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買辦領着上海吳軍水師將領裴興正在和洋人商量聯手迎敵時,周騰虎也領着金安清和鄧嗣源等人基本敲定了下一步的防禦戰術,決心在浦東戰場上重點守衛白蓮涇據點,配合以西岸機動炮隊,不給太平軍任何在黃浦江東岸建立炮臺轟擊上海街區的機會。
最複雜也最重要的浦西戰場上,鑑於浦西的地形無險可守這一情況,周騰虎等人一致認爲應該不惜代價的堅守七寶這個吳軍防線上的突出部,覺得如此做既牽制大批的太平軍力量,爲上海戰場獲得緩衝;又可以反過去時刻威脅位於泗涇的李秀成大營,逼李秀成先啃七寶這塊硬骨頭。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周騰虎本打算派遣兩個營的精銳進駐虹橋據點,在七寶告急時再出手救援,然而吳軍老將孟馹卻堅決反對這麼做,說道:“撫臺大人,末將認爲兩個營的兵力過少,起碼得派三個營,最好是四個營。還不能只派到虹橋,應該直接派進七寶,直接參與七寶保衛戰!”
“孟將軍,不算水師,我們在陸地上只有十二個營的精銳,七寶那邊本來就已經有一個了,再派三個或者四個去,就等於是把我們三分之一還多的精銳全部放在一個據點,是不是太多了?”金安清有些擔心的問道。
“眉生先生,這不是多不多的問題,是有沒有這個必要的問題。”孟馹說道:“只有在七寶駐紮足夠的兵力,我們才能確保七寶萬無一失,同時還有餘力適當反擊,逼着長毛把更多的精銳主力用在七寶戰場,爲我們的其他戰場分擔壓力。”
“這麼安排還有一個好處。”孟馹又補充道:“一是我們真到了必須繼續收縮防線,不得不主動放棄七寶的時候,不用派太多的軍隊出兵接應,光憑七寶守軍就有把握自行突圍撤退,用不着擔心被長毛圍點打援,更用不着擔心被長毛包餃子,重蹈南翔的覆轍。”
聽孟馹說得有理,周騰虎難免有些動搖,可很快又考慮到了其他的重要問題,說道:“孟馹,你的話雖然不錯,但你考慮這個問題沒有?把三分之一的精銳放在一個局部戰場上,誰來統帥?七寶的守將許大力和我們的精銳營官黃家才誰能挑起這個重擔?”
“撫臺,讓末將去七寶吧。”孟馹想都不想就說道:“許大力和黃家才都是末將的部下,末將親自帶着精銳去增援七寶,臨陣指揮上不會有任何問題,也不用擺弄什麼人事和編制,馬上就可以形成戰鬥力。”
如果說是性格穩重的鄧嗣源站出來毛遂自薦,那麼不用說,周騰虎肯定是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就馬上同意——往七寶戰場投入這麼多精銳主力,周騰虎也確實需要找一個絕對靠得住的人坐鎮指揮。然而很可惜,站出來主動請纓的人是孟馹,周騰虎就必須得掂量考慮一下輕重了。
“孟馹的脾氣偶爾會有些冒失,不小心就容易會衝動說話做事,這樣的性格脾氣在平時沒什麼,在實力相當時也問題不大,就算犯錯也吃不了什麼大虧,叫他單獨率領一軍正面硬抗李秀成的主力,他如果有什麼冒失大意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叫鄧嗣源去?麻煩,許大力和黃家才都是孟馹的派系,對鄧嗣源不會象對孟馹一樣聽話,去了指揮上肯定有問題。還有,孟馹也是我們軍隊的老人,又是好心想替我分擔壓力,直接回絕的話,太傷他面子了。”
雖然很清楚孟馹和鄧嗣源都不是那種只會搞窩裡斗的人,然而考慮到人事指揮和部下感受,周騰虎還是選擇了以團結爲重,向孟馹點了點頭,說道:“那就辛苦孟將軍了,你帶三個營的精銳去七寶坐鎮,另外再把後膛炮帶五門過去,第一線我就全部拜託你了。”
孟馹一聽大喜,趕緊向周騰虎道謝,也拍着胸口保證一定守住七寶,絕不讓太平軍踏入七寶營地一步。周騰虎嘆了口氣,說道:“不用保證,有孟馹你在,我是絕不會爲了七寶擔心。但你也要小心,千萬別因爲帶的是主力精銳就輕敵,給了長毛機會。”
說到這,周騰虎又補充了一句,道:“還有,千萬小心行事,謹慎出擊。”
孟馹親自率軍坐鎮七寶第一線的戰術調整敲定,又議定了一些其他小事,會議很快結束。結果金安清和鄧嗣源、孟馹等人先後告辭後,連日操勞的周騰虎坐下還沒休息多少時間,門外卻又傳來了吳老買辦和裴興求見的消息,精神不是很好的周騰虎嘆了口氣,可還是馬上親自出門把吳老買辦迎進堂中落座,恭敬行了晚輩禮。
吳老買辦的來意當然是轉告租界聯軍司令何伯的建議,讓周騰虎考慮用火藥船戰術炸掉目前正停在崇明島碼頭上的太平軍蒸汽炮船,結果周騰虎聽了卻是苦笑,說道:“吳老大人,你以爲晚輩沒有考慮過這個辦法嗎?可是長毛的船隊是停泊在崇明島碼頭,長毛在崇明經營多年,我們的火藥船那有容易靠近?”
