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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時日與沈寧相處得少,皇帝陛下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想得慌。早早回了後宮,讓人將御膳移至春禧宮。誰知自己踏進宮殿,卻發現沈寧有些蔫蔫的,接了駕就躺在榻上不願動彈,手還一下沒一下地捏着腰。

“又入月了?”一看東聿衡就明白了,他上前坐到她的身旁,替她輕輕揉捏。

原本沈寧身體健康,小日子來了也跟沒事兒一樣,可是自從那一連串的遭遇後,她每月都疼得死去活來,這大半年的調養也才稍稍好了一點。東聿衡嘴上不說,心裡卻非常懊悔和心疼。如果不是他那一道模棱兩可的旨意讓她又遭牢獄之災,她恐怕也不能變得這般體虛。

“嗯,突然得很。”剛站起來就發現不對勁。沈寧皺着眉頭,現在一來她就渾身不舒服。

“一會讓人來看看。”算算也是到日子了。

“有什麼好看的……”

“又不讓你做什麼,只讓人把把脈。”東聿衡無奈地道。

適時琉璃端來調理湯藥,沈寧眉頭微皺不願喝。東聿衡知道她入了月就變得難哄,苦藥更是難喂,他想一想,擺擺手道:“先吃些東西墊一墊再喝。”

“我也不想吃東西。”沈寧懶懶道,“你別管我了,你去用膳罷。”

“唉,不吃東西怎麼成?乖兒,聽朕的話,朕再讓人給你做幾個好吃的。”

好歹祖宗被皇帝勸得下了榻,兩人同坐一張膳桌旁,沈寧交差似的吃了兩口,又停了筷子不吃了。

東聿衡道:“讓琉璃再餵你吃些。”

沈寧有氣無力地搖搖頭。

琉璃也與奴婢們在旁勸慰,可沈寧就是沒胃口不願吃。

東聿衡放下玉筷,將她抱在腿上重新坐下,頗爲憂心地道:“往時疼也是疼,好歹也能吃得下吃食,怎地今個兒連吃也不願吃了?”他輕輕撫上她的小腹摩挲兩下,“是不是還有哪裡不適?”

沈寧靠在他的身上,輕輕搖一搖頭,“也就跟上回差不多,可能緩一緩就好了。”

東聿衡將手放在她的背上運了一點真氣給她,沈寧輕喟一聲。

“空着肚子總是不好,朕餵你可好?”瞧着脣兒都白了,東聿衡心疼得緊。

“說了不吃……”

“那喝口湯熱一熱。”東聿衡招手讓人將專程爲沈寧熬的滋補濃湯盛一碗送到他手中,“乖,只喝一口。”

她的如來佛祖觀世音菩薩!這貴妃娘娘倒底上輩子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好事,這蜚子居然能讓一個天子又勸又哄地喂湯!一個站在不遠處的老嬤嬤瞪得眼睛都快直了,不僅是她,在場的奴才沒一個不在心頭震驚的。

東聿衡看沈寧聽話地喝了一口,滿意地笑笑,“再喝一口?”

沈寧不能抗拒他的糖衣炮彈,只覺心中暖暖的,不由又多喝了幾口。

“寧兒乖,朕稀罕得緊。朕給你夾一口魚肉。”東聿衡揚脣拿了筷子,夾了碟中已剔刺的嫩滑魚肉送到她脣邊。

沈寧乖乖吃了,臉上染了一點血色,她軟軟說道:“放我下來罷,我自己再吃些,你也勞累一天了,也該正經地吃個飯。”

“行了,橫豎你也吃不了多會兒,朕餵了你再吃。”

這話讓沈寧吃不下也吃得下了,她由着東聿衡喂着吃了許多,席間萬福似有急事稟告,也被東聿衡淡淡一句“候着”打發了。

直到她着實覺得飽了,他才停了筷,爲她擦了擦嘴,放她坐在一旁,這才吃起自個兒的來。沈寧將椅子挪近,讓宮婢退下,自己低着頭爲他挑魚刺。

“行了,你先回內殿好生待着去罷。”

沈寧卻道:“我這樣陪着你反倒還不疼些。”

東聿衡笑出聲來,“傻妞兒。”

皇帝這會兒總算記起萬福,喝了一口酒讓他上前,萬福到了皇帝身後,躬身說是有要事稟報。

沈寧一聽,就知道是什麼不能讓她聽的。正要起身離開,卻被皇帝按了按,“薛家的?”

