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4.20晉江|獨家首發 萬千寵愛 讀讀作品 du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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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一直對皇后有所疑惑。皇后與東聿衡是少年夫妻,二人生下東明奕後就再未得子,並且她聽說東聿衡一直少入昭華宮,可猶對皇后十分尊重,從不因寵妃駁了皇后顏面,皇后也報之以李,不僅不嫉妒后妃,反而還千方百計選美人進宮,對待妃嬪一視同仁,後宮子女視如己出,後宮上下無不敬重。
只是這並不符合人的天性……沈寧自己也是女人,明白不論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可能爲丈夫做到這一步,並且自她回宮後,東聿衡月月也去昭華宮留宿幾宿,她只在第一回聽說時渾身涼透,但東聿衡坦蕩的態度卻讓她心生疑惑,他只對她說朕是一言九鼎的,也就意味他們並未……那末這二人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寧步入昭華宮,向皇后請了安,皇后親自下榻扶她半禮。離宮前皇后還對她若即若離,回宮後卻似真心以待,聽說就連王太妃不滿意她再進宮,也是皇后說服太妃鬆口的。她知道東明奕的事情肯定起了很大作用,回宮後她甚至親登春禧宮道謝--她也知道如果與皇后交好,她在後宮會好過很多,但她着實不知該如何面對東聿衡的妻室。
二人一番寒喧後,沈寧問道:“不知娘娘找臣妾來,所謂何事?”
孟雅聞言,眉宇間閃現愁容,她揮退下人,只留了貼身女官在側,看向她徐徐開口,“貴妃妹妹,不知你這些時日可曾聽聞長陽街巷流言蜚語?”
“臣妾不知。”沈寧搖了搖頭。
“本宮偶爾聽宮人傳進來一兩句,卻是氣得胸口悶悶地疼。”孟雅撫着心口皺眉道。
“娘娘,發生了什麼事?”
“唉……這叫本宮從何說起?”孟雅欲言又止。
“娘娘有甚爲難之處,不防直說。臣妾也爲娘娘出出法子也好。”沈寧知道孟雅叫她來就是爲了這事,也就乾脆地賣個人情。
“唉,”孟雅再一嘆,頓一頓才說道,“這街頭傳聞,大皇子曾在克蒙受辱……侍於敵將身下!”
“什麼?”沈寧一驚,不想竟是這等惡毒流言,她立刻道,“娘娘寬心,臣妾以性命作證,大皇子不曾遭受侮辱。”
孟雅點點頭,“本宮自是相信妹妹與皇兒,只是人言可畏,我兒也聽得傳聞,近來一直鬱郁,就連這三日賀壽,本宮也見他少有笑容,本宮着實有些擔心。”
沈寧沉吟片刻,三人成虎,若是世人皆信,東明奕怕是清譽盡毀,“娘娘,陛下知道這事兒麼?”
“本宮還不敢讓陛下知曉,本宮已派人去處置造謠生事之人,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大皇子那兒……本宮已勸慰兩次,仍不管用。本宮聽大皇子說貴妃妹妹在白州幫他甚多,想來你的話,大皇子會聽些,本宮……還得請妹妹幫這個忙纔是。”
“娘娘言重了,如果臣妾能幫到娘娘與大皇子,臣妾自是願出綿薄之力。”
孟雅輕嘆一聲,點了點頭。
待沈寧離去,皇后心腹女官綠翹問道:“娘娘,這貴妃娘娘……可信麼?”
皇后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想相信她。”
綠翹一聽,忠心提醒道:“娘娘,雖然貴妃娘娘救了大皇子殿下,可難保她就是爲接近您故意作爲哩。”
孟雅搖搖頭,“她不是。”她自五六個人包括親兒口中聽聞了那件事,卻沒有一個說她有心爲之,況且她被救回來時已奄奄一息……一個婦道人家,爲何能有這般勇氣和作爲?爲何天家與皇兒都對她刮目相看?她忽然,想親自了解一番。
沈寧走在回宮的路上,卻在思忖一個問題。
有人暗地裡給皇后和東明奕使絆子,爲什麼不連她也一併整了?她與東明奕被俘之事,怕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既然有本事放出流言,爲什麼對她隻字不提?
沈寧正尋思着,琉璃上前關心詢問,沈寧想了一想,把事情與她說了,琉璃道:“這事兒奴婢也聽了些許,只是不敢多嘴。”
沈寧有些稀奇,“你從哪兒聽說的?”
