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來世跟你殺敵
張翔沒有讀過什麼書,自然沒有看過《三國演義》,但是小時候也聽說書先生講過“諸葛亮揮淚斬馬謖”這一折戲,對故事情節耳熟能詳。
按照說書先生的說法,這一折戲就是爲突出諸葛亮治軍嚴謹,所以很少有人想過,從邏輯上來說,諸葛亮爲什麼一定要殺掉馬謖。
馬謖真的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嗎,要知道,如果不是馬謖提出“攻心爲上,以德服人,否則南蠻久後必反”的戰略,諸葛亮就不可能一勞永逸,徹底平定南方戰亂。
從這一點來說,馬謖就絕對不是一個“言過其實的人”,而是深入研究過孟獲的性格,做過深入細緻的調查研究工作,是一個“腳踏實地”的人。
諸葛亮殺掉馬謖,推卸責任是其一,激勵三軍是其二。
一方面是因爲馬謖誤事,其實也不能算馬謖誤事,因爲真正瞎指揮的正是諸葛亮本人。
明知道王平抵擋不住張郃還派出去,這本來就是在犯瀆職罪,又專門安排了一支援軍,援軍統領竟然是高翔,張郃一個小指頭就可以戳死他。
到這裡,諸葛亮已經是罪上加罪,失街亭的責任諸葛亮佔80%,結果他把馬謖給殺了。
另一方面是因爲當時蜀軍之中都有畏敵情緒,就連當時唯一的大將魏延,都有些害怕張郃,不敢單獨領軍爲前鋒。
在這種情況下,諸葛亮除了殺人立威之外,再無其他辦法激勵三軍死戰,在這一點上,諸葛亮和曹操的“望梅止渴”、“借糧官的腦袋”一樣,搞的就是陰謀詭計。
經過白書傑一番解釋,張翔似乎有些明瞭白書傑爲什麼苦惱,因此除了嘆氣,也無話可說。
“大哥,我這段時間生氣,是因爲我也犯了一個錯誤,和諸葛亮差不多的錯誤。”白書傑痛苦地說道:“史連城沒有什麼心機,更不可能有什麼壞心眼,他爲什麼敢那麼做,就是我平時太嬌縱他了,所以說,就是我害了他,就是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兄弟啊,史連城固然罪該萬死,但更該死的人卻是我,我不能原諒自己,這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到了這個時候,張翔終於徹底明白了:白書傑並不僅僅是爲史連城痛心,還在擔心陳杰、崔三兒、夏恩澤、陶成周、柳飛鵬等等十多人,甚至包括黃巧雲、蕭臘梅這些人在內。
當年的少年班,現在20歲左右,卻都是一方大員,獨當一面的主帥,出現一個史連城並不可怕,如果出現一批史連城,那就真的大勢已去。
殺一人而救全軍,這纔是白書傑心理上最艱難的地方,因爲他要殺的人,就是他最親近的人,曾經爲了保護他的安全,在戰場上拼死血戰,從不後退半步的嫡系干將。
兩兄弟談談說說,白書傑不知不覺喝下兩碗粥,又喝了點兒酒,可惜畢竟身體虛弱,兩斤酒量的他,結果被二兩酒放到了。
張翔把白書傑抱到牀上安頓好,然後低聲自語:“兄弟,好好睡一覺吧,這樣你心中就會好過一些,至於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
接下來三天,張翔一日三餐都陪着白書傑,兩個人再也沒有談論史連城的問題,而是開始討論神頭嶺一線的永備工事。
“兄弟儘管放心,史連城那個癟犢子怕我,所以從來不到阜新。”張翔知道白書傑擔心什麼:“神頭嶺到臥虎山一線的永備工事,一直就是就是程世傑親自坐鎮,他的性格你最清楚,沉穩細緻,一絲不苟,段志賢坐鎮阜新外圍防線,協調各部隊之間的配合問題,這兩個人辦事,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大哥,方面軍第一重炮團就在臥龍鎮東面的臺頭山隱蔽訓練。”白書傑指着地圖說道:“萬一阜新遭到攻擊,你可以直接和趙大勇聯繫,當年在大青山的時候,他就是你手下的炮兵排長、炮兵連長,溝通起來也方便得多,承德的東南面就全部交給大哥了,你要多費心!”
張翔故意板着臉罵道:“你這都是屁話,不囑咐這兩句,我就不費心了,簡直豈有此理,你儘管放心忙別的事情,阜新那邊只要有我張翔在,小鬼子就別想踏進半步!”
