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麪送到我們面前,我吸了口氣:“好香!”
“你若想吃到全天下最好吃的陽春麪,一定要來易沉諳的麪攤兒。”雲崢望着我迫不及待地拿着筷子準備開動,笑起來。擡眼見面攤老闆坐到我們這桌來,面對面看着我。雲崢笑道:“沉諳,這是我的妻子,葉海花。”
他轉過頭:“葉兒,這是我的朋友,易沉諳。”
易沉諳?很好聽名字呀。我擡眼望着對面的男子,真的是一張很平凡的臉,不過,當他坐到你面前時,你很自然地就會注意到他,我笑着看他:“你好。”
“嫂夫人。”他微微點了點頭,禮節都是恰到好處的。這人的氣質很奇怪,明明平凡普通一點兒也不扎眼,氣質卻溫和淡雅的,像是受過良好的教養。
“雲崢的朋友不多。”我對他極感興趣,他是怎麼和雲崢認識的?彼此間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友情?一定是有很意思的故事。
“不多。”易沉諳點頭微笑。
“你煮的面聞起來很香。”我笑着轉向雲崢,“可以吃了嗎?我餓了。”
雲崢笑着點頭,我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面到嘴裡,細膩的麪條軟軟的,帶着一股紉勁兒,很有嚼頭,特別是麪湯,不知道是怎麼燉出來的,比一般的豬骨湯鮮美,回味無窮,一口吃下去就想接着吃第二口。我一邊吃,一邊點頭稱讚:“真的很好吃。”
雲崢笑着看我,也動手吃麪。易沉諳只是靜靜地坐着看我們,待我把一碗麪吃下去,連湯都喝得光光的,才轉過頭對雲崢道:“還以爲你會孤獨一生,沒想到你竟然娶了妻。”
呃?我疑惑地看了雲崢一眼,雲崢淺淺一笑,望着我的眼睛,嘴裡卻是在迴應他:“如果沒有遇到葉兒,也許是。”
“雲崢……”我將手從桌上探過去,握住他的手,溫柔而堅定地道,“你不會再孤獨的!”
雲崢深邃的眸子靜靜地凝望我,流淌着春水般的溫柔甜蜜。我只覺得這夜市的喧囂都隱去了,眼前只得這麼一個人,只靜靜地看着他,就覺得幸福、安逸。
“老闆!”那邊桌有位客人在叫易沉諳,他起身過去,是位剛剛吃完麪的姑娘,大概是要結賬。不想那姑娘擡眼看着易沉諳,秀眉一挑:“你煮的面真難吃。”
咦?我好奇地打量那位姑娘,見她服飾普通,一張臉卻生得漂亮。她說着找茬的話,語氣卻一本正經,像在陳述一個事實。面難吃?她那碗麪連湯湯水水都舔乾淨了?我與雲崢對望一眼,四周的食客也轉過頭來看熱鬧。易沉諳也不動怒,只笑了笑:“我再下一碗給姑娘,當作補償。”
說完,也不管那姑娘答不答應,就徑直去下了。那個姑娘也怪,什麼也不說,就這樣穩如泰山地坐着,等着易沉諳把面煮出來放到她桌上。女子端過面就開始吃,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這一碗該對胃口了吧?
易沉諳坐過來,半晌,那姑娘把面吃完了,又叫了:“老闆。”易沉諳轉過身,那姑娘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還是難吃。”食客們開始交頭接耳,有人在旁邊嘀咕:“你會不會吃啊?易師傅的陽春麪是全京城煮得最好吃的……”
那姑娘也不說話,只靜靜地望着易沉諳。易沉諳笑了笑:“我再煮一碗。”說着又去竈頭忙乎開了。我搖了搖雲崢的手:“那姑娘認識他麼?”雲崢的脣邊浮出一抹興趣的笑容:“不像。”我好奇地道:“難是來找茬的?”雲崢搖搖頭,笑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又是一碗陽春麪端到那姑娘面前,這次易沉諳不走了,坐到了她那張桌子的對首,那姑娘面不改色地吃完陽春麪,把湯也喝乾淨了,擡眼看着易沉諳,半晌,才平靜地吐出一句話:“我沒錢。”
咦?我瞪大眼。易沉諳反倒笑了笑:“我知道。”
卻有食客在那裡嚷嚷開了:“原來是想來混面吃的,居然找那麼蹩腳的藉口,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一個姑娘家臊不臊,幾文錢的面錢也想賴賬……”
那姑娘還是平平靜靜地看着易沉諳:“你知道還煮了幾碗?”易沉諳微微一笑,溫和地道:“我請你吃的。”
那姑娘挑了挑眉,站起來,從容地道:“謝謝。”雖是道謝,語氣卻是倨傲的,彷彿她賴了他的面賬是易沉諳的福氣,別人想她賴她還不肯呢。她走出幾步,頓住身子轉頭看了易沉諳一眼,淡淡地道:“面其實也沒那麼難吃。”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哇!好有性格啊!我瞠口結舌地看完這奇怪的一幕,轉過頭看雲崢,想看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樣對這個姑娘感興趣,他臉色卻平靜得很,唉,我老公怎麼一點兒都不八卦?