“正是。”萬福低頭道。

皇帝讓衆婢退下,留下了沈寧,“說罷。”

“是……”萬福看一眼沈寧,“陛下,薛全榮自盡了。”

沈寧一聽薛家,就猜測可能是惠妃家裡,只是不知這薛全榮是何人物。

“哦?”皇帝又停了筷箸。

“他是誰?”既然他讓她聽,她就不客氣地問了。

“惠妃的父親。”東聿衡解釋一句,示意萬福繼續。

“探子說他在書房懸樑自盡,他潛進薛府時薛家也剛發現此事,裡頭正亂成一團,他趁亂翻出錦盒裡的這封信,正是壓在遺書之上。”萬福自袖中拿出一封信來,“這好似是惠妃娘娘從宮中捎出的親筆信。”

東聿衡展開一看,確實是惠妃的字跡。字裡行間又急又怕,惠妃一心勸父莫要膽大妄爲,逆行倒施,並說二皇子與她都絕無此意,全聽皇帝旨意。

“他消息還很靈通,他究竟從哪得知的消息,再讓人去探一探。大皇子已知此事了麼?”

“奴才馬上交待人去,大皇子這會兒恐怕也知曉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還與大皇子有關?”

東聿衡張了張嘴,看向一桌子膳食,不願在這兒談論,便道:“朕不吃了,到書房去罷。”

沈寧拉住正欲起身的他,“天大的事也要先填飽了肚子,我伺候着你,快快吃完便是了。”

東聿衡看她大有不吃就不讓他離開的架勢,不免有些新奇又有些好笑,點點頭又重新執箸。

萬福卻是想着也就是貴妃拉住主子,換作別人,恐怕還有一頓斥責也說不準。

待東聿衡用了膳,三人來到書房,沈寧這才知道了前因後果,薛家陷害她的動機自然是有的,不論是看她與大皇子交好,又或是回宮後生下皇子爭寵,都不利於二皇子繼承大寶。

“他們爲什麼不連我一起傳出流言蜚語?”

“奴才以爲恐怕是想淆亂視聽,離間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分明兩人同陷敵營,一個陷害一個維護,也讓人揣測這背後是否是擁護貴妃的人指使。

真真假假,着實也難以區分。沈寧靠在軟墊上,稍稍動了動身子,“陛下是怎麼找着證據的?”古代不比現代,消息與偵訊手段都很滯後,不然官府裡也不會有那麼多懸案疑案,像這種突如其來的有心爲之,要查出來着實要費一番功夫。

“是大皇子將人都抓起來再三盤問,才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哦……大皇子愈發能幹了。”

說曹操曹操到,太監來稟東明奕有要事即刻面聖。

東聿衡讓人將他領到上書房候着,繼而對沈寧交待,讓她回寢宮好生休息,不必多想。

沈寧點了點頭,然後想了想,說道:“陛下,你正欲將二皇子由僖嬪帶養,這事兒就出來了,是不是有點巧了?”

東聿衡讚賞地看着她笑笑,“朕心裡有數。”

皇帝也想過這個問題,恐怕薛家的事沒那麼簡單。想到有人已經開始在他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他就已然怒氣填胸。他在去御書房的路上,招手讓萬福上前,臉色陰霾地道:“待會兒把名單拿來。”

“是。”惟有萬福明白,東聿衡說的這份名單,是一份由大內密探暗中監視的朝臣後宮的名目。恐怕陛下因這事要對名單重新衡量衡量了。

皇帝見了東明奕,聽他詳細稟明瞭薛家之事,他點頭讓他全權處置此事,明日朝堂上報奏摺。而後又找來東明晟對質,二皇子震驚不已,臉色蒼白地說出薛全榮曾找他一事,證實了惠妃信中所言。而後他撲通一聲下跪請罪,自言以爲薛家打消了念頭,不料一直心有歹意。他難辭其咎,愧對父皇與皇兄,自請重罰。

東聿衡瞪向年紀尚幼的二皇子,厲聲道:“你是大景的皇子,被人差點當了棋子竟也不知動動腦子,明知奸人在側緘口不言,好你個混帳東西!”

