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降翁家兄弟雖然事關吳超越老巢湖北的東北穩定,但是和東線戰場的緊要程度比起來卻又不值一提,所以我們還是先來看看吳軍馮三保部這邊的情況。
除去開掛的吳超越親兵營,跟隨馮三保東征的西南吳軍是一萬四千餘人,兵力不算太多,武器裝備也和吳超越麾下的三大精銳兵團有着不小差距,全部裝備擊針槍的僅有馮三保直屬的四個營,火炮數量倒是有三百多門,然而大部分卻都是老式的前裝滑膛炮,後裝膛線炮僅有四十餘門,整體火力與吳軍曹炎忠兵團有着不小差距,兵員素質也不及以吳軍主力戰兵居多的曹炎忠兵團。
各方面都不如曹炎忠兵團,然而馮三保兵團所必須承擔的作戰任務卻不輕鬆,無論如何都得替吳軍拿下池州府城和銅陵這兩座沿江重鎮,還必須拿下或者壓制住無爲的太平軍,徹底疏通吳軍的水上運輸線,讓曹炎忠兵團可以放心大膽的在蕪湖戰場上將軍抽車,殲滅回援南京的各路太平軍主力。
馮三保兵團如果做不到這點,那麼孤懸在蕪湖戰場上的吳軍曹炎忠兵團就有可能面臨補給危機,即便可以全身而退,吳軍威脅南京逼迫太平軍全力守衛西線的戰略計劃也將徹底破產,再也無法爲上海吳軍分擔壓力,還有可能導致上海吳軍徹底覆滅。
知道自己的責任重大,原本就性格謹慎的馮三保行事當然更是小心,途經之前已經被吳軍水師順手拿下的東流時,即便明知道原來駐守彭澤的太平軍黃文金部殘部已經離開建德去了池州,馮三保仍然還是十分小心的在東流留下了一千軍隊駐守,怕的就是黃文金捲土重來,再次攻打已經殘破不全的東流小城,再度威脅長江航道。
途經安慶時,雖然因爲軍情緊急馮三保沒有上岸,卻還是派人登岸與留守安慶的吳軍聯絡,送上見面禮從安慶吳軍手中拿到所有收集到的關於池州太平軍的情報彙總,與麾下文武將官埋頭研究,討論攻打池州的具體策略。
馮三保以前的幕僚長李瀚章已經被吳超越任命爲了湖南布政使,沒有隨軍出征,目前接替這一職位的是李鴻章的四弟李鶴章,不過李鶴章卻一直不願讓人認爲自己能夠出任高位是靠兩個哥哥的提攜,更害怕吳超越會把自己留在後方錯過揚名立萬的機會。所以隨着馮三保抵達九江後,李鶴章都是儘可能的避開和吳超越見面,怕的就是吳超越和羅裡吧嗦的大哥李瀚章一樣不許自己上前線,一直表現得十分低調,故意不肯讓吳超越注意到自己,還是在隨着馮三保率軍東征之後,李鶴章才跳了出來大展拳腳,事事處處爭着搶着表現自己,這會馮三保又要衆將就攻打池州的戰術暢所欲言,李鶴章當然是毫不客氣的第一個站出來運籌帷幄,指點江山。
“……池州長毛利用貴池城一帶多山多水的複雜地形,在池口、烏沙夾、薛家墩、何家灣、清溪塔和鐵佛寺等地修築了十二座營壘,表面上看象是要堅守外郭,層層抵抗,實際不然,我敢斷定池州長毛何雲龍部非常清楚這些城外營壘無法長期堅守,駐紮再多的兵力也是白白送死,只有全力守衛城池纔有希望擋住我們討逆大軍的兵鋒!”
“何雲龍在城外留下這麼多的營壘,真正目的不是爲了逼着我們和他爭奪城外據點,而是爲了駐紮在齊山的長毛黃文金部!”
用竹杆重重一點沙盤上插着黃文金旗幟的齊山位置,李鶴章自信的大聲說道:“何雲龍想榨乾黃文金部的最後一滴油水,所以才故意在城外留下多座營壘引我們去打,然後他就可以乘機逼着黃文金出兵去救他的營壘,拿黃文金的殘餘軍隊消耗我們的兵力,坐收漁人之利!”
