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我現在命你,率八百輕騎前往最邊境,你可有何疑慮?”
衛青眼神兇狠,他多麼希望自己的外甥能夠拒絕這道命令,然後回家,打仗嘛,自己這個長輩還活着呢,怎麼說也輪不到這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年輕人不是。
霍去病彷彿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聽見了什麼?八百人?自己帶兵?
“霍去病,領命!”
衛青大喝一聲,這纔將霍去病的魂兒拉了回來。
“末將,領命!”
八百騎很快就聚集完畢,衛青親自幫着霍去病整理了盔甲,佩戴好兵刃。
“別他孃的逞強,殺幾個人就回來。”
霍去病傻笑着點了點頭,率軍出發。
“將軍,咱們這次去哪?是去打蠻子的左翼還是右翼?或者,咱們趁着亂殺進他們大營?”
一位十分老道的騎兵有些玩笑的和霍去病套着近乎。
霍去病沒去理他,他看向北方的通天戰火,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跟着大軍去殺敵,且不知自己殺了多少,還不如,咱們遠赴北方!”
霍去病馬鞭一指,目光越過了前方十里地外的主戰場,反而是看向了更遠方。
衆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說話,反正也是,若是小將軍怕死隨便找個地方溜達溜達,自己也能輕鬆些。
就這樣,八百人跟着霍去病,繞開了主戰場,直直的向北而去。
“什麼?霍去病失聯了?”
衛青氣的好懸沒一口老血噴出來,自己這外甥第一次上戰場就是如此的不讓人省心?就帶着區區八百輕騎就敢在這塞外玩消失?
此時的衛青並不知道,霍去病率領的八百輕騎已經趕赴到了匈奴大軍的中樞所在。
“殺!”
一陣陣喊殺聲在這個全是匈奴人中的達官貴胄的營帳外響起,霍去病一馬當先,提起長矛就是把鎮守在營外的一名守將捅了個透心涼。
匈奴萬萬沒想到,在遠離主戰場四百里的這裡也會殺出一隻漢朝騎兵,整個大帳的防守兵力只有兩千餘人,且都是步卒,更是毫無準備的步卒。
霍去病率領八百輕騎就這樣在這裡肆意的廝殺,兩千人包圍了這八百輕騎,可霍去病彷彿是失心瘋了一般,帶着八百人在包圍圈中左突右衝,硬生生的將兩千人的包圍圈打的散亂無比,最終,兩千多人盡數死在了霍去病所代領的八百輕騎之下。
霍去病意氣風發,就連剩下的二百輕騎也都是狂妄大笑。
霍去病回過頭,看向身後的袍澤弟兄和地上的殘肢斷骸,原本還在肆意狂笑的他此刻彷彿是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一般。
“少將軍!當真英雄啊!”
一位少了條腿的騎兵,面容猙獰,卻還在肆意的笑着。
霍去病看着眼前僅剩的二百多人,沉默不語。
“少將軍,你這是咋了?”
衆袍澤看着帶領着自己的這位小將軍,不知其想法。
“走,我們回家!”
得知霍去病大勝而歸的衛青,大踏步的走到了營地之外,只見霍去病低着頭耷拉着腦袋的在馬上坐着,整個人都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意氣風發,那種志得意滿。
“去病,你受傷了?”
衛青一臉的擔憂,這十日來,衛青每天都在想着最壞的結果,可當看到自己外甥如此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看看,到底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我先回賬去睡了。”
霍去病眼神逃避着衛青,語氣疲憊,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幾天沒睡覺了。
轉眼間,到了晚上,整個大營都在傳霍去病率領八百輕騎獨闖匈奴後門的事情,聊得不亦樂乎,唯獨少了這個事情的主人公。
衛青命手下端着剛剛做好的酒肉來到了霍去病的帳篷內,霍去病整個人蜷縮在了牀上,背向大帳門口。
“去病,來,舅舅來給你慶功了!”
霍去病只是揮揮手,依舊不轉身去看自己的舅舅。
衛青知道,自己這外甥雖說有着極高的領軍天賦,可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孩子,這次戰役他看到了他從來都沒見過的場景。
“唉,去病啊,你現在還想帶兵打仗嗎?”
霍去病渾身顫抖,默不作聲。
“你不是想知道最正確的答案嗎?想必,你現在也能悟出來了。打仗,就要死人,就算是你舅舅我,都不會確定會不會有一天被匈奴砍了腦袋。可你舅舅我依舊站在這,不爲別的,只爲了讓我們身邊的這些個袍澤弟兄,能少死幾個就少死幾個。”
衛青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再度緩緩的說道。
“這世道啊,沒誰必須得死在這混賬戰場上,也誰必須活在這混賬戰場之上。我們這些做將帥的啊,無非就是爲了打個大勝仗,讓我們,少死幾個人,就算是死,那就讓我們這些個當兵的去死就好了,沒必要讓咱們身後的整個大漢天下的百姓去死,就很好了。”
衛青語氣平緩,眼神空洞,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如此的表情,也是此生唯一一次。
霍去病雙肩不再顫抖,緩緩的轉過身,淚流滿面。
“我知道,可我過不去那道坎!”
衛青起身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
“給你準備了些酒水,你去吧,明天搬到你們營的營帳去住。”
此次戰役,最終以匈奴皇族成員被霍去病俘獲告結,霍去病也如願以償的拿到手裡了八百輕騎。
這天深夜,搬來新營的霍去病一個人,推着一個小推車的酒水走出了營帳,他走了不知道多久,最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北背南。
他是將領,可當時的他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並沒有想過會死人,甚至他在此之前都未曾見過死人,他將車上的酒罈一個個的放在了地上,打開了一罈子酒。
他不知道那天死的人是誰,叫什麼,家住何方,他只是記得那天因爲他的一句話,死了六百人。
他將酒一罈罈的倒在了地上,不知不覺間,有一人來到了他的身後。
“少將軍喝酒那?哎呦,嘖嘖嘖,這可不興倒啊,來,我來陪少將軍喝幾杯。”
一位體魄雄壯的中年悍卒來到了霍去病的身邊,一把搶過了霍去病手裡剛要倒在地上的酒罈子。
“哎呀,少將軍啊,戰場殺敵,死人呢,是必然的,您可不能就因爲死人了就放棄了您做將軍的夢想啊,這酒,嘖嘖嘖,真不錯!”
霍去病盯着北方,緩緩點頭。
“唉,其實吧,死了就死了,只要還有人記得,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參軍入伍的第一天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嘿嘿,少將軍,您知道我家住哪嗎?”
霍去病搖了搖頭,表情也有了些許的變化。
漢子繼續的絮叨着。
“我家啊,就在這河西往南不到二百里的一個小村子裡,嘿嘿,不瞞您說啊,我家裡啊,閨女今年才十四,這馬上出閣了。”
霍去病彷彿是想到了漢子的心情,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着。
“要是啊,我有一天死在這裡了,也沒事,能殺幾個就殺幾個,那句話咋說的來着?啊,我多殺一個,可能啊,我家就保住了。”
霍去病心情依舊沉重,卻已經不似之前的那般沉重。
“少將軍,您是好樣的,您這身後的萬家燈火啊,以後啊,就靠您來庇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