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之間的較量在正式決戰前就已經展開,爲了試探石達開主力的真正實力,也爲了遲滯一下太平軍的營防修築進度方便攻堅,丁汝昌完成回到太平軍大營的這一天,吳超越派遣了三個哨的軍隊出擊,專門攻擊太平軍的伐木隊,其中兩個哨是王國才麾下的綠營兵,負責打主攻,另一個哨是吳超越的嫡系湖北新軍,負責掩護和接應。
前哨戰的結果讓吳超越有些暗暗心驚,王國才麾下的綠營兵相對滿清其他的綠營兵來說已經算是比較爭氣了,可是當他們突襲正在砍伐木材的太平軍輔兵時,那些太平軍的二線軍隊不但沒有立即崩潰逃回大營求救,還直接提前斧頭掄起木棍就和綠營兵幹了起來,一度甚至還殺得綠營兵有些招架不住。
也幸虧被吳超越扶持上總兵位置的王國才爭氣,爲了報答吳超越的提攜之恩對綠營兵下了大力氣整治,湖北綠營的裝備和士氣都有了不少提升。靠着火繩槍和擡槍的火力壓制,度過了手忙腳亂的慌張階段後,綠營兵終於還是勉強殺潰了太平軍的二線輔兵,逼着他們扔下剛砍倒去枝的木材撒腿逃命。然而再當太平軍的主力出動戰兵過來增援時,綠營兵很快支撐不住,撒腿東逃跑來找湖北新軍尋求保護。
再接着,靠着擊針槍的高射速,湖北新軍倒是迅速的壓制住了太平軍的攻勢,然而石達開部下將官的戰場經驗和應變能力卻又讓湖北新軍大吃一驚,剛發現自軍絕不可能突破湖北新軍的火力網,太平軍帶隊的卒長馬上就調整戰術,一邊派人向大營求援,一邊指揮軍隊迂迴殺向湖北新軍的回營道路,妄圖搶佔險要切斷吳軍退路,等待援軍來夾擊,並且在戰鬥中十分注意尋找木石掩護,削弱吳軍的火槍威力。
還好,率領這支湖北新軍的哨官是吳超越從上海帶來的老人,戰鬥經驗同樣非常豐富,剛發現情況不對就馬上調整戰術,立即帶着軍隊向來路且戰且退,始終沒給太平軍切斷自軍回營道路的機會,但也因此在戰鬥中被太平軍的冷槍打死五人,打傷六人。而當太平軍的大隊來援後,已經提前搶佔了有利地形的湖北新軍這纔沒被敵人給包餃子,並且靠着密集火力和適量手雷配合,給太平軍制造了不算小的死傷,接着彈藥所剩不多的情況下迅速撤離戰場,太平軍則害怕追擊過遠遭到埋伏,僅追了幾里路便也自行退兵,結束了這場規模不大卻相當激烈的前哨戰。
聽上海老兵報告完了戰鬥經過,吳超越差不多有兩分鐘沒說話,先是揮手讓老兵下去休息領賞,然後才突然向趙烈文問道:“惠甫,除了已經下發到士卒手裡的,我們還剩多少苦味酸武器?”