“這點老夫當然知道。”吳老買辦說道:“老夫是這麼打算的,能不能派些人裝扮成漁民,用漁船裝着火藥去炸長毛的火輪船?”
周騰虎盤算了一下,還是搖頭,說道:“希望很小,長毛那邊對蒸汽炮船也算是十分熟悉了,停泊在碼頭上的時候,肯定會把炮船保護得很嚴密,不管是什麼樣的船隻,都肯定很難靠近長毛的火輪船。”
“不能試一試?”吳老買辦堅持,又指了指旁邊的裴興,說道:“從租界回來的路上,裴將軍已經對老夫說了,只要弢甫你答應,他馬上挑些不怕死的去這麼做。”
知道吳老買辦是一片好意,但仔細考慮之後,周騰虎卻搖了搖頭,說道:“吳老大人,還是不能這麼做,一是這麼做確實把握太小,幾乎沒什麼得手的把握;二是這麼做了以後,長毛有了防範,我們的火藥船肯定更難有機會靠上他們的蒸汽船。所以這一招還是留到最後再用吧,長毛蒸汽船真打進了黃浦江,我們的水師又實在擋不住的時候,再用這招和長毛拼上一把。”
見周騰虎堅持不肯接受,還要指望周騰虎給自己孫子當牛做馬的吳老買辦也只好閉嘴,結果就在這時候,上海吳軍的特務頭子魏文成又急匆匆的走上堂來,一邊向周騰虎和吳老買辦行禮,一邊向周騰虎使了一個希望保密的眼色,周騰虎會意,馬上向吳老買辦請罪,吳老買辦也十分知情識趣,趕緊告辭離開,裴興也趕緊告辭回了水師營地。周騰虎則是先把魏文成領到了自己簽押房,然後才問道:“什麼事?”
“陸順德剛纔派人送來的。”魏文成拿出了一道火漆密封的書信,說道:“信使換了一個人,不過還是以前經常替陸順德和我們秘密聯繫的人。”
接過書信的同時,周騰虎突然想起了陸順德軍現在的新駐地位置——李秀成泗涇大營的東面,恰好攔在了七寶吳軍進兵李秀成大營的道路上。心裡也不由生出了期待……
…………
也順便來看看吳老買辦這邊的情況,雖說沒有堅持要求周騰虎採納洋人提出的偷襲碼頭戰術,可是吳老買辦卻依然還是有些不甘心,回到家裡後也一直在盤算這件事,連周秀英帶着吳念越來給吳老買辦問安,吳老買辦都是心不在焉,說話時前言不搭後語。
看出吳老買辦心裡有事,周秀英乖巧的趕緊拉住正在撒嬌的小念越要告辭,吳老買辦隨口敷衍間又心中一動,忙叫住周秀英,道:“孫媳婦,你也上過戰場,你給老夫參謀一下這麼辦行。”
說罷,吳老買辦便把偷襲太平軍碼頭和周騰虎的反對向周秀英說了,也向打過仗還當過女長毛的孫媳婦諮詢意見,但是很可惜,周秀英也覺得偷襲碼頭的戰術很難得手,說道:“爺爺,孫媳覺得周大人的話有理,火輪船那麼重要,長毛肯定會看得十分嚴密,不管是什麼船都很難靠近,想從碼頭直接上船更是不可能,長毛肯定會派很多兵看住碼頭。”
吳老買辦徹底大失所望,道:“這麼說,真就沒有任何辦法靠近長毛的火輪船了?”
“當然也不能說沒有。”周秀英說道:“如果換成了是孫媳我,我就有辦法上船。”
“孫媳你怎麼上船?”吳老買辦趕緊問道。
“泅水上船。”周秀英順口答道:“孫媳的水性好,帶一根竹管在碼頭附近沒人的地方下水,就可以泅水靠近長毛的火輪船,悄悄摸上去。”
吳老買辦張大嘴巴了,看着周秀英眼珠子一動不動,周秀英被吳老買辦看得有些尷尬,忙稍微側開臉,說道:“不過這麼做也不一定保證能炸掉長毛的火輪船,因爲泅水上船帶不了多少火藥,除非能找到長毛放彈藥的船艙,直接炸彈藥艙,否則就靠隨身帶的火藥,最多隻能把長毛的火輪船炸出點輕傷。”
吳老買辦看着周秀英的眼睛更直了,周秀英更加尷尬的時候,吳老買辦卻突然開口大吼了起來,“來人!來人!馬上來人!”
“來了,老爺,什麼事?”
管家和親兵隊長都在第一時間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吳老買辦則又大喝道:“馬上去碼頭,找那些在水上混飯吃的幫會老大,叫他們每個人從自己幫會裡挑五個水性最好的手下,帶他們來見老夫!”
管家和親兵隊長答應,趕緊連滾帶爬的出去傳令,周秀英也隱約明白了吳老買辦的意思,忙問道:“爺爺,你爲什麼不直接找我們的水師?”
“用我們的水師就得先找周騰虎,先不說他會不會同意,就算他同意,老夫也不方便具體插手指揮。”
吳老買辦解釋,又惡狠狠說道:“還是叫老夫的徒子徒孫方便,老夫叫他們怎麼做,他們就得怎麼做!老夫叫他們去死,他們也得乖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