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轟隆!震耳欲聾的火炮轟鳴聲迴盪,一枚枚炮彈脫膛而出,呼嘯着先後轟向高聳的朝陽門城樓,也正式拉開了吳軍攻打京城這場重要大戰的序幕。
戰機稍縱即逝,一向吝嗇摳門的曾國荃這次沒敢有半點的保留節約,僧王爺好心贈送的三十六門火炮中,只有十二門被用於東直門偏師戰場,剩下二十四門則全部用於朝陽門主戰場,另外二十門吳軍自行帶來的三磅線膛後裝炮也全部在朝陽門外一字排開,還從戰鬥一開始就用上了寶貴的苦味酸炮彈。
實心炮彈和苦味酸炮彈陸續轟在城樓城牆上,磚破瓦裂,沙石橫飛,火焰迸濺,其間又有兩枚苦味酸炮彈正好打在城樓的窗戶上,直接轟入城樓內部炸開,頓時引發樓內大火,朝陽門城樓也迅速籠罩在硝煙火光之中,守城的清軍士兵躲在箭垛後瑟瑟發抖,卻還是有不少人被彈片射中,發出淒厲慘叫。
城牆上的清軍火炮也在第一時間開炮還擊,還算是比較聰明的集中火力轟擊吳軍炮兵陣地,然而很可惜的是,清軍炮手的技術明顯還是過於生疏,沒能調整好射高射角,打出的炮彈不是偏得離譜,就是沒有控制好遠近,落到了吳軍火炮陣地的前後遠處,再加上吳軍陣地已經搶修了防炮工事保護火炮,所以清軍的炮擊效果微乎其微,根本無法有效壓制吳軍的遠程火力。訓練有素的吳軍炮手卻動作熟練,迅速接連開炮,以相當高的命中率重點打擊清軍城樓陣地,壓得這一帶的清軍士兵根本不敢擡頭。
火炮對射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個營的吳軍將士化整爲零,以什隊爲單位迅速潛入朝陽門外的街區,憑藉民房掩護迅速逼近護城河,同時拆下門板等物以爲盾牌,頂着門板前行向護城河逼近,還直接衝着護城河上的過河石橋而來。
城上清軍發現吳軍企圖,集中火力覆蓋射擊,密集的子彈打得吳軍將士手中的門板接連作響,也導致了多名吳軍將士傷亡,然而經驗豐富的吳軍將士卻前仆後繼,儘可能藏身在勉強能夠防彈的門板背後大步前進,摸到過河石橋的兩側搶挖臨時防彈工事,期間吳軍火炮始終開炮不斷,拼命壓制城上守軍爲自軍步兵分擔壓力。
吳軍的進攻有條不紊,雖然不快卻步步爲營,不緊不慢的向城上敵人施加壓力,但越是這樣,朝陽門城上的守軍士兵卻越是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那怕是在還沒有一個吳軍士兵踏上過河石橋的情況下,全部由八旗子弟組成的朝陽門守軍仍然還是大呼小叫,盡顯八旗膏粱子弟的風采。
“快開槍!開槍!吳賊殺來了!”
“操你孃的,只裝火藥不裝槍子,你他孃的當是在元宵節放煙火啊?元宵節還沒到!”
“打!給我瞄準了打!一槍得給我打死一個吳賊!你大爺的,槍子打天上去了!”
還好,吳軍將士還都在護城河那邊,朝陽門上的守軍總算還沒有出現士卒怯極而逃的情況,然而即便如此,朝陽門上仍然還是一片慌亂,上上下下都是隻知道對着吳軍將士的位置開槍射擊,卻全然不知保持火力連貫,子彈時密時疏,準頭也偏得不小,根本無力有壓制護城河對面的吳軍將士,自然也沒辦法擊潰正在搶建工事的吳軍將士。
在望遠鏡看着前方戰況,曾國荃臉上的神情始終古井無波,還是在基本確認了城上敵人確實是一羣戰場菜鳥後,曾國荃才放下望遠鏡,拿出懷錶查看時間,見時間已是下午四點將至,曾國荃才又吩咐道:“傳令下去,四點半準時吃飯,發放乾糧火把,五點半發起進攻。”
傳令兵領命而去,曾國荃又轉向了旁邊的張之洞,憂心忡忡的問道:“孝達,你說亂黨會不會已經用沙包堵死了朝陽門的城門甬道?”
“九帥,下官不是惠老王爺,也不是醇王爺。”張之洞苦笑答道:“他們會不會搶先堵死朝陽門的甬道,下官怎麼可能知道?”