“手雷五千二百枚,擲彈筒炮彈一千二百五十枚,後膛炮炮彈八百發,臼炮炮彈二百六十發。”
趙烈文迅速答出的數字讓吳超越又有些皺眉頭,知道這點庫存打這一仗倒是足夠,但是這一戰如果不能徹底打敗石達開,讓石達開還有繼續作戰的能力,或者剛打跑了石達開,九江的太平軍又馬上捲土重來。那麼在獲得漢口兵工廠的補給之前,湖北新軍可就沒有看家法寶苦味酸武器可用了。而且即便能夠立即獲得漢口兵工廠的補給,以漢口兵工廠那點可憐的苦味酸產量,一時半會也絕不可能支撐吳超越再打一場大規模的戰略會戰。
見吳超越的神情不善,趙烈文也很快猜到了原因,問道:“慰亭,你擔心這一戰如果不能一舉得手,就沒了苦味酸武器可用。”
吳超越點點頭,說道:“我們的擊針槍是有射速優勢,但你和我是多次秘密試驗過的,擊針槍的鉛頭子彈穿透力很差,對藏在工事後的敵人幾乎沒什麼殺傷力,而且長毛也是越打越精,再不象以前那樣傻乎乎的直接衝上來送死,情況稍微不對,馬上就找樹木和大石頭掩護,靠打冷槍和我們周旋。我們現在唯一能徹底壓制住長毛的,也就是苦味酸武器了,我必須得考慮一下再接下來的戰事問題。”
“慰亭,我認爲你絕不能顧忌苦味酸武器消耗過多,生出節約的念頭。”趙烈文警告道:“你如果考慮節約,我們的火力不夠,和長毛這一戰就更沒把握取得全勝。惟有破釜沉舟,使出全力把長毛徹底打疼打怕,打到慘得不能再慘,長毛纔不敢再窺視湖北半眼。但你如果爲了節約,不能在這一戰把長毛打怕,那長毛就很可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進攻湖北,到時候你節約下來的彈藥武器,照樣會被消耗得一乾二淨,到時候局面很肯定只會更糟糕。”
尋思了一下發現是這個道理,吳超越也迅速下定了決心,一拍桌子說道:“說得對,事情到了這步,只有破釜沉舟這一條路可以走了!決戰的時候,把所有的苦味酸武器都帶上,那怕打得精光,也要把石達開徹底打怕!”
與此同時,同樣擅長汲取教訓的石達開也已經領着幾個重要參謀親自來到了此前的吳軍交火地,實地勘察吳軍速射火槍的真正威力和了解作戰情況,而當看到吳軍火槍遠超火繩槍的射程範圍後,石達開和張遂謀等人難免都有些臉色凝重,又看到了吳軍手雷爆炸後留下的痕跡,石達開難免更是憂心忡忡,終於明白友軍將領爲什麼會一再在吳超越面前慘敗的同時,石達開心裡還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執意要和超越打陸上決戰,本王這個決定是否太過不智。”
“翼王五千歲,快請看這裡。”
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得力謀士曾錦謙就在實地勘探中發現了十分值得參考的重要情況,石達開循聲來到近前後,卻見曾錦謙用手指住了一塊中彈的石頭,子彈入石並不深,近一半彈身還露在石外。石達開稍一盤算,又趕緊去看吳軍士兵此前列陣的位置,發現這塊石頭與吳軍陣地兩者之間的距離只有六十多步頂天七十步,石達開心中暗喜,忙下令道:“把這顆槍子挖出來,再有找找戰場其他剩下的清妖槍子,找到拿來。”
嵌進石身的子彈很快被士兵用匕首挖了出來,交到石達開面前時,石達開又一眼發現子彈的前端已經嚴重變形,再拿在手上細看並掂了掂重量,石達開又馬上發現了一個更加重要的情況,“不是鐵子,比鐵重,但比鐵軟。”
“是鉛子。”旁邊的張遂謀也拿着一顆在其他地方找來的子彈說道:“鉛比鐵軟又比鐵重,我們自制槍子試過,鉛子是比較容易鑄造,但威力沒鐵子大,射進木頭也沒鐵子那麼深。”
石達開眨巴眨巴眼睛,然後突然開口喝道:“傳令全軍,立即在各座營地外圍搶修羊馬牆,保護內外營地,明天天亮之前,務必完工!再有,把輜重車騰出來,滿載泥土分發各營備用,交戰時情況一旦不對,就馬上用這些土石車建立臨時防線!”
親兵大聲唱諾,立即飛奔回營傳令,石達開則眺望西北面的吳軍大營,咬牙自語道:“照原計行事,超越小妖,儘管放馬過來吧!”
