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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一輪皓月高高懸掛在顧國的夜空,明亮而圓滿。
顧國的王宮之中,氣氛有些沉悶。
通明的燈火下,只有一隊隊的侍衛握着冰冷的武器走過,留下些微的腳步聲,沉穩而矯健。
“小姐小姐,你吃點東西吧,不吃東西會餓死的……”
顧明月的寢宮中,顧明月靜靜地站在窗口,癡癡地看着天上的明月,似是睡着了一樣,任由桃花輕扯着她的衣袖,便是帶着哭腔央求,也只是一夢不醒。
這天上的明月啊,雖然你努力將光華灑滿人間,卻依然逃不過永恆的孤單,歲月將你的孤單無限的延長,不曾留你一絲憐憫。
自己就是這明月嗎?被束縛在高空,萬載不變地灑下自己的光輝,也失去了永恆的自由。
爲什麼?
顧明月好想知道,爲什麼她一醒過來就什麼都變了!
樑王戰死了,英勇地戰死了,與大乘修士同歸於盡。
無上的榮耀。
樑國滅國了。
音圭中、坊市間,數不盡的嘆息與怨罵。
這時候,這天下有多少人正念着她顧明月的名字,臨了啐一口唾沫,罵一聲婊子,又有多少人咒念着顧王,挺起胸膛光明正大地說一句“小人!”,打心眼裡看不起。
顧國的子民此後多少年月都要爲此擡不起頭,她顧明月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恐怕走出宮廷就要被人戳着脊樑骨小聲說道吧。
樑王死了,轟轟烈烈的死了,無論是誰,都要惋惜一聲,心中給樑王記下英雄二字。
樑國的子民給南林王留下一座空空蕩蕩的都城,寧流落荒野,與妖獸搏命,也不願淪爲走狗,享一國之國隆。
所以,樑國是無辜了,都滅亡了,沒人還要去潑上一盆污水。
任是再刻薄的人,這個時候也說不出什麼指摘樑國的話來,換了他們,他們可以做到這樣嗎?
捫心自問,很多人都是有些心虛的。
顧明月很想去問問她那位講究仁義道德的父王,這麼做,到底值得嗎?!
顧國也是這場亡國之戰的主犯。
就是顧國,讓南林王打定了主意發兵。
就是顧國,背信棄義,讓樑國孤立重圍再無生機。
就是顧國,趨炎附勢,置樑國子民危困避走山林。
顧國可還曾記得二十三年前樑國拋下的那滾滾熱血?
他們英魂未散,卻見到昔日的救國之恩成了今日的亡國之恨。
不管是有人有意操縱,還是天下人心眼通明,總之,音圭中數落的大多是顧國的過錯,在這個講究信義的年代,顧國的聲譽一朝全毀。
樑國亡國了,樑王死了,國仇、家恨,此恨何能解?
顧明月看向天涯之際,在那邊,有個少年,恨生爲男兒之軀不能扛起一國之蒼穹的樑國皇儲。
再回顧時,一醉在她的眼中又是別樣的。
他根骨差,卻能修煉到結丹境界,甚至力斬元嬰,這體現了他不屈的毅力。
面對晉安的攻擊,他敢於接招,體現了他的剛強。
見自己的美貌而無半分猥褻之色,體現了他的正直。
生死擂臺之上,可殺可不殺,體現了他的心胸廣博。
……
沒想到洗盡了塵埃,她看到的,全是一醉身上的優點。
可是,這些又有何用?
一朝聲名盡毀,她無力掙脫,但若真要她遠嫁齊國,那就只有以死答天下一途。
自私也罷,偏執也罷,從懂事起她就將自己看做樑國的國母,早晚有一天是要母儀天下的。
對於樑國,在她的印象中,是一個美好的國家。
齊國,不過是一個模糊的概念罷了,再強大,能橫掃**不成?
若是他日再見,她以何面目見他?
望盡天涯,在心中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顧王有些失落地坐在龍椅之上,只是頭髮如白雪,連心,也老了。
“明月還是不肯吃東西嗎?”
