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來,婉貞在芙蓉和菊月的服侍下打扮停當,便跟着載濤一起出門了——正月初二,他們要回孃家。
原本婉貞還擔心去到素未謀面的“父母”家裡,會露出馬腳,緊張得不行。沒想到載濤卻主動提出要陪她一起回去,不禁令她喜出望外,自然是沒口子地答應下來。然而更沒想到的是,孃家中竟然也因爲他的同去而驚喜不已,旁敲側擊之下才明白,原來婚後三年,這還是他第一次陪着“婉貞”回孃家。
看得出來,婉貞的父母其實是頗有點微詞的,就連她自己也覺得載濤以前做得實在有些過分。但過往的事情畢竟與她無關,也就無謂去追究了。擔心着會被人拆穿自己鳩佔鵲巢的事實,她待了一個多時辰,吃過午飯,便藉口載濤還有事要忙,腳底抹油溜了。而婉貞的父母終於見到小夫妻倆親親熱熱的樣子,欣喜於女兒和女婿終於“言歸於好”,自然是欣慰不已。見婉貞這麼快就要走,雖然不捨得女兒,但爲了不耽誤女婿的事情,影響他們夫妻間的和睦,便也沒有多說什麼。
至於被當成藉口的載濤,奇怪之心自然是有的,不過他現在幾乎對婉貞是言聽計從,爲了討太座的歡心,自然不會不予配合。
一轉眼到了年初五,到處都在祭財神、送窮、互相串門。按慣例,這一天是要走親訪友的,婉貞和載濤於是也來到載灃家裡拜年。
此時醇王府已經是頗爲熱鬧,隨着載灃官位的提升,送禮走動的大小官員絡繹不絕,他不禁有些分身乏術。但見載洵和載濤夫婦都來了,他便謝絕了一些不大重要的官員,專心與兄弟們相聚。
幼蘭和幾位側福晉也出來招呼婉貞和必祿氏,帶着小孩子們,一大家子正有說有笑呢,忽然看見王府管家急匆匆跑進來,有些慌張地說:“王爺、福晉,寧壽宮的張公公來了。”
載灃和幼蘭嚇了一跳,急忙迎了出去。婉貞和必祿氏正坐在一處,看見這等架勢,再看看必祿氏,也是一臉的緊張,不由得一頭霧水,忍不住輕聲問道:“這張公公是什麼人?”
必祿氏雙眼望着門外,顯然有些神不守舍,不過還是回答道:“他是李公公手下的紅人,老佛爺跟前兒也說得上話的。”
婉貞恍然大悟。
李蓮英手下的紅人也就等於慈禧手下的紅人,此刻突然來到王府,必定是帶了慈禧的旨意來的,也難怪載灃夫婦那麼緊張。而必祿氏,則多半是因爲好奇,或許還帶有一些羨慕和嫉妒吧!畢竟載灃和載洵,雖然身爲兄弟,在慈禧面前的地位和分量卻是截然不同的。
他們這幾兄弟中,包括光緒皇帝,最得慈禧歡心的恐怕還是要算載灃了。不僅把心腹榮祿的女兒嫁給了他,他的兒子還是內定的皇位繼承人,這種榮寵,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而載洵和載濤兄弟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這種區別對待,是人都無法漠然視之的吧?因此,載濤和載洵也停下了說話,臉色有些陰鬱,一時間,方纔還其樂融融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婉貞看了看衆人,心中有些難受。在失去了原本摯愛的父母之後,“家”在她心目中有着無以倫比的地位。對她而言,什麼權勢名利、什麼榮華富貴,都比不上一家人和和氣氣、快快樂樂生活來得重要,此時看到衆人的不同反應,自然頗爲不適。她想了想,笑道:“老佛爺上回說過,要五嫂帶溥儀進宮去玩,想來是爲了這事兒了!”
載洵和載濤愣了一下,隨即泛起了悟而又怪異的神色,對視了一眼。
婉貞看在眼裡,還來不及琢磨那個神色究竟是什麼,便見載灃夫婦走了回來,臉上同樣一臉的詭異。
“老佛爺有旨,讓幼蘭帶着溥儀進宮去。”載灃說道,“抱歉了。”
果然如此!在場的衆人不由齊齊把眼光轉向了婉貞。
“哪裡的話!”載洵看了婉貞一眼,隨即轉開了頭,笑着說,“老佛爺喜歡溥儀那是好事,五哥客氣什麼?嫂子你就快去吧!”
幼蘭點了點頭,忽又轉頭看着婉貞,道:“婉貞,你也來吧,老佛爺也傳了你呢!”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婉貞自己在內。
慈禧傳她進宮?
事起突然,她在短暫的愣怔過後,禁不住有些手足無措。慌亂之下,只得把求救的眼光看向載濤。
載濤的神情比方纔更加緊張了,忙問道:“五哥、五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佛爺爲何要見貞兒?”
幼蘭笑了笑,安慰道:“老佛爺沒說。不過上次賞宴的時候,老佛爺似乎很喜歡婉貞,這回也不是單獨召見,要她跟着我們進宮,也許是爲了多些人多點人氣,熱鬧一些罷了。”
這話聽起來破綻頗多。若真是這個原因,爲何又不叫必祿氏一起去?
只見在一旁的必祿氏一言不發,臉色十分的陰沉。妯娌三個,幼蘭和婉貞都受到召喚了,只有她一個人被排除在外,這讓她的面子往哪兒擱?
其餘衆人則是面面相覷,載濤和載洵心中憂慮,臉上因此而閃過一絲憂色。載灃眼中也有些沉重,但畢竟老練沉着一些,勉強笑了笑,說:“老七、婉貞,你們也別太擔心了,有幼蘭在一塊兒,不會有什麼事的,老佛爺一向對我們不都挺好嗎?”
幼蘭本就得寵,慈禧單獨召見並不奇怪,可婉貞卻從未得到過這種待遇,突然之間降臨這樣的“榮寵”,誰知道是好是壞?
但無論衆人怎麼猜測,時間是不等人的。慈禧召見誰敢讓她久等?幼蘭匆匆給溥儀換了衣服,自己也穿上一身簇新的宮裝,準備停當。而婉貞哪裡知道今兒個會突然進宮?自然是沒有任何準備,但好在她與幼蘭的身材相仿,於是借了一件吉服穿上,妯娌倆便趕緊往紫禁城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