曾國荃沉默,半晌才嘆道:“只能是希望老天保佑,讓惠老王爺和醇王爺別那麼聰明瞭,不然的話,我們這一仗就有得打了。”
“九帥放心,雖然亂黨有提前堵死城門甬道的可能,但我們還可以靠飛梯攻城。”張之洞安慰,又自信的說道:“而且我敢擔保,我們放出的官文已死的假消息,一定能夠收到奇效,那怕只有一面我們的軍旗插在朝陽門上,也有可能讓亂黨的軍隊直接崩潰,讓滿城的旗人直接棄城出逃。”
“別把話說得太滿。”曾國荃有些不放心的說道:“你的蔣幹盜書之計,未必沒有可能被亂黨識破。”
“被識破了我們也不怕。”
張之洞的回答讓曾國荃萬分詫異,曾國荃又扭頭去看張之洞時,卻見張之洞微笑說道:“九帥,你沒在京城裡呆過,不知道這北京城有多邪性。我敢保證,這時候官文已經死了假消息肯定已經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而且就算有人出面闢謠,京城裡的人也只會相信官文真的已經死了,不會相信他還活着,還能帶着援軍來救京城。”
曾國荃將信將疑,可是事已至此,曾國荃也只能是嘆了一句,“但願如此。”
…………
曾國荃純粹是白擔心,張之洞在統兵作戰、排兵佈陣和戰術指揮這些方面的確是只通六竅,然而在洞悉人心和投機取巧這些方面,卻恰好是張之洞的最強項。事實上,不但吳軍在陣前宣稱官文已死的假消息早已傳遍了北京的內外九城,甚至就連李棠階出使吳軍營地的前後經過,也早已秘密傳遍了京城官場,其間還添了不少油,加了不少醋。
起因也很簡單,得知李棠階在吳軍追殺下逃回京城的消息後,京城裡文武重臣和達官顯貴自然少不得要打聽一下原因,雖說慈安和慈禧下了禁口令,禁止所有知情人泄露官文已死的消息,以免動搖軍心,打擊士氣。
然而紙裡包不住火,在場的太監宮女,軍機處衆人和替他們辦事的奴才,還有李棠階本人和保護他出城的家奴,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爲泄密者,再加上吳軍在朝陽門外公然宣稱韋俊已經幹掉了官文,京城的文武百官和王公權貴爲了小命着想四處鑽山打洞探聽情況,所以李棠階在吳軍營地中‘親眼’看到了官文首級的消息,還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官場,繼而迅速傳入民間。
慈安、慈禧和鬼子六等人提前安排逃命準備這點,也造成了京城裡的極大恐慌,雖然慈安等人的逃命計劃只是秘密準備,然而參與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無論慈安和慈禧再是如何的嚴格要求保密,她們和鬼子六已經在準備跑路的消息,還是秘密的傳揚了出去,也馬上造成了巨大的人心恐慌。
而當文武百官和王公權貴們爭相效仿後,恐慌情緒和添油加醋的謠言自然也迅速傳入民間,害怕被戰火波及和清算祖先罪孽的京城旗人爭先恐後收拾行李準備跑路,還有不少人甚至早早就逃到沒有戰事的城門處方便逃命,也因此造成了更進一步的連鎖反應。
就連負責南城防務的僧格林沁僧王爺都早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結果與部分持懷疑態度的文武官員不同,僧王爺是毫不猶豫的就相信了韋俊叛變幹掉官文,還拍着桌子大罵,“本王早就說過,漢蠻子靠不住!長毛出身的韋俊逆賊更靠不住!朝廷裡那些蠢貨就是不信!現在好了,官文被韋俊逆賊害了,大清的直隸軍隊羣龍無首,這仗還怎麼打?這京城怎麼守?!”
大罵完了,僧王爺還迅速拿定主意,決心在滿城失守之後,立即率軍撤往保定府方向,就地接管已經大量換裝了先進武器的直隸清軍主力,重新成爲大清朝廷的擎天巨柱!救國英雄!
