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東暖閣,婉貞一眼便看到守在前面的鐘德全和喜煙。見她出來,兩人急忙躬身叫了一聲:“福晉。”
婉貞將手裡的藥碗交給喜煙,隨即對鍾德全說道:“鍾公公,你也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皇上身子還未恢復就又去辦公,你該多勸着些纔是,怎的由着他胡來?”她心中着惱,說出的話也就多了幾分責怪之意。
鍾德全不由苦笑了,說道:“回福晉的話,皇上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除了您,怕是這天下再也沒有誰能勸得動他了,您叫奴才怎麼辦呢?”偷偷覷了一眼有些臉紅的婉貞,他接着說道,“其實,要阻止皇上過於辛勞並不難,奴才覺着,只要您多留在皇上身邊也就行了。”
侍奉了光緒那麼多年,他最清楚皇帝的心意。事實上,只要七福晉留在皇帝身邊,他哪還有什麼心情去理會什麼朝政?如此一來,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麼過勞的危險了。
“多嘴”婉貞有些心慌,顧不得許多,低聲斥道。
“奴才該死”鍾德全急忙畢恭畢敬說道,眉梢眼角卻盡是笑意。
婉貞紅透了臉頰,低着頭說道:“皇上還要在裡面看會兒奏摺,半個時辰後你便請皇上出來吧。”
方纔兩人在房裡說的話,雖然並不大聲,但對於常年跟在皇帝身邊,練就一身耳聰目明的鐘德全來說,間歇聽到幾句還是辦得到的,雖然不全,卻已足以讓他拼湊出大致的情形,因此恭聲道:“奴才知道了。”
婉貞帶着喜煙回到了永壽宮,便躺在牀上假寐。半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她依舊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喜煙很是奇怪地看了看她,終於忍不住問道:“福晉,這會兒皇上應該已經出來了,您不過去嗎?”
她睜開眼睛坐起來,愣了半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鬼使神差地,她的心中起了一種試探之意,想要看看光緒是否能實踐他對她的承諾,半個時辰後就從他最關心的國事中抽身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有這種想法,更不清楚萬一光緒實踐了承諾會怎樣?沒實踐承諾又該如何?只是心底隱隱有個聲音讓她這麼做,她便也就做了。
然而做了之後,卻又覺得那般的詭異和不可思議,不由自困在這種迷惑當中,一時間竟然失了神。
忽然,一雙溫暖的雙手撫上她的臉頰,耳邊傳來光緒焦急中隱含着擔心的聲音,問道:“貞兒,你怎麼了?”
她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竟然已經來到了面前,喜煙等人都已經跪下了,只有她還在那裡神遊太虛。
下意識瞄了一眼旁邊的座鐘,發現時間不多不少,正好是半個時辰之後,便知光緒果然遵守了承諾,時間到了便放下了國事休息,心中忽然一甜,連帶着嘴邊的笑容也舒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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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皇上,臣妾只是有些走神罷了。”她笑着說,就要起身行禮。
光緒制止了她,依舊讓她坐在牀上,自己也在牀邊坐下,皺着眉頭伸手撫上她的額頭,試了試溫度,發現並無高熱,這才放下點心。
婉貞看得好笑,卻又不好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只得岔開話題道:“皇上,既然處理完了國事,不如就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鍛鍊下身子。”
雖說他現在的身體好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走一段就要喘息半天的病弱之軀,只看他從養心殿走到永壽宮也並無不妥就能知道,但持續的鍛鍊還是必不可少的。
光緒點了點頭,站起身道:“你若是累了,就再歇會兒,我自己去就行了。”
婉貞翻身下牀,笑道:“臣妾並未睡着,只是閉目養神罷了。皇上若有興致,臣妾自當陪皇上走上一圈。”
光緒雖然心疼她的身子,但卻也渴望她的陪伴。如今佳人自願相陪,他是求之不得,又怎會拒絕?待婉貞稍事整理,便雙雙向御花園走去。半路上又碰到玩得開心的念哥兒,得知母親和乾爹要去花園玩兒,自然不會放過,於是兩個大人、一個孩子便開開心心到御花園遊玩去了。
光緒是個守信的人。既然已經答應了婉貞,自此之後他便每天到東暖閣處理一個時辰的國政,然後便準時出來,回到西暖閣休息。而婉貞有時在養心殿等着他,有時在永壽宮休息,但不論她身在何處,光緒出來後第一件事必定是去找她,二人再一起度過餘下的時光。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重新接手了國事,精神上找到寄託,光緒的精神頭兒大爲充足,倒是比之前純休息的時候更加生機勃勃,病體痊癒的速度也快得驚人。三個月後,表面上看,便與生病之前並無二致了。婉貞在一旁看了,只能暗自嘀咕,難不成他竟是個受虐體質麼?
