住要上交,還不如不拿。反正一會部隊過來了,也要打掃一遍,那些算是戰利品,最後有一部份要折算獎賞給他們的。
從村裡出來,他們又去了村旁的那片樹林子裡。一直走到林後的山崗上,也沒有看到半個伏兵。不過站在山崗上,卻可以看到河岸邊的那個城市,高高的圍牆,方方正正的形狀,連裡面的街巷也是劃的方方正正的,磚木石壘的房屋,一排排的倉庫等等。
“看,他們在那!”霍爾喊了一聲,用手指指着山下。
那棄勃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他們的東面,那潔白的雪地中,正有一羣黑點正在逃離。從這裡看上去,那些人顯的極小,就如一羣螞蟻,騎馬的人在奔馳,馬匹後面還拖着爬犁,他眯起眼睛,用手掌摭住眼睛上的陽光望去,已經看的清楚,那是一些聯軍,不過並非戰士,更像是奴隸和家眷。
再回頭往城池看去,那個城池裡的看不到慌亂,只有城池附近早挖起的被積雪覆蓋了一層的濠溝,以及城牆上聚集起的許多守軍。
“他們把那些老弱和輔兵等都撤走了!”霍爾驚訝的道。
他們回到村外,向都頭和營主報告了所見到的情況。
營主拿着鉛筆在筆記本上記了些什麼,然後用手招呼了一下他過去。
“那棄勃!”
“有!”
那棄勃邁着兩條腿上前,立正站好。
許建把一張折成四方的紙條遞給他。“你的馬比別人的快。你馬上到廂主那裡去一趟。用最快的速度。”
那棄勃把那張紙藏在胸前的口袋裡,走到戰馬前,翻身上馬。
當他把報告送到的時候,廂部已經開過了河,到了寧江城下十里的地方。三十多歲的廂主看過報告後,給一個參謀下達了命令,讓他跟隨那棄勃一起返回營裡,傳達命令。
接到了廂主命令後。全營立即如以前的多次演習一般,迅速的在村外展開。
全營各都隊排齊了隊形,馬蹄踏雪聲在午後的寂靜中轟鳴,他們穿過村子。
營指揮使大尉許建騎着那匹身材勻稱,甚至長了一身膘的白馬,跑到隊伍前面。他緊握着繮繩,一隻手上纏着馬柄繫着的火紅穗子。
那棄勃屏息等待着命令,丙都已經在右翼無聲的展開隊形,準備戰鬥。
許建從刀鞘中抽出了陸士畢業時授予的那把指揮刀,刀身閃着幽幽的光芒。
“全營!”他用指揮刀向着左、右、前各一指。在大白馬聳起的耳朵上方停住,高聲喊道:“成散兵線。前進!”
“拿起騎槍,收起馬刀,衝鋒!”掛着准尉肩章的營旗掌旗官大吼一聲,一馬當先,舉着營旗風馳電掣而去。
雪地在無數馬蹄的踐踏下,發出沉悶的呻吟聲。
那棄勃剛剛把騎槍放平,他的馬就被大隊馬匹的洪流一衝,也捲了進去,全速的飛奔起來。前面大尉營主的身影已經漸漸看不清楚,可准尉掌旗官手中的那面旗幟卻依然在高高飛揚,一直在前面引領着他們前進。
白白的雪地在他們腳下飛馳倒退,丙都的騎士們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喊聲,這喊聲也感染了旁邊的乙都。
戰馬飛馳,一躍就是好遠。在一片震耳的尖叫裡,那棄勃聽到了還離得很遠的,咻咻響的弓箭破空聲。
近了,第一支羽箭尖響着從頭頂飛過,拖着長聲的歷聲劃破晴空。
那棄勃把冰冷的騎槍緊緊的夾在腋下,夾的臂膀都痛了,他的手掌在冒汗,像塗了一層鼻涕似的沾滑滑的。
