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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4.20|

二人傾訴了衷腸,自然又是一番情意綿綿。皇帝將沈寧抱回殿內,心知依她的性情放棄了親人友人只爲與他在一起是多麼不易,滿腔的柔情幾乎撲天蓋地網住了他。他輕輕地將她放在牀上,喃喃說着抱歉,細細吻過她的額,她的鼻,她的臉,最終落在她的脣上,無比溫柔地印了上去……

纏綿過後,二人相擁躺在牀上,沈寧聽着他沉穩的心跳,向他傾訴着自己的秘密。

“在我們那兒,有很多你從沒見過的東西,天上有跟鳥兒一樣的飛機可以載着人飛到五湖四海,地下有火車汽車代替了馬車,從長陽去到虞州,大抵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再遠的地方也能通過電話電腦這樣的東西打電話,聽得見聲音看得見人……”沈寧驕傲地向古代的皇帝說明着社會變遷,歷史發展。

這些對皇帝來說就如同神話故事,但他只是認真地聽着。

“在我們的國家裡,男女都是平等的,女孩子也可以上學,長大了可以工作,也可以自由地走在大街上,並且夏天到了……”沈寧勾了勾脣,“穿的都是短衣短袖,不必遮住胳膊腿的。”

東聿衡挑了挑眉,而後最終淡淡開口說道:“胡扯。”

沈寧輕輕拍他一下,“這些你就說我胡扯了,那我說些其他的你豈不是更不信?”

“那便不說這些,”東聿衡雖然對異世有着好奇心,也非常想探索未來世界的文明,但他怕她愈說愈勾起思鄉之情,於是轉而問道,“你是怎麼到了大景的?”

“我剛剛已說了,我真是一個軍人,但我們那兒現在是和平的國度,我沒有上過戰場,只是參加演練。然後我們無意中挖到了那黑玉福禍獸,我只看了一看,就覺得眼前一片空白,好像突然掉進了萬丈深淵,再睜開眼,自己卻到了一片陌生的樹林裡面。周圍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我大聲叫着戰友的名字,但是沒有一個人迴應。這種瞬間移動在我們那也是極爲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強忍着鎮定,尋着小路跑下,”她停了停,“然後,我就遇上了李子祺。他坐在轎椅上,穿着對我而言非常古怪的衣服……當然,他看我也是古怪的……我那時穿着一身中國的戎裝,頭髮很短,只到這兒。”沈寧用手比了比。

東聿衡問:“怎會那麼短?”

“我們那兒是可以剪頭髮的。”

東聿衡擰了眉,似是不能理解受之父母的身發體膚爲何也這般不愛惜。

“然後他帶我回了李家。我初到異世,眼前一片茫然,不知自己是怎麼來的,不知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不知自己爲何到了這世上……我其實害怕極了,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是怎樣,是子祺他……”

說到這兒,皇帝又沒忍住掐了掐她。

沈寧沒好氣地支起身,“聿衡,你不能老是這樣。如果沒有子祺他好心地收留我,幫助我,我可能早就死在雲州了,哪裡還與你遇得到?”

東聿衡聽她說着,非常不悅但清楚她說的是實情。她一個年輕女子身無分文,又裝着奇裝異服,如若沒有李子祺,她恐怕……

“他真的是我的大恩人,大救星!他一直默默地保護着我,你不能這樣對待我的救命恩人!”

“你不是也爲了報恩嫁給他了麼?”東聿衡酸溜溜地道。

沈寧再度無語,頗有母夜叉的架勢地插腰道:“你倒底還不還他的骨灰給李家!”

東聿衡撇了撇嘴,將她攬回懷裡,不情願地道:“行了,朕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他爲了保護沈寧不惜不擇手段,這份恩情他也是要還的。

沈寧聽出他的言下之意,總算鬆了一口氣。

番外——過年

轉眼又是過年。

年時皇帝總是非常忙碌,沈寧也沒閒着,二人直到年初五才清閒下來。

這日兩人都睡得比平常晚些,用了早膳,東聿衡讓沈寧一同去御花園賞梅,沈寧不願遇到後宮之人,搖頭拒絕,哄着東聿衡在乾坤宮一處弄堂賞了兩株紅梅,並且還拉着他一齊堆了個小小雪人。

東聿衡怕沈寧又凍傷手,並不讓她多玩,沈寧狼心狗肺地將雪球扔在天子身上。

二人胡鬧一場,東聿衡拉着她去往書房,並囑咐瀲豔準備糕點,怕餓着好吃的貴妃。

二人進了書房,先前婢子置好的幾個火盆子燒得很旺,香獸中燃的是尊貴的龍涎香氣,皇帝等着沈寧磨墨的空閒,站在窗閣邊遠眺白雪中更顯嬌豔的幾株冷香,轉過身來注視着撩了袖子仔細磨墨的沈寧,專注的側顏比之紅梅更爲賞心悅目。

