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紅彤彤的太陽升起,驅散了黑暗,給涼絲絲的清晨帶來了暖意,公雞喔喔叫了起來,各家各戶也都從暖暖的被窩總爬起,打水洗臉,開竈做飯,男人或是在院裡劈材,或是起來餵養牲口。
與往常一般,楊家開始忙碌的一天,只有年幼的楊松還是賴在土炕上打算睡一個回籠覺。
楊青起來後小臉都沒顧得上洗,焦急地跑去問他爹楊大志,煎熬了一夜就盼着此時得到結果。
“爹,你昨晚和我娘商量的咋樣啊,到底讓不讓我去啊”楊青小心翼翼地問道,看他爹楊大志和往常一般,生怕他忘這這檔子事。
“你娘怕你去鎮裡有什麼閃失,覺得你還是老實在家種田吧,咱家地是少,怎麼的也餓不死你”楊大志嘆了一口氣,聲音低沉。昨天商量半宿,也沒能下了決心,本來就不是什麼果斷的人,此事對這個家來說是個大事,處理起來就更顯得優柔。
“啥?爹,昨天商量了半宿,結果還是不讓我去啊”楊青一愣,隨即神色激動地說道。聽聞楊大志的言語後,忐忑的心情一下變成濃濃的失落。
楊青略黑的小臉皺成一團,祈求着“爹,我求你了,你就再和娘好好商量吧,就讓我去吧,求求你了爹”不知爲何,原本不知道該不該走出村子去鎮裡闖闖的他,此刻突然堅定了,要去,一定要去!
十四歲的少年,有着幼稚衝動,有着叛逆。就像那滿是棱角的石子,只有在顛簸中才能慢慢磨掉。
“哎,哎!”楊大志看着已經到自己嘴角那麼高兒子,略有發黑的皮膚,凌亂的頭髮,眼神中卻有着堅定,又深深地嘆了兩口氣,似乎身上有塊千斤巨石壓的他喘不過來氣。
楊大志知曉自己的兒子,從小有些倔強,卻乖巧懂事,在村子裡從未沒有惹過麻煩,今日卻是一反常態。
“爹,就算你和我娘不讓我去,我自己也會偷着去,不就是幾十裡地嗎,我爬着也爬去了”楊青別過頭,賭氣地說道。聽到兩聲沉重的嘆息,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他知道他爹是樸實的鄉下人沒什麼能耐,不應該這樣逼他。但他更不想一輩子都這樣,牽着老黃牛耕那幾畝薄田。
“爹,兒不孝,等兒子有出息了一定加倍孝敬你”楊青在心中堅定地想道,正過頭,雙目直視不認輸。
“小兔崽子,還反了你呢,你要是敢偷着跑,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楊大志聽到楊青的話心中一驚,隨後便是氣憤,朝着楊青的屁股捲了一腳。
楊青被踢了一腳,用手捂着屁股,低着頭不說話,眼淚是‘噼啪’地往下掉,倒不是屁股疼,而是覺得心裡憋得慌。
“行了,挺大小夥子還掉眼淚,丟不丟人,我再想想,小兔崽子”楊大志無奈地說道,不再搭理楊青,在院子裡忙了起來,原本就不是挺直的腰桿,此時卻是有些佝僂了。
原本應該是充滿朝氣的清晨此刻顯得很是沉悶,炊煙升起,很快早飯便做好了,稀粥加上昨天剩的餅子外添一盤鹹菜便是早飯。楊松此時睜着惺忪的眼睛,無精打采地坐在桌旁。
楊家一家人還沒等開吃呢,楊大志便開口說道。
“我決定讓楊青去鎮裡乾點活,還是學點手藝咋的都行”楊大志往略有破損的木凳上一坐,擺出了一言堂的架勢。
楊青板着小臉悶悶不樂,看着熱騰騰的飯菜沒有食慾,雙眼仍略有發紅,卻被這意外的驚喜弄得滿臉興奮。六歲的楊松卻是疑惑和不解。何秀剛拿起碗筷,聽完楊大志的話,‘啪’的一聲就把碗筷放在了桌上。
“哎我說大志啊,咱倆不是還沒商量好呢,你咋就自作主張了”何秀不解中有着埋怨地說道,不明白楊大志怎麼突然做主了,又有些不安地地說“孩子還太小了,等大點再出去也不遲啊再說……”
“都十四了不小了,我十六那會兒和你都定親,這事還是趁早解決了,我看這孩子現在心都不在肝兒上了”沒等何秀把話說完,楊大志果決地打斷她的話。
“那孩子能去幹什麼呢,這麼大點啊”何秀愁眉不展,仍然勸說着,兒行千里母擔憂。
“一會吃完飯,去老李家看看,宏偉在鎮上應該能認識點人,咱…咱一會去求人家幫幫忙”楊大志面色不自然,以前沒求過人,爲了兒子沒有辦法。
“雖說是一個村子的,但求人也不能空手去啊”何秀髮愁地說着,心裡卻想“出去就出去吧,又不是當兵打仗啥要命的事,就出去幾十裡,實在不行就回來唄,出去碰一鼻子灰,回來就踏實了”
何秀在自家男人下完決定後,也就把事想通了,覺得事情也沒想的那麼嚴重,便不再勸說了。
“一會抓只老母雞,咱家不是還有一小簍雞蛋嘛,都帶上吧”楊大志隨口說道,事先已然想好了。
“咱家就這兩隻雞,還留着下蛋呢,哎行,帶着吧,希望這樣能幫兒子弄個好點的活計”何秀下決心地說道,婦人家仔細,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小氣的時候,本來這些雞蛋是留着給她倆兒子補身子的。
楊青看父母都答應了,只差李宏偉能不能幫上忙呢,很是歡喜,臉上都笑開花了。可他也知道家裡實在是沒什麼能當禮送的了,只能送母雞和雞蛋。雞蛋一直都沒捨得吃,此時卻要爲了他而送掉,這使心中那份喜悅淡了不少。
“我一定要努力,等有出息了天天燉雞肉給爹孃和弟弟吃,一定!”楊青心中不是滋味,堅定地想道。
楊松左右晃着腦袋,聽的似懂非懂,想插話也插不上,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事就這麼定了吧,吃飯吃飯,涼了都!”
