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貞等人都屏息靜氣站在一旁,等待太醫號脈的結果,尤其是婉貞,心中七上八下,忐忑難安。
彷彿等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太醫終於放下了皇帝的手,站起身來。此時光緒早已經再次沉沉睡去了,不過呼吸卻平緩了很多,臉色也好看了很多,看得出來,這次沉睡並不是因爲生病的緣故,只是身體太過虛弱,精神不濟而已。
“太醫,如何了?”婉貞立刻問道。
太醫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回福晉的話,皇上既已醒來,暫時便不要緊了。臣再開個凝神聚氣的方子,搭配着原來的藥方一塊兒用,可以幫助皇上早日恢復元氣。只是這之後的調養卻不可疏忽,否則今日的情形必將再次出現,到那個時候……”
他的話沒說完,也不敢說完,但衆人卻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婉貞不由得心底一沉,咬了咬牙,道:“辛苦太醫了。你先下去開方子去吧。鍾公公,其他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鍾德全急忙躬身道:“不敢當,福晉,這本就是奴才分內的事。”說完,便帶了太醫下去了。
婉貞默默嘆了口氣,坐回光緒身邊,心中卻不停迴響着方纔太醫所說的話。光緒這病是累出來的,調養和休憩必不可少,可他這性子,怕是很難讓他閒下來的吧?這可如何是好?
不知不覺中,她陷入了沉思。
光緒身體虛弱,睡也睡不踏實,很快便又醒了過來。也不知是不是服過藥的關係,腦子裡昏沉沉的,手腳乏力,軟綿綿地躺着不想動彈。
睜開眼,一眼便看見心上人兒坐在自己身邊,一臉的沉思,不由心中一暖。他就知道,她不是那種無情的人,她的心底必定是有他的
很想動一動,拉一拉她的小手,可略微一動彈便有一股酸痠麻麻的感覺直衝心沒門,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沒有忍耐能力,忍不住呻吟開來。
細微的一聲呻吟卻像是天空的一道驚雷,一下子驚醒了走神的婉貞,她急忙看過去,發現光緒已經再次醒來,不由驚喜交加地叫道:“皇上,你醒了”
因爲他已經醒來過一次,她這次倒並不算怎麼失態,只是看着他又有了生氣的眼眸,眼睛裡一陣酸澀,差一點又流下淚來。不過她很快便忍住了,若是真的再次哭出來,可不得又讓他爲自己擔心?
“皇上,您覺着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服?”她俯下身子,關心地問。
事實上,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可他卻沒想過說出來,一來是男人的面子問題,二來也是不欲她爲他擔心,因此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算是笑容的表情,張了張嘴。
“水……”嗓子眼兒幹得就快要冒煙了,說出的聲音沙啞乾澀,聽上去不但氣虛,而且就像是被沙塵碾過一百遍似的,還好很小聲,不然就是種噪音折磨了。
婉貞聽清楚了,急忙站起身來爲他倒了一杯水,然後走到他頭部用力把他的頭擡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再將水杯遞到了他的嘴邊。
一股乾淨清爽的味道撲鼻而來,帶着淡淡的乳香和芬芳,形成一種奇妙的味覺,直撲胸臆,彷彿最好的靈丹妙藥,光緒突然感覺舒服了很多,頭也不暈了,胸也不悶了。
靠在柔軟的嬌軀上,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很快就一杯水見底了。有些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婉貞眼尖,看見了,急忙說道:“皇上,還要麼?臣妾再給您倒一杯來。”說着就欲起身。
“不……不必了。”光緒勉強擡手,制止了她。即使是生病,他也不願令她受累啊
喝過了水,他的精神更是恢復了幾分,卻還是渾身無力地躺在婉貞懷中。鼻尖縈繞着她的芬芳,忽然他的心中一動,隱隱約約中回想起似乎在夢中,也曾有過如此這般……不,是更親密的肌膚相親,那種柔軟的觸感、芬芳的氣息……
驚喘了幾下,他並不知道這究竟是夢是幻,但卻很清楚自己並不願從這軟玉溫香中離開。
見光緒恢復了很多,婉貞便將他輕輕放下來,在牀上躺好,又細心地蓋上被子。乍然失去了身邊的馨香,他的心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了,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啞着說道:“別走,留在我身邊。”
太過虛弱,也太過着急、太過在意,他竟然連“朕”這個至高無上的自稱都忘了用。不過他和婉貞誰都沒有發現,婉貞笑了笑,說道:“好。”便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一邊,復又坐回了他身邊。