…………
猛烈的火炮對射戰持續到了下午五點左右時,吳軍在護城河邊上的臨時防禦工事已然基本建成,有了工事依託,以火力掩護自軍士兵搶攻過河石橋,然而曾國荃卻並沒有急着下令發起進攻,而是耐心的先讓士卒吃飽了晚飯補充體力,發放好了夜戰之用的乾糧火把,又等負責東直門偏師戰場的倪桂送來同樣已經準備完畢的消息後,五點三十分時,曾國荃才大手一揮,發出了進攻命令。
天色已然微黑,在吳軍老兵的指揮下,裝備着火繩槍和擡槍的四千輔兵兵分兩路,一左一右撲向朝陽門兩側,嚇得城上的清軍士兵趕緊開槍放炮阻攔,結果這些由流民和旗奴組成的輔兵雖然還是和之前的虎神營一樣,沒進入射程就胡亂放槍,隨便被打死一個人就亂糟糟的驚叫成了一團,下意識的退後躲避,卻還是相當有效的分散了朝陽門上的守軍火力,也更加有效的掩護了吳軍主力的真正行動。
沒去浪費時間要求輔兵們衝擊城牆,任由輔兵們在戰場上來回亂跑吸引敵人注意,耐心等待到了天色基本全黑時,曾國荃才又是一揮手,兩個營的吳軍主力立即在李臣典的率領下,攜帶着備用飛梯摸黑上前,掩護着一個哨的吳軍爆破隊衝向朝陽門正面。同時吳軍老兵努力催動輔兵上前開槍,更加吸引火力,再後面的其他輔兵也搖旗擂鼓,敲鑼吶喊,發出巨大聲響,聯起手來掩護吳軍主力的真正行動。
在戰場上不堪一擊,可是發出聲響和製造聲勢這個任務卻被吳軍輔兵們執行得十分出色,李臣典率領的吳軍主力都已經摸到防禦後就位了,朝陽門上的守軍都還沒能發現吳軍已經摸到護城河對岸。再接着,還是在吳軍爆破隊以二十人爲一組摸上過河石橋時,城牆上的清軍士兵才依稀看到橋樑上有人影晃動,大喊大叫發出警告,“橋上有人!吳逆賊兵上橋了!”
聽到警告,城牆上的清軍火力終於開始向橋面上集中覆蓋,然而躲在防禦工事後的吳軍擲彈筒隊卻接連開火,用二十門擲彈筒接連轟擊城牆上的清軍守兵,同時其他的吳軍士兵也紛紛對着城上開槍,全力壓制城牆上的清軍守兵。吳軍爆破隊乘機攜帶苦味酸炸藥大步向前,頂着槍林彈雨直接衝到朝陽門下,堆放炸藥安置引線。期間城牆上的清軍士兵也拼命向城下投擲火把照明,開槍射擊阻攔,還靠着距離拉近的優勢取得了一些戰果。
犧牲了四名將士後,吳軍爆破隊終於把炸藥安放完畢,點火後也不敢再逃回被清軍火力重點關照的石橋,直接逃向了城門兩翼的黑暗遠處,導火線飛快燃燒,逐漸鑽進了苦味酸火藥堆中……
“轟隆!”
非同尋常的驚天巨響突然傳來,火光爆發間,曾國荃卻緊張的閉上了眼睛,生怕被苦味酸炸藥炸開的城門之後,是堆得水泄不通的沙包土石。結果還好,張之洞狂喜大吼聲音很快傳來,“九帥!沒堵上!沒堵上!城門還是通的!”
驚喜萬分的睜開眼睛,趕緊舉起望遠鏡細看時,藉着苦味酸火焰發出的光芒,曾國荃馬上就清楚看到,火光中的朝陽門外門甬道果然是暢通無阻,並沒有任何土石阻攔!曾國荃也頓時歡呼了起來,“天助我也!”
與此同時,吳軍的第二支爆破隊當然已經在一隊吳軍士兵的保護下衝向了被炸開的朝陽門外門,結果讓吳軍爆破手們笑歪嘴巴的是,朝陽門上的菜鳥守軍們恐慌過懼,竟然早早就放下了千斤閘保護甕城——這也就是說,吳軍爆破手既不用擔心去炸朝陽門內城門時被敵人甕中捉鱉,還可以在十分安全的情況下,以少量的炸藥就能摧毀千斤閘……
…………
還是與此同時,聽到了朝陽門那邊傳來了非同尋常的巨大爆破聲後,早已經換上了漢人婦女衣服的慈安和慈禧毫不遲疑,馬上就帶着年僅五歲的同治出了慈寧宮,直接來到了太和殿的南門外,太和殿外的諾大空地上,也早就準備好了她們乘坐的馬車。
負責率領侍衛保護慈安、慈禧和部分文武官員逃命的是惇親王奕誴,但受命留守京城垂死掙扎的鬼子六也在現場,看到慈安和慈禧到來後,鬼子六還向兩個嫂子雙膝跪下,流着眼淚說道:“嫂子,你們放心去吧,臣弟和七弟會盡力保住京城,實在保不住,我們也會全力爭取時間,不給吳賊分兵去追殺你們的機會。”
聽到這話,在場衆人無不落淚,那怕是出了名心如蛇蠍的慈禧也是眼淚滾滾,泣不成聲,慈安更是哭着說道:“六弟,情況不對的話,你也得趕緊走,吳超越逆賊栽贓誣陷,顛倒黑白,賊軍上下個個恨你入骨,你千萬不能落在他們的手裡……。”
鬼子六哭泣道謝時,朝陽門那邊再次傳來了一聲巨響,鬼子六不知道情況也不敢冒險,只能催促道:“二位皇嫂,皇上,你們快上車吧,快去德勝門等消息!朝陽門一旦不保,你們就馬上出城,千萬別遲疑!”
