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破石達開的同時,吳軍其實還有機會順手拿下無爲州城——範運德率軍出城之後,無爲太平軍的頭號敗類馬玉堂可是一直在無爲城裡等着動手,只要吳軍順便派一支軍隊來攻城,馬玉堂馬上就會發起叛變,打開城門迎接吳軍進城。
但是很可惜,吳軍曹炎忠和馮三保兩個兵團的選擇了全力對付石達開的主力,誰都沒來得及分出軍隊來乘虛攻無爲城,被吳軍擊潰後的範運德又帶着敗兵直接回城,所部實力不足的馬玉堂勢單力薄,別無選擇下只能是趕緊出城逃命,雖僥倖逃得活命,卻再沒辦法打開無爲城,幫助吳軍直接殺入城內。
也是報應,逃出無爲城的馬玉堂首先碰到了吳軍馮三保兵團的隊伍,被首先押到了正在惱恨他害自己出醜丟臉的馮三保面前,不僅沒能立即獲得重賞,還捱了馮三保沒好氣的一頓呵斥,頗是受了一些委屈。但也還好,馮三保也不是什麼鼠肚雞腸的人,出了口惡氣就沒繼續和馬玉堂計較,還問道:“你在無爲城裡還有多少舊部?有沒有把握讓他們打開城門,接應我們的軍隊入城?”
“回馮大帥,罪將不敢說這個把握。”馬玉堂有些愁眉苦臉的說道:“罪將在無爲城裡是還有一些舊部,但是範運德那個長毛回城以後,肯定要對末將的舊部下手清除隱患,他們能不能逃出毒手,會不會變心,罪將實在是不知道啊。”
馮三保一聽大爲失望,可是又無可奈何,只能暗恨自己對全局的考慮不周,錯過了一個直接拿下無爲城的難得機會。旁邊的李鶴章看出馮三保心事,忙安慰道:“叔父,沒事,不能迅速拿下無爲城也關係不大,反正大長毛石達開的主力已經被我們破了,無爲小城孤立無援,遲早都能拿下來。”
“我知道拿下無爲只是遲早的事,但我可惜的不是這個。”馮三保難得沒有對李鶴章完全的言聽計從,遺憾說道:“我可惜的錯失戰機,假如昨天我們順手拿下了無爲城,徹底疏通了從湖廣到蕪湖的航道,那我們就算完成鎮南王交代的差使了。再接下來,我們就可以自主行事,去打其他的長毛城池了。”
“叔父,莫非你有意親自提兵去打江寧,拿下大破長毛僞都的首功?”李鶴章明白了馮三保的意思。
“別把你叔父想得那麼貪功,我們這支軍隊的實力也沒把握能拿下江寧,我是想盡快爲我們的上海友軍分擔壓力。”馮三保搖頭,說道:“我們的上海友軍被長毛李秀成部包圍了那麼久,假如我們迅速打開了直抵江寧的進兵道路,威脅到長毛僞都的安全,李秀成就非得馬上回兵來救他們的僞都,那我們的上海友軍就可以輕鬆許多了,鎮南王在後方也可以安心了。我們的鎮南王對他爺爺是什麼感情,難道你不知道?”
李鶴章醒悟,忙恭敬說道:“叔父恕罪,小侄今天才終於明白,鎮南王爲什麼會寧可讓人在背後說他用人唯親,也要讓你挑起第二路東征軍主帥的重擔。”
“軍門大公無私,不計個人得失,優先考慮友軍安危,末將也欽佩之至。”旁邊的丁寶楨也趕緊拍馬屁,又說道:“不過末將斗膽,覺得能否儘快拿下無爲,也和能否儘快爲上海友軍分擔壓力的關係不大,馮軍門倘若真有意儘快進兵江寧,逼迫李秀成長毛的主力立即回兵來救他們的僞都,我們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馮三保問道。
“繼續與曹炎忠曹軍門的兵馬分頭行動。”丁寶楨提議道:“現在石達開的主力已經覆滅,蕪湖戰場周邊的長毛軍隊只剩下範運德和李開芳的殘兵敗將苟延殘喘,不管是我們還是曹軍門的軍隊,都足以單獨應對,拿下無爲和太平府城都可以保證說只是時間問題。既然如此,我們何必要浪費時間與曹軍門各自對付一城,不如由一路兵馬單獨對付範運德和李開芳,另一路全力東進,直搗江寧威脅長毛僞都,逼迫李秀成回師來救江寧之圍,圍魏救趙解上海友軍之困。”
馮三保一聽大爲心動,盤算着說道:“辦法倒是不錯,但曹炎忠那邊會不會答應?還有,只由一路兵馬進兵江寧,孤軍深入會不會太冒險了?”
