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軍的及時調整效果非常顯著,看到太平軍在靜海寺那邊修築炮臺,又看到神策門外的太平軍只是在營地正面挖了一道護營壕溝,陸建瀛和祥厚等聰明絕頂的江寧大佬就馬上認爲不必杞人憂天,不必勞師動衆的調整守軍部署,更不必勞民傷財的在儀鳳門那帶修築什麼內城,挖掘什麼深壕。
只有抱病上城祁宿藻並不是十分放心,還有張繼庚也說什麼都不肯死心,但是沒辦法,太平軍已然大力加強了對江寧十三門的監視,神策門這邊尤甚,再派斥候練勇出城偵察純粹是白白送死,拿不到太平軍在神策門不過是虛張聲勢的證據,張繼庚就沒辦法說服陸建瀛和祥厚等人調整江寧防務,更沒辦法說服陸建瀛等人把江寧城中打仗唯一靠得住的吳軍練勇調到已經危如累卵的儀鳳門去駐防。
大清忠臣張繼庚心急如焚又無可奈何,亂臣賊子吳超越自然是心中偷樂,不但再不用擔心要和太平軍死拼到底白白便宜滿清八旗,還沒心沒肺的開始期盼太平軍儘快殺進儀鳳門,然後再象歷史上那樣殺進滿城,把裡面殺得雞犬不留。
暗助太平軍聲東擊西也有一個壞處,那就是嚇住了吳超越唯一的滿人朋友惠徵,原本都已經答應把女兒送來請吳超越保護的惠徵害怕神策門這邊危險,又提出再考慮幾天再說,吳超越勸了幾句見惠徵不聽,便也沒有堅持,只是提醒惠徵儘快做好安排,要不然只會悔之不及。——吳超越沒有特別堅持的原因當然是葉赫那拉·婉貞長得並不是很漂亮,這個婉貞如果能有京城那個馮婉貞的容貌,或者是能趕上吳超越無意中揀到那小寡婦李傅氏的美貌,那麼吳超越倒是肯定會堅持到底。
想起了漂亮小寡婦李傅氏,兩天多來只和李傅氏見過一面的吳超越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太過冷落這個可憐的小寡婦,也立即生出了再去探望一下李傅氏的念頭。但是很可惜,同一天早上,聚寶門和朝陽門那邊一直都是炮聲不斷,不知道是清軍又在胡亂開炮浪費火藥,還是太平軍向那兩座城發起進攻,吳超越就沒好意思擅離職守,只是打算等有了空再去探望李傅氏,順便和她好好聯絡一下感情。
這一等就壞了事,快到中午的時候,一個吳軍練勇突然急匆匆上到神策門,向吳超越行禮說道:“練總,不好了,我們的駐地出事了,有一些江寧百姓到我們的駐地鬧事,留守的鄧哨官叫我來請你快回去。”
“江寧百姓到我們的駐地鬧事?”吳超越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也再一次誤會了自己麾下的狗腿子,問道:“江寧百姓爲什麼到我們的駐地鬧事?難道有什麼練勇欺負江寧百姓?”
“不是。”那來報信的練勇搖頭,看看旁邊神情好奇的耿橈和張繼庚等人面露難色,最後湊到吳超越耳邊低聲說道:“是練總你揀來那個小寡婦出事,她到街上買菜,被她的家裡人看到要抓她,她就跑回了我們的駐地,她的家人又跑到我們的駐地鬧事要人,還說要到官府去告你。”
吳超越聽了叫苦,無奈下也只好匆匆對耿橈和張繼庚告罪,要返回駐地處理這起突發事件,結果還算好,早就炮聲漸稀的聚寶門和朝陽門那邊這會正好停了炮聲,耿橈想都不想就揮手讓吳超越下了城。吳超越謝了,帶着一隊親兵匆匆回到自軍駐地時,遠遠就看到自軍駐紮那個尼姑庵外已經聚滿了百姓,隱約還能衝到女人的哭喊聲音。
讓親兵開路分開人羣,到得場內一看,吳超越第一眼就看到李傅氏正跌坐在門中大哭,留守營地的鄧嗣源領着一羣吳軍練勇守住大門,而門外則有一箇中年婦女在拍着大腿指着李傅氏破口大罵,污言穢語不斷,“賤人!小賤人!我們李家找了你這房媳婦,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大黴!剋死了我可憐的兒子,還不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守寡,跑到這裡勾引男人,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啊!出來!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馬上給老孃滾出來!”