還算得力的清軍斥候很快把太平軍搶修護營羊馬牆的消息報告到了吳超越面前,最害怕這種防禦工事的吳超越聞訊苦笑,可是又無可奈何,也只能是按照原訂計劃讓吳軍和清軍加緊備戰,準備次日就向太平軍營地發起進攻。——雖說太平軍水師目前還沒有離開武穴的跡象,但吳超越仍然還是決定第二天就進攻,不爲別的,就是怕陳玉成書信透露的太平軍水師進攻半壁山計劃是太平軍的緩兵計。
還好,事實證明陳玉成的書信並不是石達開的緩兵之計,太平軍抵達武穴的第三天清晨,吳軍水陸兩路的斥候幾乎同時送來了太平軍士兵正在登船的重要情況,吳超越鬆了口氣,趕緊召集衆將下令出征,命令士卒多帶乾糧飲水及火把,做好持續作戰的準備。同時又派人過江給曹炎忠和劉坤一等將傳令,讓他們堅守半壁山陣地,沒有命令,不許擅離陣地參戰。
出兵的規模方面,駐紮在長江北岸的六個營湖北新軍當然要傾巢出動,五個營的綠營吳超越也要帶走兩個去給湖北新軍打下手,只留下三個營的綠營兵由王國才率領守衛吳王廟大營。同時吳超越還直接告訴王國才,說道:“王將軍,吳王廟這裡我就交給你了,記住兩點,第一是不管武穴戰事的情況如何,只許堅守,不許出戰!沒有我的命令,你絕不許擅自主張出動一兵一卒去增援武穴戰場!”
“第二,如果長毛水師來運兵來打吳王廟,你能同時守住炮臺和營地當然最好,實在不行就可以主動放棄炮臺,優先守營地!但是在撤離炮臺前,一定要把炮彈和火藥盡數轉移或者銷燬,別給長毛拿我們的炮轟我們營地的機會。”
王國才老實唱諾,用心記住了吳超越的命令,吳超越則又向吳軍水師主將王孚吩咐道:“王孚,你也一樣,沒有我的命令,只許守鐵索防線,不能越過鐵索防線出擊。如果長毛水師突破了我們的鐵索防線,你就給我往北逃,直接逃到韋源口駐紮,保住船隊要緊。用不着擔心武穴戰場,我自己有把握。”
王孚抱拳唱諾,然後又迫不及待的說道:“撫臺大人,你在武穴獲勝後,可一定要馬上給末將傳令,讓末將也發起反擊。”
“那是當然。”吳超越笑笑,然後才轉向黃大傻和馮三保等將領,微笑說道:“好了,回去組織兵馬出發吧,這一仗,一定要把長毛給徹底打疼打怕,讓他們永遠不敢再窺視湖北半眼。”
“謹遵撫臺大人帥令!”吳軍衆將一起抱拳,轟然答應。
上午九時許,由六個營湖北新軍和六個營綠營兵組成的吳軍出戰隊伍全部出營完畢,集結於大營東面的官道處,繼而以一個營的湖北新軍爲先鋒,陸續向建立在武穴上洲一帶的太平軍主力營地開拔。
幾乎同一時間,太平軍水師也保護着滿載老弱輔兵的運兵船隊駛離武穴港灣,駛向半壁山東面的富池鎮,準備登陸向半壁山營地發起佯攻。
約半個小時後,太平軍的斥候快船把首先把吳軍大舉出動的消息帶回武穴,石達開聞言先是大喜,然而再問明瞭吳軍主力的出動時間後,石達開的臉色卻立即爲之一變,馬上喝道:“傳令水師,暫時停止在富池登陸,暫時集結於富池口,等候命令。”
傳令兵唱諾的同時,旁邊的胡以晃則疑惑問道:“翼王五千歲,出什麼事了?爲什麼要臨時改動計劃?”
“超越小妖的出兵時間不對。”石達開陰沉着臉答道:“超越小妖的主力,和我們的水師都是在巳時出發,隔着十幾裡的距離,超越小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立即知道這點,但他還是堅持下令出發,這說明他根本就不介意我們的水師是否會留在武穴參戰。他這麼從容自信,肯定是早有準備,我們也犯不着再去佯攻半壁山浪費機動兵力,不如把水師留下當預備隊使用。”
暗暗佩服石達開的見微知著,胡以晃卻並不象石達開那麼緊張,還把完着昨天才弄到手的吳超越愛槍笑道:“真不知道超越小妖是那來的自信,八個營四千人的兵力,竟然還敢主動來攻打我們兩萬多軍隊的營地?不過也好,他這麼喜歡來送死,那咱們正好找他新帳老帳一起算!”