這天,太醫又來給他號了脈。看見太醫站起身來,婉貞急忙問道:“太醫,如何了?皇上的身子可曾恢復?”
太醫神色欣喜,輕鬆地說道:“回福晉的話,皇上如今龍體康健,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這調養之事可是個長久功夫,並不在一朝一夕。即使如今已經康復,卻仍舊需要細心調理,方能保證日後不會再犯。”
原來病勢沉重的皇帝,居然在短短三個月時間裡就恢復成這樣,太醫心中也是頗爲驚訝的。之前皇帝的病一直反反覆覆,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好,此次卻能那麼快就逢凶化吉,想來想去,根子還是在眼前這位福晉身上吧?私心裡,他不由對這位七福晉產生了一種期待,希望她能就此留在皇帝身邊——有她看着,至少皇帝不會經常發病,然後把他們這些皇室的御用醫生嚇得坐臥不寧,時時都擔心會掉腦袋了
婉貞卻不知道太醫的心中想法,只聽說光緒已經龍體無恙,頓時綻開了開心的笑容,看着光緒眉兒彎彎、眼兒笑笑,柔聲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光緒心中溫暖,回看着她,嘆道:“這都是你的功勞,貞兒,這次多虧了你了”
“貞兒”本是他們私下裡親暱的稱呼,如今卻在別人面前說出來,婉貞不由羞紅了臉,同時心中一揪,一股尖銳的疼痛劃過,她不禁皺了皺眉頭,刻意忽略那一絲痛楚。
讓太醫退了下去,如今光緒已經康復,自不用再喝那苦得人死去活來的藥水,但滋補調養的藥卻不能斷,太醫需重新開出藥方。
這些自有鍾德全去辦,光緒並不放在心上,轉頭對婉貞說起了思考數日的事情。
“貞兒,念哥兒已經快三歲了吧?”他問。
婉貞一愣,點點頭道:“還有兩個月就滿了。皇上問這話是……”
光緒笑了笑,說道:“我記得,當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便已經開始接受各種教育了。所以我想,是不是也該給念哥兒找個啓蒙老師了?”
婉貞嚇了一跳。
即使念哥兒滿了三歲,在前世也不過就是上幼兒園的年紀,因此她從未想過要給他找老師什麼的。如今突然聽光緒提起來,心中不由有了一絲不快。
“皇上,念哥兒年紀還小,即使學了什麼也不會記住,無非是浪費時間罷了,還讓他小小年紀就不得安寧,臣妾覺着,請老師一事,不妨過幾年再說吧。”她淡淡地說道。
前世裡,父母們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從小就讓他們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和才藝,今天學這個、明天學那個,把原本屬於孩子的童年時光壓榨得一分不剩,還美其名曰爲了孩子。她也是其中的一名受害者,長大之後就曾暗中決定不論如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重走自己的老路。只可惜後來她還沒來得及結婚生子就穿越了,自然這個心願也就無從實現。
老天垂憐讓她在這個時空擁有了自己的孩子,彌補了前世的缺陷,她自然要貫徹前世的理念,決計不肯讓念哥兒的童年在學習中被一點一滴壓榨殆盡。童年應該是快樂的、無拘無束的,而不是被一堆沉重的學習負擔所壓垮。
光緒愣了一下,看了看婉貞的表情,聯繫着方纔她說的話,不難發現她其實並不贊成他的提議,不由大爲驚訝。
念哥兒是她的孩子,她不是應該期望他望子成龍嗎?從小開始,給他請最好的老師,接受最好的教育,將來才能夠成爲精英中的精英,大清王朝的領導者。這是爲了念哥兒好啊
不過他卻沒把這番想法說出來。以他對婉貞的瞭解,她最是討厭別人爲她或她的孩子決定好一切,如此反對必然其來有自,因此只是平靜地陳述道:“那你覺着該怎麼樣纔好?要知道念哥兒那麼聰明的孩子,應該早日啓蒙纔不會浪費了他的天賦,孩子要從小培養起,這點你不能不承認吧?”
婉貞又是一愣,對這番話倒是無法辯駁。念哥兒的天資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明白孩童時期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學習時期,耽擱不得,但讓那麼小的孩子就去接受正統教育?
不,她還是堅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