“只要制江權在我們手裡,補給道路暢通,孤軍深入也可以確保無風無險。”丁寶楨自信的說道:“大不了就是轉攻爲守,採取守勢等待後援抵達,正面破不了長毛的主力,立營自保對我們來說問題肯定不大。至於曹炎忠曹軍門那裡,只要對他說明厲害,讓他知道這麼做可以立即解除上海之圍,想來他也不會反對。”
“還有很關鍵的一點。”丁寶楨突然笑得有些古怪,笑嘻嘻的說道:“曹軍門的軍隊在蕪湖已經駐紮了一段時間,熟悉這一帶的一切情況,我們是剛到蕪湖附近對地理道路一無所知,如果要有一支軍隊先行進兵江寧,曹軍門總不至於要我們留下來重頭開始,讓他的軍隊先去江寧吧?”
聽到這話,馮三保頓時笑了,李鶴章和其他在場的馮三保兵團文武官員也笑了,全都笑得十分開心。剛加入吳軍還沒有任何官職的馬玉堂也跟着陪笑,然後又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當老丈人的都得挖空心思的搶功勞,看來在鎮南王帳下也不好混啊。”
決心要爭取拿到首先兵臨南京城下的頭功,馮三保軍乾脆連營地都沒有建立,直接在太平軍主動放棄的泥汊河碼頭就地休息,當天下午時,馮三保又派遣李鶴章代表自己先行趕赴蕪湖與曹炎忠、王孚等將見面,商量繼續分別行動的戰術計劃。結果也不出丁寶楨所料,與上海吳軍感情深厚的曹炎忠果然對這一提議十分動心,但是考慮到馮三保軍團的實力問題,曹炎忠卻不願讓馮三保兵團去冒這個險,提議由馮三保負責攻打無爲和太平府,由自己率軍先去南京。
“曹軍門,馮叔父他說了,不是他想和你搶功,是你們比我們更熟悉蕪湖戰場周邊的情況。”
迫於無奈,李鶴章只能是開動起如簧之舌,振振有辭的說道:“假如讓我們負責肅清蕪湖戰場周邊的殘敵,我們就得先和你們交換陣地,又得先摸清楚蕪湖戰場周邊的具體情況,然後才能發起攻城,如此未免太過浪費時間。但是由我們先去打江寧,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叔父他可以避免這些麻煩,曹軍門你也可以儘快發起攻城,更早拿下太平府和無爲,然後儘快進兵增援我們。”
李鶴章雖是狡辯,卻是完全合情合理的狡辯,曹炎忠無法反駁,只能是這麼說道:“李兄弟,這事可不是開玩笑,就我們掌握的情報,江寧城裡的長毛兵力不但數量衆多,裝備也非常的好,另外鎮江、江陰和揚州這些地方的長毛軍隊也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回援江寧,你們的軍隊以西南軍隊爲主力,打起來只怕非常吃力。而且李秀成率領的江浙長毛主力一旦比我們更早回援到江寧戰場,只怕你們還有被反噬的危險。”
“曹軍門放心,我們已經仔細考慮過了。”李鶴章答道:“如果真遇到那樣的情況,我們就轉攻爲守,採取守勢應對長毛反撲,等待曹軍門你拿下太平府和無爲後東進增援我們。”
曹炎忠眉頭大皺,還是擔心馮三保兵團冒險東進後面臨的危險,反倒是王孚比較支持馮三保的決定,向曹炎忠說道:“曹軍門,馮軍門獨自東進雖然看似冒險,但我覺得危險並不大,首先馮軍門他可以據險自守,即便長毛傾巢反撲也有一定把握自保,其次是制江權在我們手裡,可以保證糧道補給暢通,也可以在危險時上船撤退,長毛想要圍殲馮軍門的軍隊可能很小。”
“還有更關鍵的一點,戰機難得。”王孚又說道:“長毛石達開的主力突然覆滅,這點肯定大出長毛的預料之外,軍心動搖,部署混亂,我們如果抓住這個機會立即進兵江寧,不但可以徹底打亂蘇南各地長毛回援江寧的計劃步驟,還有希望把長毛的援軍各個擊破,贏得決戰先機。”
曹炎忠還是下不定這個決心,結果也是湊巧,恰好在這個時候,吳軍斥候送來加急消息,說是發現石達開軍的殘部正在向和州城下集結,曹炎忠這才猛然警醒,知道如果不趕快向洪秀全更進一步施加壓力,給了石達開率領殘部返回南京增援的機會,那麼要想圍魏救趙逼迫李秀成放棄攻打上海勢必更加困難!