“奴婢是聽一些常往外頭跑的太監說的。”
沒想到她的消息還很靈通。沈寧輕笑着看了看她。
“娘娘,你是否要奴婢去探一探?”
沈寧想了想,“不必了,皇后娘娘會調查清楚的,咱們以不變應萬變罷。”
“是……”
“以後要是有這些事兒,就勞煩你跟我說一聲。”
“是。”琉璃忙道。
“難爲你了,琉璃。”沈寧看向她,沒想到她會這麼快適應宮廷生活,並且還主動建立人脈了。她本來也是個大家閨秀,走到這一步怕是也吃了不少苦。
琉璃一愣,才低頭道:“娘娘,奴婢不難,奴婢伺候娘娘,覺着日子踏實。”在刺史府的日子,簡直就如煉獄。刺史粗暴,大房殘忍,小妾奸詐,每日都要走在刀刃上纔可活過一天。進了宮跟了這位貴妃娘娘,竟然連下跪的次數都比刺史府的少。若是沒有外人在場,春禧宮的大小奴才都是可以不跪單行禮便成了。
“唉,你跟着我好過也不好過。”沈寧抱歉一笑,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東聿衡心情甚好地回了春禧宮,沈寧已很懂自娛自樂地擡了兩張紫檀躺椅坐在殿院中納涼,她一見他回來,收了摺扇便趿鞋跑來,興高采烈地對他見禮,“陛下回來了。”
皇帝本是脣角帶笑,見她穿着裹胸淺藍水綢裙子,外頭只披輕紗,連嫩肩兒也若隱若現,頓時不悅道:“就把你熱成這樣!”
沈寧早在穿時就被琉璃阻止過,自然知道他意下所指,涎着笑攬了他的胳膊,“哎,我把太監們都叫出去了。”
東聿衡聞言,揮手讓萬福等隨侍到殿後候着。
“別惱別惱,”沈寧仰頭眨眨眼,“我這樣穿不好看麼?”
東聿衡再細看一眼,重重清了清嗓子,“方纔在做什麼?”
沈寧輕笑着捏捏他的手指,回答道:“今夜有些風,我出來納涼透透氣。”
東聿衡順眼望去,陪坐在一側的琉璃早已起身行了禮,見他看來又是一禮。
“你要不要休息一會,收收汗再去沐浴?”
東聿衡挑了挑眉,拉着她走向躺椅前,“看看咱們娘娘的逍遙日子。”他舒服地躺了下去,“嗯,不錯。”
琉璃見皇帝有興致,忙道:“陛下,奴婢再給您拿些瓜果點心來,您可是有甚想吃的?”
“隨便拿些來。”
“今個兒的葡萄很甜,拿些來給咱們陛下嚐嚐。”沈寧笑着打開摺扇,坐在另一張椅上爲他扇風。
東聿衡側過頭,看她手裡拿的扇子不由輕笑,“你怎麼拿這把扇?”
“風大啊。”
“胡鬧。”長臂一伸,搶了她手中扇子自個兒扇起來。
一旁奴婢忙把一把紫竹柄的天女散花檀香團扇遞給沈寧,沈寧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皇帝凝視着自個兒貴妃體態纖纖慢搖團扇的模樣,只覺足可入畫,黑眸中多了一分火熱。
沈寧含笑與他對視,忽而擡手指天,“你們看天上。”
圍在左右的奴婢們都往天上望去,沈寧彎腰,在涼脣上輕吻一計,旋即起身以扇遮脣,笑眼盈盈。
東聿衡還想細品,見她這般嬌俏更是受不住了,他略帶沙啞道:“伺候朕沐浴。”
沈寧擡眼見琉璃與兩個奴婢拿了點心來,嘻嘻一笑,“您再歇會兒,吃些點心消消熱。”
此時琉璃已到了面前,接了沈寧的話道:“是哩,陛下,葡萄是才送來的,可新鮮着。”
東聿衡看了沈寧一眼,拈了一顆問道:“太妃那兒送去了麼?”
“回陛下話,早就送去了。皇后娘娘與各宮娘娘都也送去了。”
皇帝嚐了一顆,只覺沁甜芳香,“是不錯。”
沈寧爲他打着扇,“你們先進去休息罷,也拿兩盤水果吃吃,我來伺候咱們陛下。”
一時蟬吟聲聲,沈寧也側躺下來,爲皇帝陛下慢搖團扇,還不時張嘴索要葡萄,皇帝好笑,也會將剝好的葡萄喂進她的嘴裡。
二人一陣濃情蜜意,東聿衡慵懶問道:“今個兒見了花大小姐?”