石達開陰沉着臉沒搭理胡以晃,只是在心裡說道:“怕就怕超越小妖有這個金剛鑽,所以纔敢來攬這個瓷器活啊。”
上午十點四十分左右,攜帶着二十門後膛炮、十門臼炮和大量彈藥的吳軍主力緩緩開拔至太平軍營地附近,太平軍將士嚴格執行深刻的命令堅守不出,依靠倉促修建的營防工事嚴陣以待,吳軍主力也沒有就近攻打太平軍營地的西面正門,選擇了遠遠繞過太平軍的營地迂迴到正北面的列陣。
很巧,太平軍營地的四里外正好有一塊開闊平坦的土地適合列陣,中間還有一座孤立的小土山可以設置旗陣,是再理想不過的佈陣戰場。然而吳超越毫不猶豫的命令全軍到那塊開闊地立營時,旁邊的趙烈文卻喝道:“且慢!慰亭,不對,那塊土地似乎有翻動過的痕跡!”
吳超越一驚,趕緊舉起望遠鏡細看時,見那塊開闊土地上星星點點,有着一些新挖掘出來的新鮮土壤,吳超越心中更驚,忙命軍隊暫停前進,又派武裝民夫攜帶工具上前,挖掘那些有着翻動痕跡的土壤。
與此同時,在營內高地看到吳軍派人攜帶挖掘工具上前,石達開就馬上明白機關已經暴露,也忍不住重重一耳光抽在了指揮土營的族弟石鎮元臉上,咆哮道:“幹什麼吃的?叫你埋點地雷也能留下痕跡,浪費我們的火藥!”
捂着被石達開抽腫的臉,石鎮元委屈的答道:“小弟已經盡力了,爲了瞞過外人,小弟帶着土營連夜施工,沒打火把月光又暗,實在沒辦法遮掩所有的痕跡。”
“翼王,算了,這真怪不了鎮元兄弟。”胡以晃勸解道:“誰能想到超越小妖這麼狡猾,發現點蛛絲馬跡就馬上派人去排雷,不是鎮元兄弟不盡力,是超越小妖太狡猾。”
伴隨着石達開的一聲無奈長嘆,吳軍民工也已經挖出了第一枚太平軍連夜秘密埋設的地雷,而更讓石達開無奈的是,太平軍埋設的是引信相連的連環雷,吳軍民夫只是點燃了一根引線,引線立即就沿着埋藏在地下的竹管迅速燃燒,也很快把其他地雷紛紛引爆。
抹了一把冷汗,先是命令民夫繼續排雷和尋找其他合適的佈陣地點,吳超越又把奸惡的目光投向了武穴上洲正北面的慄林咀一帶——那裡是現代的武穴果園場,山高林密,正是最適合埋藏伏兵的地方。
再接下來,吳超越又讓石達開等原始土著大開了一把眼界,懷疑慄林咀那一帶的山林中可能埋藏有敵人伏兵,吳超越並沒有浪費兵力進林搜查——而是效仿美國鬼子的火力偵察手段,讓後膛炮把一些苦味酸炮彈轟到了慄林咀的上風處,引發山林大火,春秋季節草木乾枯,風借火勢蔓延極快,很快就把埋伏在那裡的太平軍伏兵燒得鬼哭狼嚎,紛紛現身逃命,伏兵基本瓦解。
見此情景,石達開算是徹底的無招了,苦笑道:“本王還真是佩服這個超越小妖,肚子裡真他娘不知道有多少彎彎繞,地雷伏兵都沒了,這下子只能是和他硬碰硬了。”
“翼王,何不命令水師改變方向,猛攻超越小妖的吳王廟大營?”旁邊的張遂謀陰陰的建議道:“超越小妖親率主力來襲,營內空虛,就算有所佈置也不會象之前堅固難打,我們的水師只要攻破超越小妖的營地,超越小妖必然心慌退兵,那我們乘勢掩殺,同樣能有取勝機會啊。”
石達開眼睛一亮,點了點頭,說道:“不能只攻超越小妖的營地,得防着南岸的清妖渡江增援,讓水師兵分兩路,一路猛攻鐵索防線牽制超越小妖的水師,讓他們騰不出手運兵過江增援吳王廟,一路猛攻吳王廟炮臺,先拿下炮臺再打他的妖營,同時用超越小妖的火炮猛轟他的妖營,妖營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