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太平軍來說是不幸中的萬幸,池州太平軍的主將何雲龍雖然不知道林啓榮是怎麼守的湖口城,怎麼幾次讓吳軍攻城無功而返,卻也聽說過吳軍攻破彭澤的經過,知道吳軍攻城是喜歡直接對城門和城牆下手,未雨綢繆早早就在城內準備了數量充足的土石草袋,隨時可以徹底堵死城門甬道。
但又美中不足,池州太平軍並沒有提前堵塞進城甬道,倉促遇襲之後,以何雲龍爲首的池州太平軍衆將也更多的是關心城下町戰況,並沒有想到馬上動手,堵上最有可能被吳軍炸藥輕鬆炸開的城門漏洞。
當然了,如果太平軍能夠守得住西門城下町,那麼堵不堵城門倒是無關緊要,同時因爲太平軍在城下修築有一些地堡的緣故,還有城下街道有利於巷戰的緣故,吳軍在城下町裡的推進並不快,被熟悉地形太平軍士兵靠着工事和殘垣斷壁的掩護打得死傷連連,空有武器優勢卻難以發揮,只能是老老實實的與太平軍逐街逐巷的爭奪陣地,艱難拔除太平軍在戰前修築的堅固地堡,一時半會連護城河的邊都摸不着,更別說是衝到城下實施爆破。
好景不長,吳軍畢竟是突然動手佔有先機,先用開花炮彈把措手不及的城下太平軍打得死傷甚重,巷戰利器手雷彈又數量充足,遇到困難二話不說馬上就砸手雷彈,從來沒有和吳軍交過手的池州太平軍根本不適應這樣的戰鬥強度,不斷後退的同時逐漸讓出道路,還不斷出現士兵逃出陣地的情況,軍心士氣不斷下降,逐漸露出了敗象,城下町陣地被吳軍攻佔逐漸變成了一個時間問題。——這也是何雲龍要求黃文金馬上出兵增援城下町的原因。
很糟糕,根本不想和吳軍打野戰的黃文金斷然拒絕了增援城下戰況,而更糟糕的是,黃文金的答覆被池州軍使者帶回何雲龍面前時,吳軍前隊已經打到了護城河邊上,城下街道里的太平軍爭着搶着四散逃命,池州太平軍在城下也只剩下護城河內側的幾座地堡和壘牆還在苦苦支撐。
“操你孃的黃文金,見死不救!趁火打劫!想進城,你做夢!”
破口大罵完了黃家兄弟的趁火打劫,一向喜歡保存實力的何雲龍也發了狠,馬上派人出城去給沒有受敵的幾座營壘傳令,叫那裡的太平軍全力增援城下戰場,擋住吳軍這波突如其來的猛烈攻勢。可還是很遺憾,從來沒和吳軍交過手的何雲龍仍然還是沒有想到馬上動手堵塞城門,仍然還是把希望寄託在護城河內側的防禦工事上,覺得吳軍不可能迅速衝過護城河,摸到城門和城牆。
事實也一度如此,吳軍一度向過河石橋發起衝鋒時,很快就被太平軍橋頭工事的火力打退。不過城下太平軍這麼做卻是上了吳軍的惡當,試探衝鋒摸清楚了太平軍的火力位置後,吳軍擲彈手立即開炮,把擲彈筒炮彈拋射打向太平軍的橋頭工事,炸得躲在壘牆後開槍的太平軍士兵鬼哭狼嚎不說,苦味酸燃燒時散發的有毒煙霧也把地堡裡的太平軍士兵薰得夠戧。吳軍突擊隊則乘機零散衝鋒上前,以手雷拔除太平軍的地下暗堡,拋炸壘牆後的殘餘敵人,逐漸摸到了護城河的對岸。
這個時候,黃文金匆忙派出的使者終於來到了何雲龍的面前,喘着粗氣向何雲龍介紹了林啓榮守湖口時的具體戰術,建議林啓榮立即動手堵塞城門,還有準備引火物剋制吳軍的尖頭木驢。結果何雲龍一聽反而勃然大怒,大發脾氣道:“這事你們爲什麼以前不說?現在才告訴我貞天候是怎麼守城的,我怎麼來得及準備?”
“是範汝增範將軍忘了。”黃軍使者如實回答,又說道:“黃承宣已經重辦了,親手把他打成了重傷。”
“忘了?這麼重要的事,你們也能忘得乾乾淨淨?我看你們是故意忘了,故意要讓我難看!”
何雲龍還是大發脾氣,還當面質疑黃文金是故意想讓自己手忙腳亂,好在旁邊的部將及時勸道:“中天安,戰事緊急,其他的事可以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堵死城門,不然的話,妖兵把城門炸開麻煩就大了。”
“堵城門!馬上準備草捆火把,還有火油火藥!火藥桶!”何雲龍終於下達了堵門命令,可是與此同時,吳軍爆破手已然奉命出擊,揹着炸藥包貓腰衝上了護城河橋樑……
太平軍還有機會,準備充分的黃文金已然派出了一支精銳部隊交給黃文英率領,正在急匆匆向着城下戰場趕來增援,不過還是很遺憾,吳軍最警惕的城外敵人就是太平軍黃文金部,所以黃文英帶着援軍纔剛衝過被太平軍控制的白洋河杏花橋不久,迎面就碰上了一支吳軍攔截!