除了這個潑婦外,還有許多男女百姓也在指着李傅氏辱罵,只是害怕吳軍練勇手裡的刺刀,不然肯定早就衝進去把李傅氏硬拉出來了,鄧嗣源等吳軍練勇則礙於軍法,不敢胡亂開槍,只是守住大門保護住李傅氏,場面僵持。見此情景,知道李傅氏可憐身世的吳超越當然是火冒三丈,二話不說就拔出左輪槍對着天上開了一槍,嚇得現場一片大亂,然後吳超越才衝上了去,擡手先給了那潑婦一耳光,又一腳把她踹翻在地,接着又衝鄧嗣源等人喝道:“楞着幹什麼?圍攻軍營,給我打!有反抗者,立即開槍!打死人我負責!”
如果不是吳超越一再強調的羣衆紀律,鄧嗣源等吳軍練勇是肯定早就開了槍的,這會吳超越既然開了口,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鄧嗣源等人再不客氣,立即操起火槍用槍托亂砸,把那潑婦的同伴砸得鬼哭狼嚎,連滾帶爬的跑開,吳超越又一腳重重踢在那潑婦臉上,然後才大步上前,攙起李傅氏安慰,“沒事,我來了,沒事了。”
安慰無用,李傅氏捂着臉哭得更是傷心,那邊鼻子已經被踢出血的那個潑婦也在地上打滾,殺豬一樣的哭喊,“殺人了!殺人了!小賤人的野漢子殺人了!天理啊!公道啊!小賤人的姦夫殺她的婆婆了!”
好漢怕賴漢,可惜吳超越卻不是好漢——是專治賴漢的亡命漢!擡手又是一槍,打在那潑婦的身旁,先嚇住她的哭喊,然後吳超越才喝道:“馬上給老子滾!不然老子就治你一個衝擊軍營治罪,先一槍打死再說!” wωω ●TTκan ●¢ o
看到吳超越動輒開槍的橫蠻勁,那潑婦倒也不敢再繼續打滾,只是趕緊爬起來逃遠,躲到幾個男子身後哭喊,“你是誰?我來抓我不守婦道的兒媳婦,關你什麼事?”
吳超越本來懶得理會這個潑婦,不料就在這時候,人羣外卻又衝進來了一隊練勇,爲首的還不是別人,正是和吳超越有過仇怨的江寧籌防局練總鄒鳴鶴,穿得滿身綾羅綢緞,趾高氣昂的大呼小叫,“出什麼事了?誰在這裡開槍?爲什麼要開槍?”
彷彿象是看到救星,那潑婦馬上就衝了上去向鄒鳴鶴雙膝跪下,一邊指着吳超越和李傅氏,一邊殺豬一樣的哭喊道:“鄒老爺,鄒老爺,你要爲民婦做主啊!小賤人剋死了我的兒子,又跑來這裡勾搭野漢子,她的野漢子還拿槍打我,用腳踢我,你看民婦的鼻子都出血了啊!鄒老爺,青天大老爺,你要爲民婦做主啊!”
知道鄒鳴鶴肯定會乘機報復,結果也不出吳超越所料,大概問明白了事情經過,鄒鳴鶴馬上就面露喜色了,皮笑肉不笑的衝着吳超越說道:“吳主事,這事真讓老夫爲難了,這位李夫人不但是江寧城裡的百姓,這次籌防局籌集餉銀,她的家裡還捐了不少錢糧,現在她說你拐走了她守寡的兒媳婦,還說你對她開槍動粗……。”
“少廢話!”吳超越毫不客氣的打斷鄒鳴鶴的假惺惺,冷笑說道:“我是對她動了粗,也開了槍警告,但她在我的營地門外鬧事在先,我沒一槍打死她,已經是她命大!鄒練總你如果想爲她做主請便,告到那裡我都不怕!”
