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呼喊,載洵這才發現居然不見了奧斯頓,頓時心中也是一緊。
急忙分散了人手去找,侍衛們有些不樂意了。畢竟對他們來說,載濤和載洵纔是真正的主子,至於洋人,管他是死是活,跟他們有什麼相干?在這種情況不明的時刻,他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兩位王爺,若是載濤兄弟出了什麼事,說不得他們也就只有流亡國外這麼一條路了,這輩子八成都別想再見到家中的妻兒老小
不過主子的命令他們倒也不敢不從,於是分出兩個人到四周看看。然而兩人走出去沒過幾分鐘,突然大聲叫喚起來:“在這兒人在這兒受傷了”
載濤和載洵一驚,立刻顧不得許多循聲衝了過去。奧斯頓是他們與那些軍火商之間的重要聯繫人,若是他出了什麼意外,他們與那些洋人之間雖不至於就斷了聯繫,但彼此交易過程中無疑會麻煩很多,更甚者,如果無法與美國那邊的軍火商拉上關係,無法完成所有的採購任務,豈不冤枉?
他們一動,侍衛們自然也趕緊動了起來。一行人很快便來到方纔那兩人所站的位置,載洵不顧危險讓人點燃了一個火把,蹲下身仔細一瞧,頓時嚇了一跳。
只見奧斯頓倒在地上,胸前一片血泊,緊閉着雙眼,動也不動。
“奧斯頓你怎麼樣了?”載濤大叫着,他卻一動不動。
載洵伸手在他鼻端探了探,又摸了一下他的脈搏,沉聲道:“還有氣,活着。快快帶他出去”
載濤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當下也顧不了太多了,將奧斯頓擡上馬背,一行人迅速向着外面奔去。
婉貞在外頭等着,眼見別的貴族都已經陸陸續續回來了,唯獨載濤等人還不見蹤影,不禁有些着急。
男人們回來了,一旁的英國貴婦人們自然也已經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丈夫或是親人身邊,婉貞就只有菊月陪着。菊月明白她的擔憂,小聲勸解道:“主子不必太過擔心,想來爺他們或許是玩得太過高興,忘記了時辰,所以纔會晚了點兒。這會兒天已經黑了,他們也該很快就回來了纔是。”
婉貞有些心情不定,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卻只得強自鎮定說道:“是啊……也許你說的是對的。都這個時候了,也該回來了纔對。”
正說着話呢,突然看見一隊人從樹林裡跑了出來,筆直向着自己這邊跑來。她不由心下一喜,趕緊站起身來,迎了過去。
然而,來到近前,才發現他們一行人個個神色肅然,充滿了緊張還有……恐懼?
她差點以爲自己看錯了,他們又怎會恐懼?恐懼什麼?
載濤和載洵跳下了馬背,她趕緊迎上前去,還沒來得及開口,載濤便已經搶先一步,急促地沉聲說道:“快找大夫奧斯頓受傷了”
婉貞心頭一震,轉頭看過去,這纔看到侍衛們正在將奧斯頓擡下馬背,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時燈光充足,包括載濤等人也這纔看清奧斯頓的情形。只見他鮮血不停地從胸前冒出來,臉色蒼白中泛着青色,很顯然有些失血過多,情況很是危急。不過還好,現在載濤他們已經不是不知槍炮爲何物的無知國人,侍衛們也多少學過些槍傷後的臨時急救措施,此時保護處理得當,奧斯頓雖然緊閉着雙眼,呼吸急促,臉色白裡發青,卻也暫時看不出性命垂危的模樣。
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一個風度翩翩的貴族,回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婉貞臉色有點發白,有着一瞬間的愣怔。不過還好她也算見過了不少場面,此時雖然有些驚惶,倒也並不至於失措,趕緊讓人將他擡進了屋裡,隨後派人去問英國人找醫生。
對於這種槍傷的處理,洋人的經驗無疑要比他們來得多得多,因此相對於隨行的太醫,找洋人的醫生來要靠譜一些。
不一會兒,醫生就來到了他們面前。而聽說了奧斯頓的受傷,很是重視的英國貴族和官員們也立即趕了過來,畢竟奧斯頓是法國人,如果在英國出了事那就是國際事件,處理起來會很棘手。
出了這種事情,在沒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前,所有參與獵狐的人,無論貴族還是隨從都被下令禁止離場。目前的首要任務是救回奧斯頓的一條小命,其他的暫時還沒時間、沒心思考慮,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幸運的是,由於奧斯頓的槍傷並沒有擊中要害,又經過了有效的臨時處理,此時不過是流血過多而已,並不危及生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聽到醫生宣佈他並沒有生命危險,所有人都不自禁鬆了口大氣,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直到此刻,婉貞放鬆了下心情,才發現自己雙腳發軟、額頭冒汗。她定了定神,這時纔開口問道:“爺,六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好端端的就受傷了?”