“前面有妖兵!”
“妖兵不多,百鳥陣衝鋒,衝上去和妖兵攪在一起,別給妖兵打快射妖炮的機會!”
藉着勉強還算明亮的月光大概看清了對面敵人不多後,黃文英做出了正確選擇,讓士卒互相拉開距離,以兩司馬爲單位發起散兵衝鋒,也果然收到了讓黃文英滿意的效果,讓吳軍在黑夜中打出的擲彈筒炮彈殺傷力大減,給了太平軍迅速拉近與吳軍陣地距離的機會。黃文英見了心中暗喜,大吼道:“衝啊!殺上去,和妖兵打白刃戰!”
距離大約五十米餘時,對面吳軍陣地上終於響起了槍聲,對此已經很有經驗的太平軍也不慌張,一邊矮身降低中槍可能,一邊貓着腰繼續前行,同時也有對自己槍法自信的太平軍士兵半蹲準備開槍還擊,可是這些太平軍仔細一看吳軍的槍口火焰情況時,卻沒有一個不是當場傻了眼睛——對面的吳軍士兵,竟然全都是趴在地上開槍!
“妖兵怎麼爬在地上開槍?”
黃文英也有些驚奇,不過更讓黃文英驚奇的還在後面,那些爬在地上開槍射擊的吳軍士兵在打出了一發子彈後,竟然在眨眼之間就打出了第二發甚至第三發子彈,貓腰前進的太平軍衆人個個措手不及,頓時被吳軍的連綿火力打得死傷慘重,倒地不斷。黃文英見了大驚失色,脫口驚叫道:“會連射的妖槍?怎麼可能?”
乒乒乓乓的槍聲密如爆竹,連綿不斷,子彈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席捲戰場,在這密集到不可思議的猛烈火力面前,黃文英帶來的太平軍士兵再是如何的身經百戰也是徹底的手足無措,成片成片的吳軍子彈放翻摞倒,暈頭轉向的被吳軍火力肆意屠殺,沒有一個人能夠衝到吳軍陣地三十米內,也沒有一個人敢保持站姿,只能是爬在地上大呼小叫,手腳的並用爬行着連連後退,黃文英也在大腿中槍之後被親兵強按在地上爬着,難以置信的慘叫,“對面的是什麼妖兵?我們碰上什麼妖兵了?”
同一時間,在吳軍的火力掩護下,吳軍爆破手已經摸到了池州西門的城門,二話不說就把二十斤重的炸藥包摔到了城門下按緊,迅速安置雷管引線,城上的太平軍則一是因爲光線不夠明亮和濃煙干擾,二是因爲護城河對面的吳軍射手火力壓制,很難探出頭去觀察城下情況,沒有一個人看到吳軍爆破手的陰險動作,更沒有一個人知道包着鐵皮的城門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
城門背後的城門甬道里,太平軍雖然已經開始了堵塞城門,奈何時間倉促,土石沙包還沒堆起一米高……
還是同一時間,收到增援命令的太平軍各處城外營壘,纔剛剛開始集結出營……
轟隆!!
火光乍現間,突然響起的爆炸聲音如同晴天霹靂,頓時充斥了戰場上交戰雙方每一名將士的雙耳,狂暴的衝擊波直接把池州的西城門撕成了碎片,衝擊波餘勢和城門碎片一起涌入城門甬道,又將甬道里的太平軍士兵衝得東倒西歪,颳得滿身是血。而再接着,吳軍陣地上自然又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炸開了!”