無力地坐着,憂愁堵滿了他的心,晉安站在他的身邊,隱隱爲自己的決定有些後悔。
“明月一時想不開,過些時日就好,再不濟老奴也不會看着明月那丫頭餓死的,唉……”
說到底,還是一聲嘆息。
顧王揉了揉眉頭,卻再一次改正了晉安的話。
“晉安,你也爲顧國操勞了一輩子了,就不要總是老奴老奴的叫了,聽着寒磣人啊。”
晉安也不答話,他本是一個太監,就算修煉有成突破了元嬰,還是改不了那點毛病。
兩人同時靜默,樑王與大乘修士同歸於盡的消息讓他們心裡都堵得慌。
尤其是顧王,心裡就感覺是自己背信棄義害死了樑王,他愧對樑王。
“君上不必多惱,齊國與我們永締盟好,此刻咱們邊關上的駐軍應該已經越過邊線侵入魏國國境,老奴稍後願前往壓陣,趁此時機攻取國土。”
晉安不願在這個信義與利益的權衡問題上深究,而是轉移了話題。
顧國減輕了來自齊國的壓力,處在勢力平衡的中心。
魏國發兵樑國,國內正是空虛之際,顧國的戰部一到,便是大片的國土納入顧國,這纔是看得到的利益,這纔是他晉安所喜。
顧王心情稍稍好轉,雖然惹了一身騷,但是還是有利益的,而且,利益還不小。
魏國和胡國、南林國在樑國的國土上明爭暗鬥瓜分領土,顯然是不願意馬上撤兵的,只要顧國別逼的太狠了,拿下一塊大大的國土不在話下。
甚至可以同時發兵胡國,背靠齊國,侵吞胡魏兩國的國土。
齊國再多的許諾都是虛的,真正要想拓取利益,還需要顧國自己去拼去戰。
沒看見齊國這一手弄得顧國在大明界只能依靠齊國了嗎?
顧國和齊國此時已經完全綁在了一起,而且還是齊國掌握着主動。
這就是爲利益付出的代價。
又是靜默,直到外面又響起了嘈雜的聲響,顧王神識掃了出去,旋即收了回來。
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今天,這是第多少個了?
外面,被生擒的樑國客商被侍衛摁倒在地,掙扎中猶不忘破口大罵,諸如“顧王卑鄙小人、落井下石、背信棄義……”之言,讓侍衛們漲紅了臉卻無力辯駁。
他們來自樑國,行走在顧國的城鎮之間,互通有無,他們沒有強絕的實力,卻悍不畏死地衝進了顧國的王宮。
拋頭顱灑熱血又何惜?這一聲怒罵若不能出口,他們的憤怒就無從壓抑,若是可以,他們一定不吝往顧王臉上啐一口唾沫。
侍衛用布條扎住了他們的嘴,卻依然無法直視他們憤怒的眼神。
掙扎中,耳畔彷彿依舊有他們的聲音縈繞,心間充滿了煩躁,若不是對宮殿中那個睿智男人經年累月的敬畏,此時,連他們都會失去理智,去問一問顧王,爲何去做如此卑鄙下賤的勾當!
晉安也因此煩惱。
“明日就將樑國的客商驅逐出境吧,這些人真要瘋起來誰也不知道結果。”
“也好。”顧王揉着眉梢,猛吸了一口氣,才答應了一聲。
也許,那些人以爲他沒有聽到,可是,他實實在在地聽到了,這些罵聲,沒有讓他感到憤怒,而是無比的慚愧。
相比之下,損失了全部精銳戰部,孤身逃出了樑國都城的南林王,從過度的驚嚇中鎮定下來,驚喜卻接二連三而來。
“君上,大喜!”
執掌情報的老太監不顧僭禮之嫌,急匆匆地衝進了南林王的龍榻前,屈身報喜。
“喜從何來?”
南林王聲音顯得有些有氣無力,雖然樑王死了,但是他的戰部也是陪葬,南林國的高階修士後一步趕到樑國都城前去接收的時候,又是一片空城。
就是那個周運,即使樑王死了還是手段迭出,只是杜撰了一個驚才絕豔的皇儲出來,就讓樑國的子民甘願棄城而走。
周運播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卻讓南林王煩悶不已,若非此刻大軍還在與胡國、魏國遙遙對峙,需要他坐鎮,他此時就恨不得親自前往花蓮山取下他那侄兒的頭顱,讓那些愚民看看,究竟誰纔是樑國正統!
老太監顯然對自己的情報很有信心,面色不改。
“君上,國丈大人今日在您出征之際突破元嬰了!”
那有些刺耳的公鴨嗓子本該讓南林王厭煩的,但是驟然聽聞這個消息,南林王精神大振!
沒想到他那個老丈人能夠在這麼關鍵的時刻突破,那可真是一場及時雨。
要知道,胡國和魏國此時還不知道他麾下的戰部已經和樑王陪葬了,南林國攜新晉元嬰修士之威,必然能虛張聲勢一通,拿下更多的樑國國土。
“君上,還不止這個,方纔顧國與齊國一同發來國書,願與南林國結盟。”
老太監聲音中都帶着興奮,可以想見,壓在南林國頭上的那個樑國一亡,南林國在此地稱霸,又一個強國即將崛起。
遠交近攻嗎?南林王在心中冷笑,雖然他心底對背信棄義的顧國以及狼子野心的齊國看不上眼,但是此時恰好可以借結盟之力打壓胡國和魏國,南林國終將啃下樑國最肥美的肉。
樑國子民棄城又如何,南林國有的是窮苦修士,還怕空城多沒人住不成?
大城多是建立在靈氣濃郁之地,哪怕半座空城他也不會放棄。
樑王一死,果然連上天都開始照顧他了。
南林王先前的抑鬱被兩條喜訊一掃而空,仰天長笑,這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