“如若不然,倘若我軍只以偏師牽制黃文金部,主力猛攻池州城,那他何雲龍就只有兩個下場,一是逐漸被我軍削弱,被迫放黃文金入城,給黃文金鴆佔鵲巢的機會,二就是池州城被我軍攻破,他何雲龍連逃命都沒有黃文金那麼方便。所以對於何雲龍這個大長毛來說,只有先讓黃文金和我們在城外分出勝負對他才最有利,我們只要針對何雲龍的這個心思下手,就一定能夠收到奇效!”
聽着李鶴章自信滿滿的分析,馮三保、趙德昌和吳自發等將難免都有些面面相覷,因爲安慶吳軍提供的池州太平軍情報並沒有一個字一句話提及太平軍的內部問題,更沒有提及過半句關於池州太平軍守將何雲龍和黃文金之間的矛盾,所以馮三保等人自然也不敢象李鶴章一樣自信的斷定池州戰場上的太平軍兩大軍頭會有這麼大的隔閡。
只有晚清著名吃貨丁寶楨贊同李鶴章的分析,點頭說道:“季荃高見,長毛老將黃文金成名已久,聲望遠在何雲龍這個長毛後輩之上,何雲龍不會不防着黃文金以勢壓人,鴆佔鵲巢搶他的池州府地盤。尤其現在黃文金又是喪家之犬,糧草軍餉都沒有任何的來源,正急着要找地方容身,何雲龍只要稍微有點腦子,就一定不會輕易放黃文金進池州城,只會巴不得黃文金和我們在城外打得兩敗俱傷,讓他坐收全部漁利。”
“這也正是我們的機會所在!”李鶴章大聲說道:“我提議,攻心攻城雙管齊下,一邊寄書招降何雲龍和黃文金,乘機離間擴大他們之間的矛盾,一邊不去上何雲龍的惡當,不理他的城外陷阱,利用長毛不能齊心的機會,以雷霆萬鈞之勢迅速拿下池州城,殺池州長毛一個措手不及。”
畢竟是後世揚名的能臣,只稍微盤算了片刻,丁寶楨就明白了李鶴章的意思,說道:“季荃,你說寄書招降,乘機離間,莫非是想在給何雲龍勸降信上,直接聲稱說黃文金東援池州是爲了鴆佔鵲巢,鯨吞他何雲龍的池州地盤?又在給黃文金的書信上指出何雲龍的用意所在,讓黃文金知道何雲龍是想榨乾他身上的油水,想逼着他徹底拼光軍隊?”
“知我者,稚璜也。”李鶴章讚了一句,又說道:“我敢斷定,只要這兩道書信順利送到何雲龍和黃文金手裡,他們之間本來就存在的矛盾肯定會再度擴大,尤其是黃文金,看到我們不上何雲龍的當直接攻城,肯定不會再賣力出擊替何雲龍分擔壓力,只會幸災樂禍的坐山觀虎鬥,等我們把何雲龍逼急了求他進城增援。”
“高見。”丁寶楨又讚了一句,說道:“剛纔我還在奇怪,季荃你怎麼會提議直接攻城,不去考慮先破黃文金?聽你這句話我才明白,只有先攻城纔對我們最有利,如果先打黃文金,除了正中何雲龍的下懷之外,還有可能把黃文金逼得向何雲龍低頭服軟,把兩股長**成鐵板一塊。”
“所以只有先攻城纔對我們最有利。”李鶴章又振振有辭的說道:“我們先攻城,除了有機會利用長毛不齊心這個機會,搶在池州開門放黃文金進城之前攻破城池。即便我們做不到這點,也可以徹底打亂何雲龍的如意算盤,讓他求着黃文金這支客軍進城,到時候兩支互不統屬又各懷異心的長毛軍隊擠在一個城裡,客強主弱,又有嫌隙在前,就是想不內部生亂都難。”
“妙計!妙計!”丁寶楨鼓掌,讚道:“洞悉人心,因勢利導,在下佩服。”