易沉諳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才坐過來,我好奇地道:“沉諳,這姑娘是什麼人呀?”
“我不認識。”易沉諳淡淡地道。
“咦?你是說你不識得這位姑娘?”我打趣道,“那你怎麼請她吃麪?”
“因爲她沒錢。”易沉諳天經地義地道。
呃?這也是答案?我傻住了。“噗哧!”雲崢看着我傻傻的樣子,忍俊不禁,笑道,“葉兒,他就是這樣一個怪人,你還沒有遇到過吧?”
我點頭,這個易沉諳還真會講冷笑話啊。眼珠轉了轉,調笑道:“看來美女走到哪裡都吃得開,白吃白喝也有人付賬,下次我也去試試。”
這下子,卻是易沉諳笑起來,看向雲崢:“看來你真是娶了一個寶。”
雲崢溫柔地笑望我,握緊我的手。我佯嗔道:“怎麼你們在嘲笑我自封美女麼?”雲崢笑了笑,柔聲道:“你在我眼裡是最美的。”
“貧嘴。”我的臉一燙,脣角卻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易沉諳望着我倆打情罵俏,眼中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我估算着雲崢吃完麪隔現在的時間,從繡花挎包裡翻出藥瓶:“差不多半個鐘頭了,來把藥吃了?”
“半個鐘頭?”易沉諳詫異地揚眉,雲崢笑道:“這是我家葉兒自己定的一套計時法,半個鐘頭就是半個時辰的一半。”
“沉諳,麻煩你給我一杯水好嗎?”我把藥丸遞給雲崢,易沉諳從竈臺的水壺裡倒了一碗水過來,遞給雲崢,見雲崢把藥吞了,才淡淡地道:“你一直都吃着傅先生配的藥麼?”
“嗯。”雲崢擡眼看他,易沉諳眼神一閃。雲崢轉頭看我:“葉兒,我累了,你讓車伕把車駕過來好麼?”
“好。”我見夜色漸漸深了,吃麪的人也陸續走光,把車駕過來也不會驚擾到別人,趕緊站起來去跟離得不遠的幾個鐵衛吩咐,轉身回去的時候,看到易沉諳好像遞給雲崢什麼東西,雲崢見我回來,站起來,對易沉諳笑了笑:“我回去了。”
易沉諳點了點頭,雲崢走過來牽着我的手,柔聲道:“我們回家吧。”
“沉諳剛剛給你什麼?”我好奇地道。
“沒什麼。”雲崢若無其事地道,牽着我往前走。我回頭看易沉諳,見他已經在收攤了,雲崢牽着我上了馬車,輕輕擁着我,我靠在他肩上,輕聲道:“雲崢,你和易沉諳是怎麼認識的呀?”
半晌,不見他迴應,我詫異地擡頭,見雲崢閉着眼睛靠在車廂壁上,竟已睡着了。這麼快就睡着了,看來是真的累了,我輕輕扶過他的頭,靠到我身上,他的身子無意識地在我身上蹭了個舒服的位置,隨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這一晚回去梳洗了一下就睡了。雲崢不一會兒就睡沉了,我卻有點睡不着,想着今天晚上認識的易沉諳,還有那個吃霸王面的少女,覺得他們都是一些奇怪的人。雲崢走時易沉諳到底塞給他什麼東西?我見雲崢已經換了睡衣,想着那東西他也收起來了,他不想給我看的東西,我找也沒用。隨後又想起下午那件怪事,我捏着黑龍玉,倒在牀上,唸叨自己快睡過去,黑龍玉發光了,冥焰,是不是冥王已經結束了對你的懲罰?今晚,你會來嗎?
