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的人在平日裡確實沒有破綻,可他們只要一動,身份變了,要做的事情變了,目光中蘊含的感情變了,破綻自然也就來了。
說起來也是王嶽的幸運。
店小二在茶中下的毒,王嶽在下山前曾在大夏拍賣場見到過,當時負責接待他與夏知舟的管事,更爲他們詳細介紹了有關這種毒藥的一切。
故此,就算店小二下的這份毒分量極輕,幾乎沒有味道,但王嶽依舊根據茶水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氣味,以及茶水的異常色澤,認出了這種毒藥。
且說起來更爲巧合的是,其實不僅解藥,王嶽更同樣隨身攜帶了這種毒藥。
故此,衛家想要唆使店小二用此種毒藥將王嶽毒死,從一開始便註定不能成功。
而也正是因此,王嶽才明知茶中有毒,依舊施施然飲用了一杯毒茶。
畢竟若論起對這種毒藥的瞭解,不要說店小二,就連衛家大多數弟子瞭解的都不如王嶽多。
顯然,也正是通過這杯茶,王嶽確定了這些人的真實身份。
“好了,胸口不疼了,眼皮不跳了,我們也終於不用死了!”
“希望公子能遵守先前的承諾,送佛送到西,將我們徹底渡出苦海!”
“不然,我們就算能苟延殘喘一時,也不能逍遙一世!”
此刻,一名名死士圍聚在王嶽身邊,身上針對王嶽散發出的殺氣已然徹底消失,早已唯王嶽馬首是瞻,儼然將王嶽這個年齡遠比他們小的少年,當作了他們的領頭人。
“你們放心,我既然開口,就一定會救你們!”
“馬上,我就會和你們一同進入前方的白澤城,在那裡,你們會得到來自大夏拍賣場的支援,屆時除非衛家敢和大夏拍賣場撕破臉,否則絕對不敢動你們!”
王嶽仰面躺在木椅上,心神已然疲憊至極。
方纔他與這些死士的交鋒,看似有驚無險,實則一點也不比真刀實槍的搏殺來得輕鬆。
王嶽之所以能將他們說服,靠的並不僅僅是嘴皮,更消耗了大量心力。
他在進入客棧後走的每一步,說的每一個字都有着明確目的,一點也不敢隨意。
首先,王嶽在進入客棧時,特意在下馬時多浪費了將近五息的時間,之後又選取了一桌距離出口很遠,但卻與店中其他喝酒大漢很近的木桌。
之所以在下馬時浪費時間,是因爲王嶽想要傳遞給他們一個錯誤的訊號,讓他們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態很差,很勞累,很適合他們趁虛而入,痛下殺手。
至於位置選取方面,距離出口很遠,但卻距離這些死士很近,無疑說明王嶽江湖經驗不足,必然不可能太快發現他們的破綻,用不着立即出手。
王嶽開始的幾個動作,無疑將客棧中的局勢穩定了下來,方便了他勸降計劃的進一步進行。
固然,王嶽在一開始進入客棧時,沒有發現這些人的真實身份,可王嶽
一直在防着敵對世家種種或明或暗的手段,自然有人便防,做出這種防禦姿態根本不足爲奇。
其次,王嶽在發現茶水中有毒後,並未立即揭破,而是靜待時機,直到發現客棧二樓傳來了幾個孩子的哭鬧聲,這才正面指出,與店小二發生爭執。
王嶽要的,就是讓這幾個孩子鎖住店小二的注意力與心神,更鎖住他對自己必殺的決心,給自己拖延出說服這些人的時間。
畢竟店小二雖然是衛家死士,但卻並非嚴格意義上那種爲家族死去眉都不皺一下的死士,而是早已在紅塵中生長髮芽的普通人,遠非昔日那個了無牽掛的少年。
時間與溫柔鄉的溫柔,是愚鈍,也是最可怕的磨刀石,可磨平任何神兵利器的鋒芒。
果然,聽見孩子的哭鬧聲,店小二眼中閃過了王嶽意料中的猶豫之色,隨後更是怕了,猶豫了,退縮了,沒有按照既定計劃對王嶽發起襲殺。
王嶽甚至從他身旁的夥伴,其他死士眼中看到了絲絲極度不滿,甚至極度抗拒的光。
可對王嶽來講,這些人的態度不重要,對店小二來講,這些人的態度更是可有可無。
因爲店小二是他們的領頭人,高高在上,根本無需看自己手下的臉色。
王嶽控制住了店小二,便間接控制了這些人,自然更不用看他們臉上的表情。
隨後,店小二固執己見,愛子心切,板起面孔,將自己的孩子驅趕到了二樓。
