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奧斯頓,婉貞的生活又回到了那種一成不變的模式中。隨着身子的日益沉重,以及產期的慢慢接近,她和身邊的人愈加小心翼翼起來,生怕出了一點點問題導致生產有個什麼意外,那可是哭都哭不出來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預產期,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不單隻婉貞,就連光緒兄弟、幼蘭等人也都緊張起來。光緒親自下令內務府甄選出了三個經驗豐富、成功率極高的接生婆,直接住進了鍾郡王府,以便隨時爲婉貞接生。同時,兩個婦科方面的太醫也全天守在了婉貞身邊,將她的一切飲食起居全都監管起來,務必保證母子均安。另外,婉貞根據自個兒的想法,還特意請來了兩個洋醫,也住在鍾郡王府裡以備不時之需。
一時間,整個鍾郡王府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起來。下人們感受着那股沉重壓抑的氣氛,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不管做什麼也都輕手輕腳的,生怕驚擾了婉貞,影響到她肚子裡的孩子。老夫人則是乾脆幾乎都住在了佛堂裡,從早到晚唸經祈佛,保佑她家兒媳和孫子平安無事。
在這樣的氣氛下,婉貞心頭也不禁多了幾分緊張,除了堅持每日在院子裡走動一個小時運動身體,以便生產之時體力不支以外,幾乎也是足不出戶的,心中忐忑卻又充滿了期待,不知這個載濤留給自己的孩子究竟會長得什麼模樣?是男是女倒是其次了,她只望能夠把孩子平安無事生出來就是最好
這天晚上,如平常一般,她坐着看了會兒書,便想要上牀休息了。
伸手招來了菊月,還有另外一個小丫鬟蓉兒,自從身子漸漸沉重以後,菊月要全心全意照顧她,自然顧不上其他的事情,她便選拔了另一個聰明乖巧的小丫鬟在身邊伺候。此時兩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把她從炕上扶起來,如今她的肚子已經頗大,要靠兩個人攙扶纔算有所保障,自是不敢疏忽。
剛剛站直了身體,還未挪動腳步,忽然下腹部一股劇烈的疼痛傳來,她的臉色頓時一變,兩手死命抓住了丫鬟們的手,過度的用力甚至導致手上青筋迸發,她卻一無所覺,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肚子上,死命咬着嘴脣忍受着這突如其來的劇痛。
菊月和蓉兒突然手上一疼,痛得兩人差點尖叫起來,看了一眼婉貞,頓時也是臉色大變。菊月忍不住驚呼道:“主子,你怎麼了?”
婉貞疼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等這一波疼痛過去了,她大大鬆了口氣,只覺得額頭上冷汗涔涔,手腳都冷得像冰,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露出一個大大的苦笑。
“主子您這究竟是怎麼了啊?”菊月心急如焚,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色,不禁再次追問道。
擡頭看了看忠心耿耿的丫鬟,婉貞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話的聲音也忍不住顫抖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菊月……我……我怕是要生了”
“什麼?”小丫鬟驚叫出聲,一時間呆愣在了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猛然間又是一陣陣痛襲來,婉貞忍不住痛叫了一聲,整個人都站立不住了,往地下滑去。她現在的身子頗重,頓時驚醒了兩個小丫鬟神不守舍的心思,急忙一左一右努力支撐着她。
菊月只覺得手中的身子沉重無比,不要說攙扶了,就連自個兒都有被拉到地上去的趨勢,急忙對也是苦苦支撐着的蓉兒說道:“快快扶主子到牀上去”
蓉兒點點頭,兩人急忙扶着婉貞來到牀邊,辛苦地將她半擡半抱地放到牀上。
看着疼得臉色煞白的主子,菊月使勁咬了咬嘴脣,總算把嚇跑的三魂六魄收回來一些,勉強定了定神道:“蓉兒,快去找接生婆來還有太醫還有洋醫哦,對了,趕緊告訴全忠,讓他去報告皇上他們快去”
由於心情緊張,這番話說得很有些聲色俱厲,根本不是她平時說話的風格。然而此時兩人都已經慌了手腳,誰還顧得上那麼多?蓉兒年紀小,更是不經事,早已經完全沒了主張,此時聽到菊月的吩咐倒反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應了一聲擡腳就跑了出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鍾郡王府裡便迅速沸騰起來。