丁寶楨和李鶴章倒是一唱一和的互相吹捧了,旁邊的馮三保和趙德昌等將卻是聽得張口結舌,搞不懂這兩個貨到底是不是在信口開河?最後,還是在聽李鶴章和丁寶楨仔細講解了具體的戰術計劃詳細之後,又仔細盤算了許久,馮三保才勉強點了點頭,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就按你們說的辦法打吧。”
…………
當天下午,吳軍船隊逼近池州江段,徐來率領的水師船隊上前開路,以密集炮火瘋狂轟擊太平軍的池口炮臺陣地,太平軍的炮臺雖然也英勇還擊,無奈火炮數量和炮彈口徑威力都與吳軍水師懸殊太遠,火力很快就被徹底壓制。馮三保也這纔派遣小船運載精銳士兵搶灘登陸,配合水師炮火奪取太平軍的炮臺。
激戰期間,被李鶴章和丁寶楨料中,池州里的太平軍何雲龍部主力果然沒有直接出兵增援池口,駐紮在池州城南的太平軍黃文金部也果然乖乖的繞了個大圈子,從城南的齊山營地跑來池州西北角的池口鎮增援,然而實力實在是太過懸殊,吳軍水師只分出了一半的炮火,就把黃文金派來的援軍轟得不敢進入射程半步,馮三保又果斷增兵陸上戰場,在近距離以擲彈筒接連猛轟太平軍的露天炮臺,炮臺守軍招架不住,還沒撐到日落就紛紛撒腿逃命,黃文金派來的援軍一看情況不妙,也只好趕緊逃回齊山陣地。吳軍則迅速在池口搶修簡易碼頭,讓主力登岸立營,建立前進基地。
池口炮臺失守這點並沒有讓在太平天國中爵拜中天安的何雲龍意外,因爲何雲龍很清楚自己在池口布置那幾門火炮是什麼成色,也從來沒有指望過能靠着池口炮臺擋住吳軍水師的進攻。讓何雲龍意外的是吳軍的攻勢之銳利,只用了三個多小時就拿下了池口炮臺,還有友軍黃文金部的孱弱無能,受命增援池口炮臺,竟然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甚至沒有一兵一卒能夠登上炮臺作戰。
詫異之下,何雲龍還有些不放心的向來報告戰情的親兵問道:“你可要對你說的話負責任,黃承宣的兵,真的沒靠近池口炮臺就被妖兵直接打退了?”
“回中天安,小人不敢說謊,黃承宣的兵確實沒能登上炮臺就被妖兵打退了。”受命去現場觀戰的親兵如實回答,又說道:“不過這也不能怪黃承宣的兵,是妖兵的火輪船和大炮船的炮火太猛烈,登岸的妖兵又有快射妖炮,黃承宣的兵衝了三次都被打退,死傷很多。”
“行了。”何雲龍不耐煩的打斷親兵,臉色也有些陰沉,暗哼道:“狗屁的妖兵炮火太猛烈,真要是亡命的往炮臺上衝,有上不去的道理?還不是想保存實力,不願意多死人!”
更讓何雲龍不爽的還在後面,天色微黑時,屯駐在齊山的黃文金派遣使者進城,舊事重提再度勸說何雲龍收縮防線,放棄註定無用的外圍營壘,把兵力集中在城內,憑藉城防工事與吳軍抗衡。知道黃文金此舉目的的何雲龍心中冷笑,嘴上敷衍說自己需要考慮,受命來勸說的範汝增有些着急,說道:“中天安,沒時間考慮了,得乘着妖兵還沒完全登陸的機會趕緊收縮防線,不然就來不及了。我們的軍隊駐紮在城外沒多少作用,根本擋不住妖兵的洋槍洋炮,只有全力守城我們纔有希望擋住妖兵。”
“不急,不急。”何雲龍根本不聽,一個勁的只是搖頭,又皺着眉頭問道:“範將軍,你們今天統兵去救池口炮臺的是誰?怎麼打成了這個樣子,沒有一兵一卒衝上炮臺助戰,直接就被妖兵打退下來了?作戰如此不力,黃承宣給了他什麼處置?”