我仍然關心着冥焰的情況,儘管我知道他的事是我這個凡人無能爲力的。這麼久以來,我一直把冥焰當成一個美好的夢想,沒被現實社會污染過的,純粹的、乾淨的夢想,是他帶給我精神上的力量,生活還是美好的,苦難是可以戰勝的,冥焰,如今我已經找到了伴我相守一生的人,而你卻還在爲我受苦,冥焰,你的情我怎麼才能還得清呵?
迷迷糊糊睡過去,次日醒來,仍是一夜無夢。冥焰並沒有因爲黑龍玉發光而出現在我的夢中,難道昨天只是我看錯了?我坐起身,身邊無人,雲崢已經起牀了。捏着黑龍玉怔怔出神,想着昨天下午黑龍玉發光的一幕,難道要泡過水纔可以麼?我翻身下牀,叫了寧兒去浴房準備水,等她弄好了,我支開她,脫了衣服下到浴池裡。
把脖子以下浸到水裡,我留心着黑龍玉的情況,可是它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過了好半晌,還是沒有異狀,我努力回想着昨天下午那一幕,我在浴池裡睡着了,滑進水裡,做了個怪夢,從水裡鑽出來,玉發光了……。難道要把頭也浸到水裡去嗎?我懶得費事猜,深吸了一口氣,捏着鼻子潛進水裡,睜大眼,注視着黑龍玉。憋了好一會兒氣,我感覺自己就快憋不住氣的時候,突然,黑龍玉上漸漸氤氳起一團淡藍色的瑩光,我大喜過望,忍住想要出水吸氣的慾望,注視着黑龍玉的反映,只見它只是淺淺地發出一團瑩光,便再沒有其它的動靜,我屏神靜氣半天,還是不見它有什麼反應,忍不住有些失望,拿起黑龍玉左瞧右瞧,見它只是持續發着瑩光。我失望地嘆了口氣,看來是看不出什麼東西來了,正準備破水而出的時候,我卻怔住了。
我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捏着鼻子的手,兩隻手拿着黑龍玉在擺弄,我的鼻子正常地呼吸着,卻沒有水貫進鼻子裡,我剛剛還在水裡嘆了氣,也沒有水灌進嘴裡。爲什麼我在水裡也能像在岸上一樣正常呼吸?難道是這塊玉?爲了試驗,我繼續潛水,小心翼翼的張開嘴,真的沒有水灌進來,彷彿身體外面履了一層薄薄的膜,把水隔在外面,好神奇啊!
難道這塊玉有幫助呼吸的作用嗎?我鑽出水面,看着那塊玉的光芒黯淡下去,是你在水裡纔會發光?還是我只要透不過氣你就會發光?我捏緊鼻子,憋住氣,一會兒,便見那塊原本已經光芒黯淡的黑龍玉,面上的瑩光竟真的漸漸又亮起來,我鬆開鼻子,那光又淡下去,再捏住鼻子,光芒又漸亮。試了幾次,我終於相信,這塊玉是真的有幫助呼吸的作用,當它發出光芒的時候,我即使捏着鼻子半天,也感覺不到憋氣的難受勁兒。
果然是仙家的寶貝啊,竟然還有這樣的妙用。可是,爲什麼在草原上我和安遠兮被投入湖中,卻沒見它發揮什麼功用呢?隨即想到在滄都大牢裡見過的那個龍婆,還有那奇異的一幕,難道,正是因爲龍婆那個奇怪的血禮,才讓黑龍玉有了這種神奇的功能?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我從浴池裡爬出來,罷了,反正我腦袋想破了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黑龍玉有了這項異能,對我是有益無害的,也懶得費神猜了。
穿好衣服,收拾好頭髮,寧兒跑進來:“少夫人,宮裡來人了,少爺讓您去大廳呢。”我怔了怔,趕緊出去,原來是宮裡的公公來傳皇上的口諭,讓我們後天進宮面聖。
——2006、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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