雖說在事前都沒想到能這麼順利的炸開城門,可是準備充分的吳軍還是在第一時間派出了突擊隊衝擊城門,而城牆上的池州太平軍一是沒有和吳軍無賴戰術打交道的經驗,二是沒有象湖口太平軍那樣提前準備有救急用的火藥桶,倉促間根本就想不到任何辦法阻擋吳軍衝鋒,只能是徒勞的匆匆開槍放炮,投擲磚石檑木,還眼睜睜的看着吳軍士卒衝進城門已經粉碎的入城甬道。
還有更坑爹的,池州太平軍雖然也提前準備了千斤閘並及時放下,好歹暫時擋住了吳軍進城的腳步,可是他們之前大量遺棄在甬道里的土石沙包卻成了吳軍爆破手的最好掩體,在突擊隊的火力掩護下,吳軍爆破手匍匐着爬行上前,藉着土石沙包的掩護順利摸到千斤閘旁邊,只用了一次爆破,就又把太平軍的千斤閘炸了一個粉碎。
並非名城的池州沒有甕城,城門和千斤閘先後被吳軍炸燬之後,池州太平軍也就沒有了阻攔吳軍進城的辦法,只能是匆匆在城內建立陣地以火力封鎖,可是連燧發槍都數量不多的池州太平軍,又如何可能擋得住大量裝備手雷彈的吳軍突擊隊?手雷接連投擲間,太平軍根本來不及完善的薄弱防線迅速崩塌,吳軍突擊隊吶喊入城,迅速奪佔了一小塊城內陣地。
在此期間,吳軍當然已經投入了後續軍隊,一邊不斷通過城門入城,一邊搶搭浮橋發起蟻附進攻,裝備差並且經驗不足的池州太平軍根本無法阻攔,還有人大喊妖兵已經打進城裡,自己動搖軍心。
事情到了這一步,別無選擇的何雲龍當然是只能趕緊派人和黃文金聯繫,一邊懇求黃文金立即進城增援,一邊親自率領預備隊發起反擊,可是讓何雲龍憤怒而又無奈的是,因爲吳軍遠程火炮已經在集中火力轟擊城內的緣故,太平軍的預備隊也已經是一片大亂,軍心惶惶之至,即便勉強發起反擊,也打不出任何的氣勢,自然也就無法把士氣如虹的吳軍突擊隊趕出城外。
何雲龍的求援使者急匆匆趕到南門城外的黃文金營地時,黃文英所部已經被開掛的吳超越親兵營殺得大敗而歸,結果匆忙瞭解了城內情況和黃文英慘敗的經過後,這些天來一直在想方設法進城的黃文金卻有些躊躇,並沒有立即答應進城增援,相反還把池州軍使者暫時打發出帳,匆匆與躺在擔架上的黃文英商量道:“文英,你覺得池州還有沒有希望守住?”
“如果池州西門還能堵上,也許還有點機會。”失血過多的黃文英聲音微弱,說道:“不過我擔心,就算堵上了城門,池州也可能保不住了,畢竟,妖兵還可以挖城牆埋他們的鬼火藥,西門那邊亂成那樣,何雲龍的兵再想防住妖兵挖城牆,只會比登天還難。”
黃文金微微點頭,又盤算了片刻後,黃文金拿定了主意,先是把池州軍使者重新叫回帳中,然後直接對他說道:“煩請回去告訴中天安,就說池州城已經不可能守得住了,我們進城只會是白白送死,所以我決定馬上撤兵去銅陵,去幫掬天安趙金福守銅陵。”
“黃承宣,池州城還有希望啊!”池州軍使者大驚失色,大叫道:“妖兵只是炸開了城門,還沒進去多少妖兵,中天安他也帶着我們的軍隊在全力反攻,只要你們進城幫忙,我們就有希望把妖兵全部趕出去啊!”
“沒有希望了。”黃文金搖頭,語氣沉重的說道:“我太清楚妖兵的厲害了,只要讓他們進了城,再想把他們趕出去,比登天還難。而且我還敢肯定,妖兵肯定已經在挖城牆了,所以我們就算不惜代價的把妖兵趕出城,妖兵也會炸開城牆,重新殺進城裡。”
“不可能!城上陣地還在我們手裡,我們不會給妖兵挖城牆的機會。”
池州軍使者趕緊堅持,然而黃文金卻再次斷然搖頭,說道:“不必多說了,回去告訴中天安,他如果願意和我一起走,就馬上帶着他的軍隊和所有能帶上的東西,從南門這裡出城去銅陵,我給他殿後,掩護他撤退!”
“中天安不會走!我們要和池州城共存亡!”
池州軍使者大吼,黃文金卻不理不問,還拿出了一塊懷錶,看了時間後說道:“現在快半夜兩點了,我等你們等到四點,四點前你們出城轉移,我給你們殿後,到了四點你們還是不出城,我自己走!我麾下的老兄弟不能白白送死,只能到銅陵去發揮更大的作用!”
池州軍使者流着眼淚懇求,還跪了下來給黃文金磕頭,很清楚進城後果的黃文金卻是心如鐵石,堅持不肯鬆口答應進城,池州軍使者氣急大罵,黃文金也充耳不聞。最後池州軍使者也沒了辦法,只能是痛哭大罵着跌跌撞撞的衝回城裡向何雲龍報告,黃文金卻神情堅定的衝着背影大喊道:“記住,四點!四點前你們撤退,我給你們殿後,到了四點你們還不走,我自己帶兵走!”
黃文金答覆當然讓何雲龍氣炸了胸膛,同時也確實是條漢子的何雲龍也斷然拒絕了黃文金的提議,大吼道:“黃文金不守,我自己守!傳令全軍,死守到底,和池州城共存亡!”
是夜,池州城的大火將半邊天際映得通紅,密集的槍炮聲響徹了池州城內外,期間還發生了兩次猛烈爆炸,池州城西門的兩段城牆先後被吳軍炸塌,露出了兩個二十多丈寬的巨大缺口。黃文金所部一直沒有進城,而到了凌晨四點正時,黃文金還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撤退命令。
不過下令撤退的同時,黃文金的眼圈也有些泛紅,看着已經處處火起的池州城內長嘆出聲,惋惜道:“是條漢子,可惜,你的勇氣用錯了地方,對天國來說起不了什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