這時,只聽一串脆生生的“額娘”叫聲傳來,婉貞臉上方綻放出喜悅的笑容,就見念哥兒小小胖胖的身子衝進了門來,然後一頭扎進她的懷裡。
“額娘,額娘,念哥兒想你了。”小孩子奶聲奶氣地說道。
婉貞只覺得心裡甜成了蜂蜜,忍不住一把回抱住兒子,輕輕磨擦着他的小臉,說道:“額娘也想你了,念哥兒。”
念哥兒心滿意足地被母親抱在懷裡,忽然眼珠子一轉,不經意間便迎上了牀上那雙晶亮的眼睛,雖然不是很有精神,卻看得出來眼中的慈祥和喜愛。
“乾爹,睡醒了嗎?”他是真的很喜歡光緒的,此時見他睜開了眼睛,便欣喜地掙脫了母親的束縛,伸手伸腳就想往榻上爬,看樣子是想爬上去跟他玩兒。
婉貞急忙抱住了他,低聲斥道:“頑皮沒見你乾爹累了嗎?要玩兒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乖乖的,別鬧着了你乾爹”
念哥兒爬牀不成,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光緒見了,心中早已歡樂了幾分,身體的不適又減輕了幾分,看着這孃兒倆笑道:“不……不打緊,讓他……上來吧。”
婉貞看了看他,發現他是真心想要跟念哥兒在一塊兒的,眼睛裡透出喜悅的神色,一時之間倒也不好駁了他的興致,只得抱起念哥兒讓他躺到光緒的身邊,一邊告誡道:“念哥兒聽話啊你乾爹身子不舒服,可不許吵着他,就乖乖地躺着,別亂動”
念哥兒這還是第一次跟光緒躺在一起,以前都只有跟母親或是乳孃睡在一起過,此時自然是新鮮不已的,雖然不能隨便亂動,但這樣的經歷還是樂得他“咯咯”直笑,很是乖巧地並不搗蛋。
光緒也很是開心地逗着念哥兒。看着他們其樂融融的模樣,婉貞心裡終於鬆了口氣,同時一股暖流緩緩流過心田,令她原本死寂的心似乎又開始恢復了活力。
鍾德全走進來便看見的是這麼一副溫馨的圖畫。美麗溫婉的女子帶着笑容,看着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在榻上戲耍,一股濃濃的溫情瀰漫在他們周圍,不知情的人看了,誰敢說他們不是一家人?
不由得微微溼潤了眼眶,他走上前去,躬身說道:“啓稟皇上、福晉,藥煎好了。”
光緒被人打斷了興致,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婉貞也是一愣,脫口問道:“不是已經服過了嗎?怎麼還有?”
鍾德全說道:“回福晉的話,方纔喝的乃是治病的藥,如今煎好的卻是固本培元的藥,太醫說了,須一起服用。”
婉貞回想起方纔太醫說過的話,於是點了點頭道:“好,拿過來吧。”
鍾德全揮了揮手,宮女便將藥碗呈上。婉貞接過,先自個兒舀了一勺嚐嚐,還好,比早先那副味道好很多,並不算苦。
又舀了一勺,細細吹涼了,遞到光緒脣邊,柔聲說道:“皇上,喝藥吧。”
光緒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心臟忍不住重重地跳動了兩下,勉強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張口喝下了那勺湯藥。
本是苦澀的中藥,卻似乎帶着一絲沁人心脾的清香,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頓時有些飄飄然了。腦子裡突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似乎之前還發生過什麼比這更令人回味的事情,卻又抓不住那絲靈感,轉眼間便消失無蹤了。他不由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頭。
見他皺眉,婉貞不禁心中奇怪。難道這藥很苦嗎?不會啊
她忍不住又嚐了一口,確認了記憶中的味道,確實比早先那副中藥好得多了,那他皺眉幹什麼?
猜不透他的心思,況且不管苦不苦他都要喝的,於是她又舀了一勺,用更加柔和的聲音,循循善誘道:“皇上,良藥苦口,您別在意,還是快快喝完吧,這才能令龍體早日康復。”
光緒知道她誤會了,卻也並不說破,只是微微笑了笑,張嘴便喝了下去。
就這樣,一勺又一勺,藥碗漸漸見了底。婉貞放下藥碗,拿起手絹輕柔地爲他擦了擦脣角,那細心周到的照顧,就像是個賢惠的小妻子,光緒默不作聲,心中卻被幸福的感覺塞得滿滿的,只覺得便是現在就去了也心甘情願啊
念哥兒不知何時已經爬了下來,此時湊到兩人中間,小手裡抓了幾顆蜜餞,高高遞起,放在光緒的嘴邊,說道:“乾爹,吃糖糖念哥兒也喝過苦苦的藥藥,吃了糖糖就不苦了”
光緒只覺得眼角一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溫暖,哽咽着說道:“好……好……乾爹吃糖糖。”
婉貞也不禁擦了擦眼角,再度將念哥兒抱起來放在他的身邊,然後看着兒子笨拙地抓起一個蜜餞,放進光緒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