“也罷,反正制江權在我們手裡,打不過就跑吧。”曹炎忠咬了咬牙,然後才向李鶴章說道:“回去告訴馮叔父,就是他既然決心已下,那我也不反對他先獨自進兵江寧。但是請他務必記住一點,到了江寧後,一定要靠碼頭立營,水師絕對不能冒險上岸參戰,只能是優先固保制江權!”
李鶴章應諾,又和曹炎忠約定了出兵時間,然後便告辭離去,曹炎忠則一邊分兵去接替馮三保部駐守位置重要的泥汊口,一邊讓軍隊加緊準備攻城,決心先拿下太平府城,然後再去打無爲。
就這樣,第二天正午時,在戰機並不是十分成熟的情況下,吳軍馮三保兵團登船出發,率先向着太平天國的老巢南京開拔殺來。而頗讓人值得玩味的是,不管是首先攻打滿清都城的吳軍曾國荃部,還是首先向着太平天國都城發起進攻的吳軍馮三保,竟然都不是吳軍最強的精銳兵團,也都是在打一場無把握之戰。
或許是幸運註定屬於勇敢者,當天夜裡大約二更時分,隸屬於馮三保指揮的吳軍水師徐來部保護着吳軍運兵船隊逼近和州水面時,在前面探路的斥候快船竟突然來向徐來報告,說是前面的江面上發現了大批民用船隻,船上還盡是包着紅色頭巾的太平軍士兵。結果徐來聽了第一反應也是根本不敢相信,驚聲問道:“長毛的運兵船隊?怎麼可能?這裡怎麼會有長毛的運兵船隊?”
沒有人能夠回答徐來的疑問,相反倒是徐來自己突然醒悟過來,一拍大腿說道:“肯定是石達開的敗兵!他的殘部在和州集結,要回江寧增援,沒有水師護航只能是偷偷渡江,恰好就讓我們遇到了!”
“徐將軍,好機會啊!”部將驚喜說道:“我們應該馬上向馮軍門請令,讓我們水師出動戰船去劫殺!”
“來不及了,我們的鍋爐聲音搞不好已經被長毛聽到了。”徐來當機立斷,大吼道:“馬上出動兩條蒸汽炮船,外加六十條軍用舢板,衝上去幹他孃的!”
命令傳達,在沒有來得及徵求馮三保同意的情況下,兩條吳軍的蒸汽炮船轟鳴着把船速加快到最高,風馳電擎般的衝向下游,又有六十條軍用舢板緊隨其後,吶喊着衝向前方的太平軍運兵船隊。而十分搞笑的是,首先被嚇住的並不是馬上就要大難臨頭的太平軍運兵船隊,而是吳軍運兵船上的吳軍將士和馮三保,被蒸汽戰船突然加速的鍋爐聲和喊殺聲驚醒無不臉上變色,無不以爲是太平軍來偷襲自軍的運輸船隊。
吳軍自己人都被嚇住,當然就更別說正在偷偷摸摸回師南京的太平軍船隊了,看到兩條吳軍蒸汽炮船轟鳴殺來,沒有任何武裝的太平軍運兵船隊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不是汗毛直豎,失聲慘叫,“妖兵的火輪船?怎麼可能?妖兵的火輪船什麼時候來的?!”
被嚇得最慘的當然是親自組織發起這次深夜回航的石達開本人——幾乎被直接嚇暈過去,驚叫道:“怎麼可能?妖兵怎麼能知道我們連夜返回江寧?那裡走漏了消息?本王下午申時才做出的決定,妖兵就算有細作潛伏在和州,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把消息送到蕪湖?妖兵的火輪船也不可能這麼快就來啊?”
其實真相對於石達開來說已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辛辛苦苦從民間收羅來的運兵船隻既沒有任何的武裝,又沒有任何的船速機動優勢,連吳軍水師的軍用舢板都可以輕鬆追上並且用小口徑的船首炮輕鬆幹掉,所以當吳軍的兩條蒸汽炮船高速衝進太平軍的運兵船隊時,直接就是一場純粹的屠殺了。
“快靠岸!靠南岸!能保住多少軍隊算多少!”石達開含着眼淚吼出的命令雖然正確,但是很可惜,因爲運兵船上的水手多是民間強徵而來的緣故,他的旗艦打出的旗號,根本沒有多少運兵船的舵手船伕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