“是哩,我留她吃了飯才走。明天我還要讓她來玩兒。”沈寧笑道,“說來還要多謝你。”
“謝朕什麼?”
“沒你的旨意,大花也不能進宮賀壽啊。”沈寧笑眯眯地道,“我又怎麼能跟她重逢?”
東聿衡笑而不語,過一會才道:“朕從未見過花大小姐與花婕妤站在一處,不知是何景象。”
沈寧吐了吐舌,“就不讓你見,”末了還加了一句,“你不許揹着我叫她們兩個啊。”
東聿衡好氣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臉蛋,“你這醋缸子!天下第一的妒婦!”
沈寧不甚在意,反而道:“我又多了一個名頭。”
“什麼?”
“你原說我是天下第一琴,現在又說我是天下第一妒,看我已經有兩個天下第一的稱號,長此以往,誰與爭鋒!”
東聿衡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沒皮沒臉!”
沈寧做個了鬼臉。
皇帝笑了一陣,又問道:“花婕妤今個兒也來了?”
沈寧點點頭。
東聿衡看着她道:“當初你詐死,宮裡頭出棺時,花婕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次暈死過去……朕看她對你也是一片真心,你也不計過往,往後與她多走動走動,姐妹一處玩兒總是好的。”
沈寧頭回聽說此事,有些動容,又記起花弄影今日對她親姐作派,猶豫地點了點頭。
皇帝滿意地笑了笑,剝了一顆葡萄喂進她的嘴裡,憶起一件事來,“自大宴過後,雲浮王子在宮中逗留多日,朕見他兩回,都覺他對大景似不以爲然,可今日他去司天臺一回,卻主動提出兩國開通往來,互通有無,並且還意欲遣學子留於我朝。”
“咦,那是怎麼回事?”
“朕聽說是赦敏看了你帶進宮來的李無雙算術之故,他當即臉色大變,轉而對沈卿說大景臥虎藏龍,居然連個小丫頭也知周率算法。過後不久,他就求見於朕。”
“哈哈,原來如此。”沈寧瞭然,她看了李無雙最新的計算成果,她現在已算小數點後三位,這在這個時代來講已是極爲先進了。
東聿衡輕笑一聲,注視她道:“寧兒又立功了。”
沈寧笑了笑,“我可不敢邀功,那是無雙的功勞。”
“寧兒對算術還頗有研究?”
“我?不行不行,我差得很。”高中時費了好大力氣數學才平安過關,哪像無雙無師自通。
東聿衡見她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笑道:“你既然不懂,又爲何看重算術?朕知道這李無雙是街邊買來的一個丫頭,平常還有些呆傻,你偏偏只把她帶進宮來,還讓她進了司天局。”
“這……我看她算術算得很快,一看就知道答案了,這種天賦異稟也不是人人都有嘛。”沈寧涎着笑道。
“哦?”東聿衡似笑非笑,摸了摸下巴道,“只是這赦敏王子爲何這般看重算術,可是與雲浮國國力強盛有關?”
沈寧想了想,“不知道哩,不過應該是有用的罷,要問問學士們才知道。”這時候的數學大概用在建築與機械製造方面,她這麼想着,但並不說出來。
東聿衡沉思一會,點了點頭,然後又道:“你明個兒叫她來,問她要什麼賞賜,“他頓了頓,“說來赦敏對那丫頭頗感興趣,向朕提出要納她爲側妃。”
沈寧頓時起了身,“不行不行,無雙是人才,纔不嫁到外國當妾。”
“着急什麼,朕也沒答應,”東聿衡笑睨她一眼,“朝中那些老東西還沒有寧兒有眼力勁兒。”說什麼區區一平民女子不過懂些算術,便可得異國王子青睞,令兩國聯姻交好,何樂不爲?這區區一平民女子又不美貌,能讓高傲的王子輕易納側?
“嗯,不能給。”沈寧重重點頭。
第二日清晨,東聿衡臨上朝前,讓沈寧把李無雙叫了來,他頭回仔細打量了一番其貌不揚木木訥訥的李無雙,而後笑笑看向沈寧。沈寧會意,招手讓李無雙上前,並說道:“無雙,你的算術成果立了大功,皇帝陛下要給你賞賜哩,你想要什麼?”
李無雙愣愣看着沈寧,先是搖了搖頭,後來想起什麼似的,說了一句,“夫人!”