範汝增聽出何雲龍話裡的不滿,心裡也頓時有些不高興,說道:“回中天安,今天統兵去救池口炮臺的是我們二將軍黃文英,他已經盡力了,是妖兵的水陸炮火太猛才衝不上池口炮臺,所以黃承宣沒責怪二將軍。”
何雲龍本就有些難看的臉色更加陰鬱,說道:“既然是二將軍,那我也無話可說,煩請範將軍轉告黃承宣,大敵當前,我們只有一起傾盡全力,纔有希望擋得住妖兵,保衛我天國的城池土地。”
知道何雲龍是在拐彎抹角的指責自軍沒有盡力,範汝增心中更是不快,又見何雲龍死活不肯鬆口讓自軍進城駐紮,範汝增也沒了心情再和何雲龍羅嗦,隨便客套了幾句就起身告辭,無比窩火離開的同時,範汝增還忘了轉告彭澤太平軍細作冒險送來的情報——關於湖口太平軍如何破解吳軍攻城戰術的情報。
不過何雲龍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衝着範汝增的背影唾了一口之後,何雲龍考慮的第一件事仍然還是如何逼着黃文金的餘部軍隊衝鋒陷陣,在城外和吳軍拼一個兩敗俱傷,讓高坐城內的何雲龍可以坐收漁利。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再當吳軍逼着太平軍俘虜把勸降信帶回池州城中,轉遞到了何雲龍的面前後,儘管明知道吳軍是在挑撥離間,何雲龍還是益發堅定了決心,不到萬不得以,絕對不許黃文金的一兵一卒進駐池州城!
“妖兵的話其實也有點道理,黃文金之所以帶着他所有的軍隊來增援池州,最關鍵的原因不是他黃文金有多好心,是他黃文金的老巢彭澤已經被妖兵給端了,沒有錢糧軍餉的來源,建德那一帶又窮又沒糧,黃文金留在那裡只能是坐以待斃,只有乘着這個機會來池州逼着我分地盤給他,或者把我的地盤直接全部吞了,對他黃文金來說纔是上上之策。”這是何雲龍的真正心聲。
黃文金這邊的反應比李鶴章和丁寶楨猜想的還要激烈,範汝增把與何雲龍交涉的經過帶回齊山營地後,早就知道何雲龍是什麼心思的黃文金頓時勃然大怒,當場就砸了桌子,破口大罵何雲龍小兒不安好心,想逼着自己把軍隊徹底拼光。今天率軍去增援池口炮臺的黃文英更是暴跳如雷,大罵着要衝進池州城裡去找何雲龍討還公道,好在黃文金還算冷靜,知道大敵當前再鬧內訌只會白白便宜敵人,喝住了黃文英的衝動,但黃軍衆將卻無一不是義憤填膺,對池州友軍萬分不滿。
有這樣的基礎在前,深夜裡受傷被俘的黃文金軍士卒再把所謂的勸降信送到黃文金面前時,書信自然也就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同樣是一眼看出吳軍有挑撥離間的嫌疑,然而黃文金卻又非常認可吳軍的分析,不把自己剩下的軍隊拼光或者拼得元氣大傷,何雲龍就絕對不會讓自己進駐池州城。旁邊的黃文英也憤怒說道:“哥,連妖兵都看得出來何雲龍是想逼着我們和妖兵拼光,這場仗我們還怎麼打?難道真的要爲了何雲龍那個忘恩負義的雜碎,拼光我們最後的軍隊?”
黃文金不說話,揹着手在寢帳裡轉了幾圈之後,黃文金還突然問道:“帶信回來那個傷兵,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馬安正在審他,看他會不會是回來給妖兵當奸細。”黃文英如實答道。
“不要審了,馬上給他治傷,讓他休息。”黃文金低聲吩咐道:“你再以無名氏的名譽寫一道匿名信,就說我們隨時準備離開池州,不想和妖兵拼到底,明天給那個傷兵一點遣散銀子,叫他又送回去交給妖兵。”
“哥,你想做什麼?”黃文英有些傻眼,萬沒想到一向對太平天國忠心不二的兄長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放心,你哥不是要做對不起天國的事,我是爲了保全我們的軍隊。”黃文金沉聲說道:“我這麼做,是要讓妖兵覺得我們不會爲了何雲龍和他們拼到底,隨時準備撤軍,甚至還有可能接受他們的招降,然後妖兵纔有可能選擇先打池州城。”
“兄長妙計。”黃文英恍然大悟,趕緊說道:“只要妖兵先打池州城,以他何雲龍的本事肯定招架不住,只能是磕頭作揖的來求我們進城幫他守城,然後我們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黃文金點頭,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如果不是爲了我們的弟兄白白送死,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做這種對不起良心的事啊。”
抱歉,因爲眩暈症又有些反覆的緣故,這幾章的錯別字和病句有點多。實際上純潔狼每章都花了很長時間修改潤色,可因爲頭動不動就暈得厲害,效果始終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