三個接生婆衝進了婉貞的房間,好在她們經驗豐富,又一直都在準備着,倒也並不見多麼慌張,相對菊月而言,鎮定了不知多少,迅速按照各自的分工忙活起來,也順便將菊月指使得團團轉。
她們在屋裡忙碌着,外邊兒的人也沒歇着。太醫趕緊來到了小院兒裡等着,洋醫也給請過來了,各自佔據着一個角落。相對於洋醫的鎮定自若,太醫們卻是緊張到了極點。萬一這位福晉在生產的時候出點什麼意外,他們的腦袋怕是也保不住了,自然是提心吊膽、緊張萬分的。
全忠得了蓉兒的消息,趕緊馬不停蹄派人奔出府去,分別前往醇親王府和多羅郡王府報信,同時自個兒則騎上了馬,親自跑到皇宮去稟報皇帝。
由於已經是深夜,大街上並沒有多少人,他這一路走得很是順暢,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紫禁城。光緒心懸着婉貞的安危,因此特意賞賜了她家一塊禁宮的令牌,可以在紫禁城裡通行無阻。全忠作爲載濤生前的親信,也跟着他們夫妻經歷了許多風雨,忠誠可靠,因此婉貞就將這塊令牌給了他保管。此時正是派上用場,他向守門的禁軍出示了令牌之後,禁軍也不敢阻攔,開了門放他進去,他便一路向着養心殿的方向衝過去。
光緒自從重新親政以來,一直都勤勤勉勉、忠於國事,此時還在書房裡參閱奏章。突然,房門外傳來一陣騷動,他不禁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一絲不悅。
正要開口問何人因何事在外面喧譁,就見鍾德全掀開了門簾匆匆走進來,臉上充滿着緊張的神色,看得他不由心中一緊,到口的話也嚥了下去。
鍾德全確實很緊張。他服侍光緒多年,自然知道凡是事關婉貞福晉,都必須作爲頭條大事來處理,更何況生產這種兇險萬分的事情?於是不敢怠慢,也不等皇帝詢問,便趕緊說了出來:“啓稟皇上,鍾郡王府派人來報,婉貞福晉就要生產了”
“什麼?”光緒大吃一驚,“唰”的一聲站起來,手肘將桌上的奏章大半碰到了地上,卻一點都沒發覺,只是顧着問道,“真的要生了?”
“是,真的要生了。”鍾德全很是理解他現在的心情,趕緊答道。
“快備馬去鍾郡王府”光緒大聲說道。
若是其他事情,鍾德全自是不能讓皇帝如此輕率出行,以免惹來禍事。但碰上婉貞福晉的事情,他就算是攔也攔不住的,索性也就歇了心思,趕緊出去準備馬匹和侍衛人選,不一時的功夫,光緒就帶着幾個侍衛,輕車簡從地離開了紫禁城,在全忠的陪伴下一路向着鍾郡王府疾馳而去。
等他們來到王府中,這才發現載灃和載洵夫婦都已經到了,正在屋外焦急地等待着。見皇帝也親身前來,兩兄弟並沒有太多意外,只是在心中默默一嘆,就趕緊上前見禮。光緒頗爲不耐地揮了揮手,道:“此時不是在宮中,都免了吧。婉貞現在怎樣了?”
載灃和載洵對視了一眼,載灃說道:“回皇上的話,接生婆已經進去了,太醫們也都在候着,聽說婉貞只是開始陣痛了,卻還沒有生產的意思,怕是還要等一等。”
光緒只覺得心都糾結在了一塊兒,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拳頭,憂心忡忡地望着屋內,一言不發。
幼蘭和必祿氏交換了個眼色,雖然彼此的心裡都還有着擔憂,卻還是故作鎮定地對光緒說道:“皇上請放心,婉貞她一向身子骨都極好,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的。不過這是她的第一胎,難免時間會長些,這都是正常的,實在無須太過擔憂。”
聽到她這個過來人的話,光緒心中才算是踏實了點兒。他自己從未有過孩子,自然也從未見過女人生產的情形,此時難免有些慌了手腳。雖然聽幼蘭說沒事,可他心裡總是覺得不踏實,不自覺就在屋外踱起了步,來來回回,走得人心情焦慮。不過他是皇帝,就算有什麼滋擾的舉動,載灃等人也不敢說出來,只得強自忍受着越來越焦躁的心情,翹首以盼。
屋子裡婉貞的叫聲越來越大,撕心裂肺的,聽得外邊的人無不心驚膽顫。光緒好幾次都忍不住差點就要衝進去了,被幼蘭等人好說歹說拉住,陳清產房自古以來就不是男人進去的地方,又拍胸脯保證婉貞這些反應都是正常的,這才稍微安撫了他。
慘叫聲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凌晨,光緒等人也一起守了一夜。衆人的眼中都泛起了血絲,神情有些憔悴,這種煎熬的時分是最難熬的。不過沒人想到過離開,對他們而言,婉貞是家人,更是責任。在載濤不在了的現在,他們有責任讓婉貞平安分娩,作爲他生命的一種延續
終於,就在第一縷陽光穿透了天邊的雲彩,揮灑到大地上的時候,屋子裡驀然響起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哇哇”的聲音昭示着一個幼小的生命的降臨,就像那冉冉升起的太陽,瞬間照耀了大地,也解放了人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