明天就是最後的日子,白書傑晚上十一點多鐘,讓譚明良提着食盒跟自己出去一趟,兄弟明天上午就要上路,白書傑認爲只有自己親自送行才行。
軍法處的監獄其實就在避暑山莊裡面的文津閣,因爲皇帝藏書在這裡,所有有一個巨大的地下密室,現在就是內部安全局的監獄,因爲整個承德就是避暑山莊的防守最嚴密,所以秘密監獄都設在這裡,包括抓來的小鬼子特務,也關在裡面。
經過譚明良帶路,七彎八拐走了將近十分鐘,白書傑終於看見了傳說中的“皇家圖書館”,雖然他曾經想抽時間過來好好讀幾天書,但今天絕對沒有這份心境。
看守的警衛是一個衝鋒槍排,看見白書傑過來,戰士們都緊握着胸前的衝鋒槍行注目禮,並沒有後世電視劇裡面那種放下槍立正敬禮的樣子,警衛哨兵本來就是負責保護安全的,總司令來了,更應該全神貫注防止敵人搞鬼才對,怎麼可能把槍放下。
看來內部安全局似乎早有準備,值班的竟然是秦月芳和盛治國兩個人,白書傑剛剛邁上臺階,兩人就趕緊迎了出來:“支隊長,您來了!”
白書傑微微點點頭,然後輕聲說道:“明天就要上路了,我想去看看他!”
“請跟我來!”
秦月芳一擺右手,當先在前面領路,不過,並沒有進入地下室,而是繞道正廳的右側後:“支隊長進去吧,裡面就他一個人!”
來到門外,白書傑從譚明良手中接過食盒,然後揮揮手,秦月芳帶着譚明良匆匆離去。
白書傑打量了一下四周,才發現這間房子應該是皇帝老兒看書累了,臨時休息的地方,房門僅僅虛掩着,也沒有什麼值班警衛,房間裡面燈火通明,但沒有絲毫聲音。
白書傑左手提着食盒,右手輕輕推開房門一看,史連城穿着筆挺的軍裝端坐在牀沿上,原本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小夥子,現在瘦得都快脫形了,看到史連城這個樣子,白書傑心中就猛地一陣抽搐,彷彿要擠出血來。
使勁穩了穩神,白書傑終於一把推開了房門,史連城聞聲轉過頭來,兩兄弟的眼神就撞在一起。
足足有十秒鐘,兩個人就這麼對望着,沒有動作,沒有聲音,白書傑和史連城就這麼互相看着。
“大哥啊!”
史連城猛然率先反應過來,從牀沿上一躍而起,搶上幾步來到白書傑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使勁抱住白書傑的雙腿,頓時嚎啕大哭:“大哥啊,你終於來看我了,你終於來看我了,可是我辜負了你的栽培,我給你臉上抹黑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嫂子,對不起所有的弟兄們!”
“兄弟起來,你是好樣的。”白書傑雙目含淚,有左手抓住史連城的肩膀想把他拉起來,卻沒有拉動:“你犯罪了,但是敢作敢當,是一條漢子,是我白書傑的好兄弟,過去是,今天是,永遠都是!”
“大哥啊,我犯了死罪,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放走的竟然就是川島芳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史連城把白書傑的雙腿越抱越緊:“他們沒有派人看守,也沒有鎖門,而且這後面就有一道側門,我知道他們想讓我走,但是我不會走的,我犯了死罪,給大哥臉上抹黑了,只有用我的血才能洗刷乾淨!”
“兄弟,從祝家屯後山把你解救出來的時候,你跟我說:‘俺叫史連城,河南偃師人,今年十二歲,快十三了,你就讓我當兵吧,’從那時起,整整八年時間,你沒有離開我半步。”白書傑擡眼望着房樑,聲音彷彿飄蕩在虛空之中:“跨河突襲邱萬財、長途奔襲腳踏車隊,然後東溝血戰,每一仗你都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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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保阜新,你巧妙周旋,全殲小鬼子一箇中隊,開創了我們支隊的新紀錄,搶奪赤峰的大血戰,又是你率先殺進敵羣,徹底打亂了小鬼子的指揮機構,爲奪取最後勝利立下大功,攻凌源,保承德,你照樣功勞蓋世,你不到十九歲就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副師長,但所有的兄弟都服氣!”
“熱河方面軍的戰旗,就是你最好的軍功章,幽燕抗日支隊的每一個腳印,都有你流下的血汗,兄弟們過去不會忘記,今後也不會忘記,但是,兄弟啊,功是功,過是過,你是熱河方面軍的大英雄,但也犯下了大罪!”
“嗚嗚嗚,大哥,你別說了。”史連城放開了白書傑的雙腿,用一雙拳頭拼命捶打着大青石地板,很快就血肉紛飛,關節開始露出森森白骨:“大哥,求求你別說了,只怪我鬼迷心竅,犯了死罪,沒有我的血是洗不乾淨的,大哥你就別說了,讓我不要有太多的牽掛,也讓我安心地走吧,大哥啊,下輩子我一定儘快回來,好跟着你繼續打小鬼子,到時候,你千萬不要嫌棄我啊!”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