鄒鳴鶴很清楚吳超越這麼做完全合法,告到那裡都沒用,所以鄒鳴鶴也沒和吳超越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只是繼續陰笑着說道:“吳主事所言極是,李夫人在你的軍營門前鬧事,你是可以開槍警告,但你好象忘了,李夫人是爲了什麼到這裡鬧事?”
“把我兒媳婦還來!”有了鄒鳴鶴撐腰,那潑婦也來了精神,衝吳超越嚷嚷道:“還我兒媳婦,她是我李家的人!我家有她的生辰八字,還有無數人可以做證,她是我的兒媳婦!”
“她是你的兒媳婦,我承認。”吳超越不動聲色的問道:“但我問你一句,你要把你兒媳婦的帶回去做什麼?我怎麼聽你的兒媳婦說,你準備把她賣掉換銀子?”
“她是我李家的人,我要把她怎麼樣,你管不着!”那潑婦叉着腰又蹦又跳,又衝李傅氏大罵道:“小賤人,你給老孃滾過來!別以爲你有野漢子護着,老孃就拿你沒辦法了?老孃告訴你,今天你是跟我走得走,不跟老孃走也得跟老孃走!”
“吳主事,我也知道你是好心。”鄒鳴鶴笑得更開心了,笑嘻嘻的說道:“但是沒辦法,你旁邊那個女人,是這位李夫人明媒正娶的兒媳婦,是李家的人,你如果不把她交出來,就是違了國法。”
說罷,鄒鳴鶴又笑吟吟的補充了一句,“哦,對了,現在長毛圍城,吳主事你身爲守城將領,卻私藏民婦還拒不交出,還是違犯軍法。”
吳超越理虧的就是這點,李傅氏確實是那潑婦的兒媳婦不假,按現在的封建規矩,那潑婦確實可以無條件把李傅氏帶走,吳超越如果拒絕交出李傅氏不但違法,還直接觸犯軍法——江寧官員中,和小刺蝟吳超越有仇的可不止一個兩個。所以一時半會間,吳超越還真想不出什麼辦法能把李傅氏合法留下,而旁邊的李傅氏見吳超越沒有說話,還道吳超越是準備退讓,大急下慌忙向吳超越跪下,抱住了吳超越的雙腿大哭道:“吳老爺,民女求求你,求求你,別把我交給她,你如果把我交給她,我就沒法活了!”
“咦?這個小****這麼漂亮?”看到李傅氏的側臉,鄒鳴鶴頓時眼睛一亮,也頓時更加來了精神,假惺惺的說道:“小娘子,你別求了,求也沒用,吳主事是朝廷命官,不能帶頭做違法亂紀的事,你求他,只會讓他更爲難。”
“我死也不跟她走!”李傅氏哭喊,回過頭指着那潑婦哭罵道:“這個老毒婆,她不但要把我賣掉,還要把我賣給點翠樓,去當……,去當髒女人!”
人羣大譁,那潑婦卻是臉不改色心不跳,反過來駁斥道:“那又怎麼樣?你是我李家的人,吃我李家的飯長大,還剋死了我的兒子,我把你賣進點翠樓又怎麼樣?不想去當****,可以,叫你的野漢子拿銀子出來,點翠樓出八十兩,叫他拿一百兩銀子出來,我就把你賣給他!”
聽到潑婦這話,旁邊鄒鳴鶴的臉色馬上就是一變——因爲鄒鳴鶴很清楚,現在的大清天下,敢和老吳家比銀子還真沒幾個。不過鄒鳴鶴也是白擔心,屬刺蝟的吳超越就從不受人敲詐,更不願被李傅氏的狠毒婆婆敲詐,同時心中一直在盤算的吳超越這時候也想出了辦法收拾這個潑婦,突然把李傅氏攙起就往門裡走,同時向左右練勇喝道:“把大門關上,誰敢硬闖,無需請令,直接開槍!”
鄧嗣源等吳軍練勇齊聲答應,立即關上大門,又端起擊針槍對準鄒鳴鶴與那潑婦等人。見此情景,看熱鬧的老百姓當然又是一片大譁,那潑婦則是急得又哭又喊,而鄒鳴鶴在大怒之餘,又很快面露喜色,忙一拉那潑婦,說道:“李夫人,你不用急,有人收拾得了他!走,我帶你去縣衙,請劉縣令親自給你做主!”