“嗯?”沈寧頭偏了偏。
“我想要夫人。”李無雙抓緊她的手。他們說夫人死了,她再也見不到夫人了,她從不相信,她要夫人活着,活得好好的。
皇帝與沈寧皆是一愣,沈寧樂不可支地捧着她的臉親了一口,“我們無雙真可愛!”
皇帝嗤笑一聲,哪裡來的黃毛丫頭還跟他爭寧兒了。
琉璃也笑道:“無雙姑娘,這是萬萬不行的。”
李無雙一聽,失望滿溢,隨後又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想要的。
“唉,我們無雙不如要個白銀百兩,或是求個小宅子住住罷。“沈寧爲她建議道,先安身立命再做打算。
“你到是很會打算。”東聿衡好笑。
琉璃見皇帝饒有興致,也打趣道:“無雙姑娘向陛下求個好夫婿也行哩。”
李無雙置若罔聞,擰着眉呆呆站着想了半天。
東聿衡可沒功夫等她,正讓人外頭擺駕,卻聽得她“啊”了一聲,然後說道:“師父說司天臺人手不夠,想要添人!”
皇帝聞言,卻是擰起了眉看向沈寧,“這娃兒真是算術了得?”怎地跟癡兒一般?
東聿衡這難得的表情逗笑了沈寧,“不然你考考她?”
東聿衡又看李無雙一眼,笑了笑搖了搖頭,“你師父是誰?”
這個問題李無雙很好回答,“是覃師父。”
“誰?”
“……是覃和風。”沈寧回答道。
原來是他。東聿衡眼底滑過一絲古怪光芒,看了看沈寧,停了一停才說了一句:“這傻丫頭的賞賜還是你拿主意罷。”說罷他大步跨出宮殿上朝去了。
琉璃不明就裡,只覺疑惑,怎地一提覃和風,陛下與娘娘的神情好似都變了?
等皇帝上了朝,沈寧讓琉璃等東明奕下了學請他過來,自己又與李無雙說了會話,上昭華宮給皇后請了安,回宮等着見東明奕。
誰知琉璃還不及去請,東明奕卻自己過來了。
“兒臣給母妃請安。”
“在我這裡不必虛禮。”沈寧攔住他欲下跪的動作,驚奇地道,“大皇子,你又長高了!”
“母妃,兒臣說過母妃喚兒臣明奕便好。”已然高出沈寧一個頭的東明奕輕笑着看向沈寧。
沈寧回以一笑,“我知道了,快來坐罷,我正讓人去找你。”
“母妃找兒臣有什麼事?”東明奕好奇問道。
“你來我這有什麼事?”沈寧反問。
“兒臣來此,是有一件要緊事。”東明奕思量一會,正色道。
沈寧見狀,讓人退了下去,只留了琉璃一人在側,“你說罷。”
東明奕看看父皇爲沈寧親選的女官,而後轉回視線道:“母妃,這些日子宮外頭傳了些污言穢語,不知是否傳進了您的耳朵?”
沈寧一愣,看着他道:“什麼?”
“是些兒臣被擄克蒙的腌臢流言,言語極爲惡毒。”
“那你……沒事麼?”沈寧細瞅他臉色,見他臉色雖然陰霾,眼中卻不似軟弱。
“兒臣歷經生死,還怕這些不入流的把戲麼?”東明奕朗朗道。
“那我就放心了,”沈寧鬆一口氣,“昨天皇后娘娘還叫了我去,就是擔心你爲這事精神不振。”
東明奕一愣,而後輕輕一笑,“母后多慮了,多謝母妃關心,兒臣前些日子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就是想看看是何人在後頭作祟。”
“那找着禍首了麼?”
東明奕道:“如今惟一一條細小線索,恐怕一時半會也不能找到證據查明真相,只是此事太過蹊蹺。”
“哪裡蹊蹺?”
東明奕直直看着她,“恕兒臣直言,此事若非母妃所爲,他人也定然將母妃牽扯進去。”
琉璃驚呼一聲,“大皇子殿下!”
沈寧看了東明奕一眼,而後對琉璃笑道:“大皇子言之有理。”
“只是那人爲何不將母妃也一併牽連?”不理會琉璃,東明奕徑直又道。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琉璃再仔細一聽,發現是東明奕竟是全然信任沈寧,究竟他們在克蒙發生了什麼事,讓皇長子與貴妃如此親密?