慈安和慈禧更是大哭,卻還是腳步不停的衝向馬車……
…………
其實滿清朝廷還有機會,且不說吳軍的第二次爆破只是炸開了甕城裡的千斤閘,朝陽門仍然還有內城門和一道千斤閘可守,醒悟過來的惠老王爺和醇親王亡羊補牢,也正在催促士兵搬運土石雜物堵塞內城門的城門甬道。而且就算朝陽門真的守不住,滿清朝廷也還有紫禁城和宮城可守,不惜代價的瘋狂堅守再配合巷戰話,再守上一兩天絕對不成問題。
大概是野豬皮家族的地獄惡靈保佑,不長眼的老天爺也給了滿清朝廷這個機會——就在吳軍爆破朝陽門的外城門得手時,一匹快馬突然在吳軍斥候的追殺下,口吐白沫的衝過了永定門外的過河石橋,馬上騎士放聲大吼,“我是官制臺派來的信使,快放吊籃,我帶來了官制臺的緊急奏摺!”
吊籃放下,滿身雪水汗水的帶傷信使被拽上了城牆,又在第一時間被帶到了僧王爺的面前,沾滿汗水的官文奏摺也馬上放到了僧王爺面前,左手胳膊上連中兩槍的信使也非常說道:“王爺,我們官制臺正在帶着主力日夜兼程的趕來京城救援,算路程,最快明天晚上,最遲後天早上,我們的援軍一定能趕到京城!”
僧王爺先是無比狐疑的看了官文信使幾眼,又打開了官文的摺子細看,見摺子的大概內容是寬慰慈安和慈禧,讓她們放心堅守待援,奏報了緊急回兵救援的時間,還有大約抵達京城的時間,僧王爺心中難免疑心更盛,突然向那信使問道:“你什麼時候帶着摺子出發的?從那裡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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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爺,小人是昨天上午從定州出發來的。”信使如實回答道:“官制臺他回軍太急,直到回到定州補充糧草時才抽出空寫摺子,交給小人快馬送來。”
“昨天上午從定州出發,怎麼現在纔到?”僧王爺一聽更加警惕了。
“路上不太平,驛站又沒有好馬給小的換,路上速度快不起來,所以今天中午小人才到了良鄉。”信使回答道:“吳賊的斥候探馬一直都在良鄉城外晃悠,不管騎馬步行都會被他們攔截,所以小的只能是等到天黑纔敢出城來送摺子,就這還中了兩槍。”
說着,信使還趕緊亮出中槍的胳膊表功,結果讓那倒黴信使傻眼的是,僧王爺不但仔細檢查了他的傷口,還突然問道:“怎麼會接連兩槍都打在最不重要的左胳膊上?”
“這……?”官文的信使傻眼,心說僧王爺你這話什麼意思?兩槍都打在最不重要的左胳膊上,難道你希望兩槍都打在我最重要的腦袋上?
這時,僧王爺又問出了一個更加關鍵的問題,道:“還有,你既然是官文的部下,爲什麼會是湖北口音?還好象是漢陽口音?”
“小人就是湖北漢陽人,官制臺任湖廣總督時,經張臨君張副將的舉薦,到了官制臺麾下任事。又蒙官制臺錯愛,小人一直都很得官制臺信任,還被他帶到了京城……。”
“住口!你這個吳賊奸細,少在本王面前花言巧語!官文早就被韋俊逆賊殺害,怎麼可能還能寫摺子,帶着援軍來救京城?!來人,給本王把這個吳賊奸細拿下!”
這一刻,野豬皮家族的地府惡靈全都有一種想要氣活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