沈寧磨了許久,擡頭笑問他是否夠了。東聿衡走過來看了看,點了點頭,拿了一枝中楷,開始低頭弄墨,沈寧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又踱步到書桌旁的火盆子旁坐着,雙手伸前汲取溫暖,卻也是偏着頭看着皇帝側顏。書房裡頭極靜,外頭也似是沒有人聲,一塊輕雪自葉間滑落,發出輕響。

過了許久,書桌前傳來皇帝略帶低沉的傳喚,“研墨。”

沈寧回過神來,立刻起身走至面前拿了墨棒研磨起來,挑眼偷瞄他所描之物,雪峰臘梅初現,原來是一幅雪景。

東聿衡稍稍停筆,並交待道:“不必太濃。”

沈寧只得小心翼翼把握火候。

轉眼便過去一個時辰有餘,御筆濃墨美景盡現,畫中一美人青絲披肩側立含苞待放的梅蕊前,楊柳腰肢,顧盼生姿。東聿衡以硃砂點了紅梅花瓣,又讓她拿了一枝小楷開始細描女子相貌。

見他彎腰躬身筆觸細擡十分專注,沈寧也不由得屏氣凝神,畫人難畫骨,這白描的手法只在這寥寥幾筆間顯出神韻來。

不多時,東聿衡輕呼一口氣擡起了身。沈寧定睛,畫中女子迎雪賞梅,一人一景美不勝收。只是那美人相貌……她不由紅了臉頰。

“如何?”皇帝突地問道。

沈寧擡頭,掩住眼中羞澀與欣喜,清了清嗓子,“好看……”

畫作得到讚美,東聿衡本人卻不甚滿意,“久未動筆,還是有些生疏了。”他頓一頓,又道,“你瞧這美人是否看着有些愚笨木訥?”

“……”你才愚笨木訥!沈寧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說道,“我看這美人美得很。”

東聿衡一愣,哈哈大笑。沈寧被他笑得飄紅了臉頰,嬌嗔一句討厭。

東聿衡好容易止了笑,搖搖頭又抽出一枝筆來,在旁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年春好處,不在濃芳,小豔疏香最嬌軟”。隨即道,“寧兒來題名兒罷。”

“我怕破壞了你的大作。”沈寧頗有自知之明。

“朕與你一齊寫。”他招招手,讓出位置。

沈寧恭敬不如從命,走過去接過他遞的狼毫,沾墨躬身。東聿衡自後環住她,大掌包握了她的小手。

寬大的胸膛抵着她纖細的背,似乎即便穿着冬衣也能感受到那份灼熱。沈寧稍稍偏頭,微笑着貼了貼他的臉龐。

“認真些。”東聿衡乾咳一聲,貼着她的耳朵道,溫熱的氣息撩撥着她的神經。似是有什麼東西輕輕碰到了她的耳垂。

耳根子有些發燙,沈寧心中腹誹,他讓她認真,自己又撩撥。正在她不滿之際,皇帝已輕輕將她壓下,握着她的手,一橫一豎地紙上飛舞。

不消片刻,四個略爲生硬卻依舊不乏雅韻的墨字題在左側,正是“踏雪尋梅”。

皇帝依舊握着她的手看了一會,才緩緩將其鬆開。而後又攬着她,自袖中掏出一個錦袋,裡頭是一枚方形玉章,不過巴掌大小卻的的確確是天子玉璽之一,他印在墨寶之上,正是硃紅“宸翰”二字,代表帝王御筆。

沈寧轉頭,柔柔印上一吻,“謝謝。”

東聿衡笑受美人恩。

作完畫,東聿衡有些乏了,側躺在暖炕上,一面讓沈寧喂點心,一面讓她讀書給他聽。

她清了清嗓子,徐徐讀了起來,她讀得很慢,沒有當朝學子的抑揚頓挫,東聿衡支着身子凝視着她讀書,也不知聽進去多少。

忽而見她一頓,迅速看他一眼又續讀下去,東聿衡卻是皺一皺眉,“給朕瞧瞧。”

沈寧只得將書移至他的面前。

“念‘鏖’字,不是‘塵’。”皇帝看後淡淡道。

沈寧被抓包,吐了吐舌,受教地應了一聲。

東聿衡一聲輕笑,聽她輕輕慢慢地繼續讀了下去,緩緩闔上了雙眼。

沈寧見他竟睡着了,也知他勞累,闔了書冊勾脣凝視着他的睡顏,許久許久,她輕輕地在他額上印上一吻。

歲月靜好,一世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