“母妃,您在遇龍寺遭遇至今也不能查明真相,兒臣府中有先生認爲二者有關聯,就怕此人還有後招。”東明奕頓一頓,“不管怎樣,還請母妃小心爲好。”
沈寧這才記起那回的事來,她點點頭,“謝謝你,我會小心的,你也注意一些。”
“兒臣知道。”
沈寧讓他用些點心,支着頭問道:“你覺着你父皇知道麼?” ◆ тTk án◆ ¢ 〇
東明奕停了手中動作,說道:“應是知情罷。”
沈寧點點頭,皇后恐怕也認爲東聿衡知道,只是不想出面罷了。她嘆一口,說道:“獅子總把幼獅推下溪谷讓它們自己爬上來,你父皇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東明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想起什麼似的低低道:“母妃,那好似是母獅……”
沈寧驚呼一聲,捂了嘴失笑道:“千萬別讓你父皇知道!”
東明奕離開沒多久,乾坤宮太監就送來一張御籤,上頭寫着“好好待着,不必多事”。
沈寧抿脣沉思,皇后有意試探,自己究竟又該如何拒絕?
太監再呈廣德皇帝,皇帝一看,竟是一吐舌的圓臉。
他不由搖頭失笑出聲。
此時內閣都在御書房議事,見天家如此,心下暗疑。
皇帝將簽收進袖中,清咳一聲道:“子陵傳來什麼消息?”
一輔官道:“大將軍近日進攻密什,消滅克蒙餘孽,相信不日便將爲我皇一統江山。”
東聿衡露出滿意笑容,“糧草可是足以供給大軍?”
“回陛下,近日雖有些吃緊,但即將到秋收之時,應無大礙。”
皇帝點了點頭,略一沉吟,“衆卿,朕近來集思廣議,思量許久,決意將實施分田之法,將無主之地按戶分於農戶,以便開墾荒田,充實國庫,安居百姓。”
此事商議以久,五名內閣終得御旨,躬身領命。
“傳朕的旨,各州即日計量荒田,如實上報,由朝廷統一分派,克蒙之地新增各州亦按此法。”
“臣等遵旨。”
待五位大臣離去,內務府總管關有爲覲見,他來不爲別事,正是東明奕的流言一事,他稟道:“歹人居心叵測,抵毀大皇子清譽,臣以爲理應抓來問斬。”
皇帝聽罷,只淡淡應了一聲。
關有爲看了看天子臉色,再道:“陛下,此事若是大肆宣揚出去,大皇子就……”顏面盡失,無法立威了。
“他自個兒闖的禍,還要朕幫他擦屁股麼?”東聿衡挑眉打斷他。
“這……”
“行了,自有人替他收拾。”皇帝揮揮手讓他退下。
“陛下,奴才還有一事。”關有爲忙躬身道。
“還有何事?”
“陛下,您叫奴才調查李府之事,奴才派出去的探子全回來了。”
“嗯。”東聿衡拿了一本摺子,等着聽下文。
關有爲卻是有些忐忑不安,“奴才聽探子回報,當年李府遣出的八個奴才,除了一個不知所蹤,其他的……無一在世。”
本有些漫不經心的東聿衡頓時擡起了頭,“沒一個活着?”
“是,陛下,全都死了。”
“怎麼死的?”他皺眉問道。
“這……說來也巧,好似都是病死的。”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皇帝不悅,“只有這幾個奴才知道貴妃初入李府之事麼?”
“正是,有探子說他向雲州李府的老管家打聽了,正是這幾個奴才一日陪了李家大子出府,回來時就把貴妃娘娘接進了府中,就連李老爺子與夫人也是聽大子說明身世。”
知道寧兒來歷的全死了?而且還都是病死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縈繞在皇帝胸中,讓他莫名地有些焦躁。
寧兒的身世,怎麼愈查就愈發離奇?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遺孀子孫,李家雲州的奴才,全都統統再探!”
關有爲喏喏應下,只是心中疑惑愈發擴大,這寶睿貴妃娘娘……的確越發神秘了。只是陛下爲何不找娘娘本人問個清楚?
皇帝坐在寶座上十指交叉,食指輕點。他沉思許久,忽地憶起今晨之事,猛地想起一個人來,“把覃和風叫來!”
不消片刻,覃和風便站在了皇帝面前,低頭垂手而待。
“覃和風,朕聽說你想往司天局添人?”東聿衡此時一邊批閱奏摺,一邊淡淡問道。
覃和風不料這事兒居然傳進了皇帝耳朵,更不知皇帝關心這事是何用意,只能頗爲小心地答道:“回陛下,微臣,確有此意。”
“爲何?”