羽箭在他頭頂上飛過,他把腦袋儘量伏在汗淋淋的馬脖子上,刺鼻的馬汗臭味直往鼻子裡鑽。他透過馬鬃看到,前方那些在逃竄的部族老弱越離越近,他們開始把馬車、爬犁一起推到路上,圍起了一個車陣,躲在後面,想要以此抗拒。不論老少男女,他們都張着弓,不停的向着衝近的秦軍蕃騎射箭。
那棄勃的胸口,熱血沸騰,鮮血似乎已經衝到了頭頂,這會他目光緊鎖着前面的的那些人,再無其它。在他眼中,那些人雖然是老弱是婦孺,可既然他們拿起武器,不肯投降,那他們就是敵人。秦軍雖然有很多嚴厲的軍規,比如要求不得虐待俘虜,不得擅殺俘虜等。可有一點卻是很明確的,只要不肯放下武器的,那就還是敵人,不論年長年幼,還是男人女人。
眼前哪怕只是一羣婦孺老弱,可他們既然拿着武器在迎擊,那就是敵人。
他看到的第一個落馬的人,居然是他們的都頭中尉陳凌。他被一支部族人的弩箭流矢射中,那支足有三尺長的弩箭直接射中了陳凌的肩膀,巨大的力氣直接將他射落馬下,他那匹戰馬從躺在雪地上的陳凌身上躍過去之後,脖子上也中了一箭,嘶鳴一聲,脖子一彎也倒了下去。那充勃也被甩離馬鞍,飛落在地。
他那匹棗紅馬呲着兩排牙齒,露着粉紅色的牙牀,猶如刀尖劃過玻璃一樣,尖銳又深刻的刻在了他的記憶裡。
繼續有人倒下,好幾個騎兵連人帶馬一齊倒下去。那棄勃暗自慶幸,如今是冬季,地上有着厚厚的積雪,他雖然甩落馬下,卻幸運的既沒摔傷,也沒有被後面的戰馬踩踏到。這得感謝他們是排的散兵線,而且在雪中衝鋒,馬匹的速度也不快。
第一次真正實戰的蕃騎們,從村裡出來時的整齊散兵隊形,如今已經有些零亂不堪。不過整體來看。他們依然保持着那股子衝勢。沒有了整齊的陣形。那些蕃騎們開始發揮他們天生的騎術,反而衝的更加如魚得水起來。
那棄勃這時也重新躍上了一匹剛失去主人的戰馬,繼續跟着隊伍向前衝去。轉眼間,他們就已經衝到了那個匆促擺開的車陣前。
一個身材高大,可連眉毛鬍子都已經雪白的老契丹人,頭上扣着頂皮帽子,皺着眉,跪在雪地裡。手中操着一把角弓,幾乎是對着他迎面放了一箭,呼嘯而來的箭支堪堪擦着他的臉頰過去,帶走了他一絲皮肉,留下一道血槽。那棄勃感受着那種死亡擦肩而過的驚悚感覺,他憤怒,他驚懼,他挺起騎槍,全力勒緊馬繮,對着那個老頭就猛的紮了下去。
他沒有用弓。也沒有用震天雷。他們這支新兵營,每人戰前剛配發了兩個震天雷。不過他沒有用。上面也沒有下命令讓他們用那樣的戰術,他們面對的只是一羣老弱而已,用不着浪費寶貴的震天雷。甚至連弓箭都不用浪費,衝上去,一舉踏破他們那個簡陋的車陣,就足夠了。
他的騎槍迅猛無比,以至那個老頭根本無從躲避,棱形的槍尖刺進那個跳起來的契丹老頭之後,槍桿竟然也扎進去小半。那棄勃紮下去之後,還來不及把騎槍拔出來,就不得不在倒下去的身體重壓之下,鬆開了槍桿。
他一躍而過之時,看到那個老頭用彎曲的手指頭亂拔,亂抓着槍桿,似乎還想把他拔出來。那棄勃已經抓住馬刀柄,拔出了雪亮的馬刀。
一個室韋人連長矛也扔了,抓着他的狼皮帽子驚懼的向後轉身而逃。
那棄勃橫着刀馬拍馬追上,從那個戰死的白鬍子契丹老頭留下的那個空當,一躍而過,躍過橫着的馬車,躍入了車陣之中,追上了那個逃跑的室韋人,高高舉起馬刀,狠狠的斜劈了下去。