可如此一來,店小二無疑便將自己的弱點赤裸裸地交到了王嶽手上。
於是接下來,王嶽便毫不猶豫的對店小二發難了。
這個時刻,可以說是相當危險的時刻,王嶽正面揭穿了店小二一行人設下的毒酒陰謀,保不齊後者會一干人馬衝上來,將毫無還手之力的王嶽剁成碎片。
事實上,王嶽知道,除了店小二外,其他人真的有此打算,真會這麼做。
只可惜,還是那句話,他們是店小二的手下,並非領頭人。
王嶽篤定,只要這時店小二心有牽掛,就不敢對自己立即發難。而只要店小二不立即對自己發難,其他死士縱然不甘不會出手,那麼自己便是安全的。
事實證明,王嶽的推測是對的,店小二看到了自己嗷嗷待哺的稚子,殺手的心終於冷了,死士的心更是不再,居然開始對王嶽撒謊,拒絕了自己身爲死士的使命。
在這個時間段裡,王嶽不再示弱,反而展現出一名強者的威嚴,咄咄逼人。
可以說到這裡,王嶽的勸降計劃已然成功了一半。
可縱然如此,王嶽接下的嘗試依舊滿是危險,依舊不容易成功。
好在這時,變故發生了,店小二的妻子居然從後院走了出來,代店小二服下了毒茶。
這樣一來,店小二無疑變得更加慌亂,不僅如此,在旁觀看這一幕的其他死士必然也觸景生情,變得不再像先前那般好戰易鬥,迫不及待地想要貢獻出自己的生命。
這樣一來,王嶽將這些人說服的可能性,至少上漲了一成。
可這樣還不夠,這些人或許是遭到洗腦,或許是受到衛家的恩情太深,居然已盡數先一步喝下了毒藥,一旦毒藥發作,這些死士一定會再度狂亂,對王嶽出手。
故此,王嶽爲自己倒了一杯毒茶,當着這些人的面親口喝下。
這樣一來,王嶽無疑又變相安撫了這些人的情緒,相信這些人就算肚中毒藥初步發作,也不會立即翻臉,上來不要命的和王嶽對拼。
於是趁着這個空當,王嶽便下了今日與衛家博弈,堪稱最兇狠的一步棋。
王嶽將解藥拿了出來,投入到了茶水中,當着這些人的面又喝了一杯。
王嶽這一舉動無疑表示,他們中的毒並不致命,並非非要一條路走到死,爲衛家賣命。
沒有人想要死,死士也不例外。且這些人雖然此刻是衛家死士,但大多年事已高,在人世多有羈絆,大部分時間都不是死士,而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或許先前,他們服下毒藥確實是心甘情願的,並不後悔,可既然眼下有這種毒藥的解藥,心中對人世間的牽掛之情也被勾起,他們爲何不將之服下?
至此,這羣死士的戰意已被徹底瓦解,他們再難凝聚戰心,對王嶽造成絲毫傷害。
隨後,王嶽自然可順理成章的將九龍玉佩拿出,給他們帶來一條生路。
於是這樣一羣衛家精心設伏的死士,就這樣被王嶽僅憑三寸不爛之舌便說的倒戈了。
不過或許是確實受到了衛家海量恩情的緣故,剛剛在此轉折點時,店小二反而清醒了過來,排衆而出,不聽王嶽的勸說,孤身一人,對王嶽發起了襲殺。
只可惜,這個時候,他只是在孤軍奮戰,其他死士早已蠢蠢欲動,想要投向王嶽這一邊,他的領頭人身份,其實在無形間便已被王嶽剝奪了。
這個時候,身爲頭領的店小二反而不重要了,王嶽已然籠絡了其他死士的人心,通過這些人反制了店小二這名領頭者。故此,他的投降與落敗只是必然。
最後,王嶽再以這名頭領的妻子、兒女的名義進行勸說,在親情面前,尤其是他剛剛服下毒茶,命懸一線的妻子面前,店小二這最後一名敵人也倒戈了。
整個過程,王嶽的手段一環扣一環,更將各種突**形妥善利用了進去,最終迫得這些死士乖乖就範,臨陣倒戈,不再和他作對。
其實,歲月是一把雙刃劍,好壞皆有,作用未必便能讓抱有期望的人如願。
衛家希望用歲月磨出一把匕首,雖然短小,但卻能在關鍵時刻刺入敵人的喉嚨。
可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一枚枚再普通不過的鐵釘罷了。
時間最是無情,可以見證一切,磨礪一切,也可以帶走一切。
想要在時間這塊磨刀石上磨刀,最後,你只會連一塊鐵屑都剩不下。
唯有時間自己,纔是最後的贏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