覃和風猶豫一瞬,而後躬身答道:“微臣尚不及擬奏摺稟明陛下,微臣意欲重修曆法,還望陛下准奏。”
“哦?”東聿衡這才頗感興趣地擡起頭,“爲何要重修曆法?”
“微臣近年觀象推算屢屢違和,交食時刻、二十八宿宿度皆有偏差,微臣惶恐不能確切盤算天運,故而陳請重修曆法。”
“是麼……”皇帝放下玉毫,“修曆法可不是件小事兒。”
“正是,然而承蒙陛下鴻福,由寶睿貴妃娘娘舉薦進了司天局的李無雙姑娘算術極爲厲害,非常人所能及,且局中還有一人姓郭,名孔丞,他熟知天文地理,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微臣以爲以臣等三人爲主力,加之司天局上下衆人之力,當能完成此舉。”
東聿衡沉思半晌,當即下了決定,“卿既有所質疑,且信心頗足,朕便準你所奏,只是倘若修不出個什麼名堂,卿也當知有何罪責。”
覃和風下跪,“微臣明白,謝陛下恩准。”
“起來罷,你要多少人,還有甚細微末節都一併寫了奏摺呈上來。”
“是。”覃和風再次起身。
“覃卿,朕叫你來還有一事,”東聿衡看向他,停一停才道,“你現下可是能看出寶睿貴妃面相?”
聞言覃和風慚愧地低下頭顱,“微臣學藝不精,至今不能看出娘娘寶相……不過……”他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東聿衡追問。
“這、微臣斗膽,倘若曆法修成,微臣或許可從別處得知娘娘前因後果。”
“哦?你重修曆法,爲的就是貴妃之事?”皇帝淡淡聲調聽不出喜怒,卻讓人莫名心驚膽顫。
覃和風慌忙垂首道:“陛下明鑑,微臣確實爲的是大景江山才呈稟重修曆法,娘娘仙容奇異,微臣作爲觀相之士,心有疑結,是爲常情,還望陛下明查!”
廣德帝停頓片刻,而後笑道:“覃卿不必慌張,朕不過隨口一問。卿能得知貴妃前塵後世,於朕而言再好不過,當年溫大師說你有超越前人之資,朕對卿也是寄予厚望。”
“微臣定當盡心竭力,以報聖上信任。”
待覃和風離去,東聿衡心中焦躁不去,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再知寧兒身世?
遠在雪山之巔的韓震抱着酒罈子,一面喝酒一面舞劍,看似飄逸自若,實則步伐虛浮,人早已醉得不清。
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直射而來,懷中酒罈應聲而碎。酒香立即伴着雪氣四溢。
“臭死了!”一位白頭的微胖男子穿着一襲白衣站在石屋門口皺眉喝道,正是助克蒙之戰的神醫無塵。此處正是他的隱居之處。
韓震醉醺醺地斜他一眼,拖着寶劍劃過雪地,歪歪扭扭走到地窖再拿一罈。
“那些是我泡藥的!”無塵皺着白眉瞪着只來幾天就把他的酒窖喝空了的男子,恨得牙裡癢癢。
韓震不理他,爽性扔了劍坐在石桌旁,捧着酒罈大灌一口。
無塵哼了一聲,走過去拂了石凳積雪,端坐着不屑看向日日喝醉的韓震,冷冷地道:“不就是個女子!值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韓震低頭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再喝一口。
“我早就說過,女人比毒藥還毒,你卻執迷不悟。”無塵道,“她們就似刀刃上的蜜,舔一舔都有割舌之患。”
韓震沉默許久,才沉沉道:“我若能像你無情無愛,該有多好。”只恨不知何時已太濃太苦。
“佛曰,人從愛慾生憂,從憂生畏,無愛即無憂,不憂即無畏。”無塵看着他冷笑一聲,“我看你這輩子也是妄想。”
“無憂無畏,無欲則剛!”韓震自嘲一笑,難怪他如今軟弱如婦人!
然而閉上眼,又憶起初見時那囂張霸道的笑顏,重逢時那泫然若泣的悲傷,他如何將她自心中剔除!
無塵嫌棄搖頭,起身自石屋中拿出一個耳杯,“喝了罷,這是藥酒,保你脾胃的。”
韓震只聽是酒,管它什麼酒,抓起便一飲而盡。
不想這酒酒勁奇大,剛喝下去腹中就如烈火翻騰,不一會兒韓震便不敵酒意昏睡過去。
無塵似是早料如此,平靜地坐在他面前,脣邊勾起似雪笑容,“你做不到,我卻是可以助你。”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