……
吃過完了早飯,一家四口帶着一隻老母雞和一小簍雞蛋去李宏偉家,現在地都耕的差不多了,也不差這一時三刻,現在去能趕上李宏偉家人都在。本不打算帶楊松去的,可是楊松滿地打滾又哭又鬧,三人都沒辦法,只能帶着了。
村子不大,家家挨的也近,沒用多大功夫就到了李宏偉家,同樣的三間小土房,低矮的籬笆、低矮的木頭門。
“老李大哥在家嗎”何秀踮着腳,站在木門旁清亮地喊道,李宏偉的父親比楊大志大十歲左右,是一個輩分的。
“在家呢,是秀兒啊,這是咋了,來的這麼齊啊”李宏偉的娘熱情地打着招呼,正在收拾碗筷,也是剛吃完飯。
“還不是因爲楊青這孩子嘛”何秀無奈,一家四口跟着李宏偉的娘進了裡屋。
“叔,嬸來了”穿着灰色交領長袍的李宏偉正和他爹聊着,看到楊大志等人進屋站起身來熟絡地打着招呼。
互相之間都打了招呼,無外乎“吃了沒?”“吃啥了?”楊青楊松作爲晚輩,神色乖巧地與李宏偉的爹孃問了好。
楊大志夫婦笑呵呵地,找了個凳子坐下,屋子不大,也沒多餘的凳子,楊青和楊松就在他倆身邊站着。
楊青以前經常和李宏偉一起玩,關係很好,可這幾年李宏偉在鎮裡給人當了府兵,早和以前不同,幾年下來也就沒以前那麼熟絡,這次還是有求與人,楊青此時顯得有點拘束。
“宏偉最近在鎮裡挺好的吧”楊大志乾笑兩聲,第一次求人辦事,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就那麼回事吧,叔地都耕完了就等着種了吧,要說咱村誰最勤快,還得是大叔你啊,每年全村你家收成最好了”李宏偉二十多歲,中等身材,皮膚白淨,相貌頗爲俊朗,穿着乾淨的長袍,言談舉止一點不像在這窮鄉僻壤長大的。
何秀和李宏偉他娘東家西家的扯着,不時地誇誇李宏偉這樣那樣,李宏偉他娘笑的嘴都合不攏。楊松無精打采地蹲在地方逗弄着哪隻被綁了翅膀的老母雞,楊青站在一旁傻呵呵地笑。
“快了,快了”楊大志一時也不知怎麼開口,眼睛看向旁處,戳了戳那粗糙的雙手。
“哎,楊青這孩子啊,也想去鎮裡見見世面,大侄子你在鎮上認識的人多,看看能不能幫着找點營生幹,最好啊能學點手藝,叔我這是沒啥辦法,只好豁出這張老臉了”楊大志硬接頭皮一口氣說完,隨即老臉不禁一紅。
“宏偉啊,你瞅瞅看能不能給楊小弄個活計,你大叔好不容易開口一次,咋的都得整明白的”李宏偉的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催促地說道。
“叔,鎮裡其實也沒什麼好的,還沒咱鄉下好活呢,乾點什麼不容易啊”李宏偉神色感慨。
“宏偉哥你就幫幫我吧”楊青沉不住氣,面有焦急。
這時何秀和楊大志也跟着說着話,語氣中有些低氣。
“叔嬸你們別急,讓我想想”李宏偉捏了捏眉頭,低頭想了想“鎮上有家打鐵鋪,我們府兵的兵器都是那個打鐵鋪打的,那鐵匠手藝很好,在鎮上是很有名氣的”
“他這個打鐵鋪啊應該需要小學徒,就是平常幫忙打打雜啥的,楊青自己努點力幹個幾年就能學點手藝,到時能打個農具啥的,我跟那鐵匠說說應該沒有問題”李宏偉頓了頓接着說“他那啊能供你吃住,就是沒工錢”
“學打鐵啊,挺好挺好,能學到手藝不花錢就不錯了,還要什麼工錢啊”楊大志滿意地說道,心中落下一塊石頭。
楊大志心裡其實沒指盼着楊青真能學到什麼手藝,能學到最好,就算是學不到回來楊青也該死心了,踏實在家幹活了。
楊青聽到能去學打鐵,既激動又興奮。
隨後,李宏偉很有見識地幫着他謀劃以後的路,這讓楊家夫婦放心了許多。
楊家是千恩萬謝,好話說了一籮筐。
李宏偉明天便要回到鎮裡去,一商量之後也就不等忙完農活了,明日楊青隨着李宏偉去鎮裡。
在兩家推搡幾次之後,李家留下了母雞和雞蛋,楊大志帶着全家離開了。
這件事情就般解決了,楊大志和何秀都滿意,學成了有着打鐵的手藝,就算學不成,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楊青今年才十四歲,浪費幾年光陰,就全當去見世面了,也能滿足了兒子的一個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