這一刀是掄圓了劈下去的,一下子就把那個室韋少年的頭蓋骨都劈成了兩半。
室韋少年掙扎着,像是滑倒似的,倒在了地上。那半個頭蓋骨脆聲落在積雪上,灑上一層殷紅和慘白。
戰馬長嘶一聲,跳起來,把那棄勃馱到車陣的更中間去了。
雪地裡不停的響着弓箭破空聲,更多的則是秦軍番騎們的騎槍洞穿對方皮甲和皮袍子入肉的聲音。
一匹流着汗的戰馬拖着一個禿髮的党項騎兵屍體從他的身邊跑了過去,那党項騎兵的一隻腳還掛在馬鐙裡,戰馬拖着這個渾身血肉模糊的屍體在雪地裡翻滾。
那棄勃腦袋有些昏昏沉沉,如同灌進了鉛一樣的沉重。
戰鬥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那些人被他們的一次衝鋒就已經被擊潰了。
他下了馬,搖了搖頭,心中一股沉重。
隨後趕來的一羣番騎從他身旁馳過,有人用批風和騎槍製作成了簡易擔架,擡着受傷的戰士。還有一羣契丹和室韋人戰俘,被趕着向一旁的雪地裡跑去。他們擠成一團,武器早已經丟棄,猶如受驚的羊羣一樣,擠成一團。
他看到他們的臉上佈滿驚懼,猶如慘白的雪。他扔了繮繩,跳下那匹不屬於他的戰馬,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最後又轉到了那個被他砍死的室韋少年跟前。那個室韋少年就躺在那染血的爬犁旁邊,一隻黑色的手掌張開着,好像是在向人乞討着什麼似的。
那棄勃看着他那張臉,這是一張死前帶着驚懼的臉,粗糙的皮膚下,那是一張纔剛開始冒出鬍鬚的少年的臉。那幾根剛冒出的鬍鬚,在說明着這只是一個剛十來歲的孩子。
“喂,你怎麼啦,哪受傷了嗎,要不要叫軍醫?”一個不認識的漢人年青軍官從他旁邊馳過,喊了他一聲,他的肩膀上掛着一枚少尉肩章。
那棄勃擡頭看了看軍官那枚金色的肩章,然後看了看那張頭盔下已經掀起了面罩的年青的臉。這也同樣是一個年青的人,雖然掛着少尉的肩章,可也不過剛二十上下,也許可能還沒有二十歲,只是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有可能。
他長嘆一聲,轉頭往那匹剛剛一起搭檔戰鬥的馬匹跟前走去。他的腳步又亂又重,就像肩上壓着一座大山似的。惶恐、徘徊在心中流蕩。他把馬鐙抓在手裡,卻半天也擡不起那隻沉重的腳。
少尉看他沒有回答,勒停了戰馬,又仔細的打量了他幾眼,嘴裡自言自語道:“看樣子,可能是戰鬥時摔傷了腦袋,天生的騎士,如今卻馬鐙都踩不上了,看來傷的還不輕。”說完,他擡起頭,衝着遠處一個揹着紅十字箱子的一個士兵大聲喊道:“醫療兵,這邊,這裡有一個傷員,估計腦袋撞壞了,快把他擡走!”
那個揹着有紅十字標誌箱子,手臂上也有一個紅十字袖章的中年軍醫小跑着過來,他拉住那棄勃,翻了翻他的眼皮,又脫去他的頭盔,取下他的棉頭套,仔細摸了摸他的腦袋,最後道:“頭上有個腫塊,看來可能是摔下馬的腦震盪,得馬上觀察醫治。來人,把他擡走,立即送醫療帳中去!”
那棄勃有些心不在焉的任由他們檢查,然後被擡上了簡易擔架,躺在擔架上面,他默默的想,但願自己真的只是撞壞了腦袋,而非其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