那潑婦聽了大喜,忙隨着鄒鳴鶴一起趕往治理江寧民政的上元縣衙告狀,然而到了上轎子的時候,鄒鳴鶴卻又想起一事,忙對那潑婦說道:“李夫人,記住一點,見到了劉縣尊,你千萬不能說想把你的兒媳婦賣了換銀子,得說想把她留在家裡守寡,還準備給她請一座貞節牌坊,只是她耐不住寂寞,所以才逃了出去。”
“給那個小賤人請貞節牌坊?那得要多少銀子啊?”潑婦一聽就大感爲難了。
“你蠢啊?不用這個藉口,你怎麼把你的兒媳婦要得回來?”鄒鳴鶴呵斥,又指點道:“先把你兒媳婦要回來再說,你不是打算把她賣八十兩銀子嗎?我買了!”
潑婦一聽大喜了,趕緊向鄒鳴鶴連連道謝,鄒鳴鶴也這才上了轎子趕往縣衙,結果也是惡有惡報,鄒鳴鶴一行人走到了半路時,又恰好碰到了正在帶着旗兵巡街的江南提督福珠洪阿。知道吳超越同樣和福珠洪阿也有過節,正擔心自己分量恐怕有些不夠的鄒鳴鶴又是靈機一動,慌忙下轎給福珠洪阿打千請安,也乘機把吳超越和那潑婦的事對福珠洪阿大概說了,而福珠洪阿是既看吳超越不順眼,又因爲武器的事和吳超越鬧過不快,聽到有這麼好的機會可以整治吳超越,福珠洪阿當然是喜出望外,不但一口答應幫忙,還喝道:“用不着去縣衙,走,本官到你們直接去兩江總督府,請兩江總督陸制臺爲你們做主!”
佔着理的鄒鳴鶴聽了更是大喜,趕緊又帶上那潑婦和福珠洪阿一路狂奔到了兩江總督府,福珠洪阿還直接把鄒鳴鶴和那潑婦給帶到了大堂上,結果又是得道多助,此刻陸建瀛又正好在一些江寧文武官員討論軍情,吳超越的另一個旗人對頭祥厚也正好就在堂上,所以福珠洪阿也沒客氣,剛上堂就咆哮道:“反了!反了!吳超越這個狗奴才,仗着有點軍功就敢無法無天!陸制臺,祥將軍,你們到底管不管?”
同爲一品大員,福珠洪阿在兩江總督府大堂上自然沒有人什麼敢指責,陸建瀛和祥厚等人還疑惑的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福珠洪阿則添油加醋,先是把吳超越強搶寡婦的事誇大百倍道出,然後又把那個潑婦拉到陸建瀛和祥厚等人面前哭訴。然後祥厚一聽也樂了,馬上就跳起來吼道:“陸制臺,長毛圍城,吳超越還敢如此無法無天,你應該重處!按軍法,這是殺頭的死罪!”
陸建瀛左右爲難了,多少有些捨不得在這個時候重處江寧城中最能打的吳超越,可是這事確實是福珠洪阿和鄒鳴鶴等人佔理,不追究又絕對不行了。而另一個欣賞吳超越的藩臺祁宿藻也是萬分爲難,盤算了一下後,祁宿藻只能是向陸建瀛建議道:“陸制臺,要不先把吳主事傳來問一問,看看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如果真有什麼特殊原因,叫吳超越把那個小寡婦交出來就是了,大敵當前,犯不着小題大做,自毀江寧長城。”
“什麼江寧長城?就憑他?連弓都拉不開的小廢物!”祥厚象潑婦一樣的嚷嚷道:“還有,什麼叫做小題大做?強搶民女,壞人貞節,無論國法軍法,都應該重處!”
抵擋不了福珠洪阿和祥厚等旗人將領的逼迫,陸建瀛只能是下令立即傳召吳超越來見,祥厚和福珠洪阿等人聽了大喜,全都拿定主意一定得藉着這個機會整死吳超越。捧着錢糧帳本同在堂上的惠徵卻是連爲吳超越求情的口都不敢開,只是在心裡慘叫道:“慰亭,你這次麻煩大了,無論國法軍法,你都說不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