載濤和載洵對視了一眼,兩人臉上都忍不住流露出疲憊和心有餘悸。
載洵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本來一直走得好好的,卻突然聽到一聲槍響。當時我們立刻圍成了圓陣,卻結果什麼都沒發生,然後就察覺奧斯頓不見了。尋找之下,他就已經變成現在這樣了。”
婉貞激靈靈一個冷顫,頓時想到當時中槍的如果不是奧斯頓,則很有可能是載洵甚至是載濤,忍不住煞白了一張臉,手腳都有些冰涼。
下意識緊緊抓住了載濤的衣袖,她的心臟一陣緊縮,腦子都有些停頓了。載濤自己也還在震驚中,卻猛然感到自己的手臂一沉。轉頭看去,頓時發現了婉貞的驚恐模樣,心中一動,只覺得一股暖流流過心田,似乎將自己的恐慌也一起帶走了,眨眼間便沉穩了下來。
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讓自己的溫暖傳遞到她的手上,他微微一笑,輕輕將她帶進懷裡,柔聲說道:“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嗎?”
婉貞心頭稍定,感覺到手心傳來的溫度和沉着的心跳,慢慢鎮定下來,理智也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腦中。
載洵坐在一旁,看着他們兩人的親密,心頭不由升起了一股羨慕之情。然而想象中的嫉妒和刺痛卻少了很多,他的心思有些複雜,五味雜陳地看了他們一眼,便淡淡挪開了眼神。
拉着婉貞一起坐下,正好英國方面的貴族和官員走過來慰問,說了幾句不着邊際的安慰之言後,一名官員微微躬了躬身,說道:“兩位親王閣下,我是倫敦警察局長克里夫?安地,不知道能不能打擾你們幾分鐘,說一說剛纔發生的事情呢?”
經過翻譯,載洵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局長閣下,您請儘管問,我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後面這句成語翻譯起來有點難度,不過大意克里夫還是聽懂了,於是便詳細詢問起他們在樹林中的遭遇來。婉貞在一旁聽着,聽到緊張之處,不禁又是一陣心驚膽戰,緊緊抓住了載濤的手,難以遏抑心中的恐慌。
其實當時天色昏黑,載濤他們也沒看到些什麼,所以很快便說完了。克里夫皺着眉頭走了出去,對他這個負責倫敦治安的官員而言,發生了這樣的惡性傷人案件,線索又少得可憐,可想而知後面會緊接着一連串難眠之夜,身上的擔子不輕。
現在卻沒有人顧得上同情他。能來參加獵狐的,都是在英國有頭有臉的人物,別說是現在沒出人命了,就算出了人命也別想能把他們留多久。於是不久之後,禁令解除了,各人都可以各自歸家。而奧斯頓經過醫生的診斷,可以移動了,便也在英國警察的護衛下,被帶回了婉貞等人下榻的公館。
奧斯頓或許在別人眼中只是個法國的貴族、商人、花花公子,對載濤他們而言卻是不可或缺的生意夥伴,自然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照顧。而這次從法國出來,奧斯頓並沒有帶任何人同行,就連侍女貝拉都被留在了國內。此時此刻,也只有婉貞帶着菊月,細心地照顧着他,對婉貞而言,他不僅是他們的合作伙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自是盡心盡力。
其實她們也就是做些指揮的工作,真正跟他有接觸的活計都由英國政府派出的侍者來完成,因此倒也並不複雜,待吩咐了侍者爲他清潔身體,讓他好好睡下之後,婉貞和菊月就離開了他的房間,回到載濤和載洵面前。
此時他們也已經在下人的服侍下洗完了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臉上疲憊的神色褪了幾分,兩人的精神都恢復了不少。
見婉貞走來,載濤急忙問道:“奧斯頓那邊都處理好了?”
婉貞點頭道:“他已經睡下了,爺就放心吧。好在這次子彈打偏了,醫生說他休息一段時間就能恢復,用不着太擔心。對了,回頭讓太醫給他開個方子,中醫雖然處理外傷上比不過西醫,但在回本固元方面,卻還是極好的。”
載洵和載濤都點了點頭,對於這個提議自然沒有任何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