東明晟被嚇得渾身顫抖,五體投地跪在地下只知說一句“兒臣知罪”。

東明奕爲東明晟開脫道:“父皇息怒,二皇弟年幼,哪裡能有這些心思,也是以爲薛家打消念頭,故而不與父皇提及。”

皇帝聞言,餘怒仍舊未消,對二皇子發了一頓脾氣,又誇讚大皇子一番,而後讓兩個皇子都退了下去,召見了二皇子身邊的大太監魏會。

魏會長得矮小不起眼,卻是東聿衡親自爲二皇子挑選的隨侍,也因此並未受花府之案牽連,東聿衡看他對東明晟衷心耿耿,便依舊讓他伴在身側。

皇帝冷着臉問他是否得知薛家之事,魏會一無所知,聽得萬福簡述,立刻嚇得跪了下來,“聖上明鑑,奴才對聖上一片衷心,若是奴才知道這樁孽事,定然頭一個稟告陛下!”而後他又急急忙忙解釋,說薛全榮求見二皇子,神神秘秘地讓所有下人都退了下去,他不放心守在門口,不多時就聽見裡頭起了爭執,他只聽見二皇子大叫一聲“荒唐”,其餘也沒聽真切,待薛全榮出來卻是一臉不豫之色匆匆離去,自己進殿問二皇子發生何事,二皇子卻是惱得漲紅了臉,緊抿了嘴並不告知。

龍顏在燭光下看不睛喜怒,魏會戰戰兢兢,仍舊提起勇氣爲東明晟說話,“陛下也是知道的,二殿下宅心仁厚,連只螞蟻也不願踩死,恐怕他信了薛全榮的謊話,又怕說出來令無辜者遭殃,纔不敢對陛下稟明,”他頓一頓,又添一句,“全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自願以死謝罪,還請陛下饒了二殿下罷。”

皇帝重重一哼,並不多說,冷淡讓他退下。

魏會只得提心吊膽地叩拜告退。

這廂東明晟送皇兄出宮,東明奕讓隨侍後退些許,對東明晟道:“二皇弟,這回難爲你了。”

東明晟愧疚道:“是愚弟膽小怕事,才勞累皇兄出面。”

原來東明晟得知流言一事,便心中惴惴,揣測是否薛家所爲,他不敢稟告父皇,偷偷向東明奕提了醒,東明奕才漸漸找到了線索。

“二皇弟真不願將真相告知父皇麼?”

“愚弟軟弱令父皇失望,哪裡還敢邀功似的?此事水落石出,我也就放下了心中一塊巨石,父皇如何處罰於我,我都甘願領罰。”

東明奕深深看了東明晟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別多想了,父皇最是通情達理的,且你年紀尚幼,父皇自會體諒的。”

“但願如此。”東明晟低了下頭,頗爲沮喪地道。

皇帝回了春禧宮,心頭有些鬱氣未散,以往他通常都是通過溫香軟玉承歡發泄,然而今日今時,卻什麼也不能做了。他的身子有些燥熱,看着宮女出來迎接,一時也想如往常般隨便抓一個宣泄*。

這對當了多年皇帝的東聿衡而言壓根不叫事兒,後宮的存在就是爲了服侍他,能在他需要時奉獻一切。他從未壓抑過自己的*,可如今內殿那婦人不能侍寢,他意欲宣泄,又當如何?

正想着,沈寧自內殿出來接他,“陛下回來了。”她微笑上前,輕輕挽了他的臂。

莫名其妙地,在看見沈寧身影的那一瞬,所有的煩悶和躁動都煙消雲散。看着她晶亮的眼注視自己,*的*被另一種情感所替代,東聿衡的眼神柔軟下來,扶着她的腰問道:“現下還有哪兒不適?太醫來看過麼?”

“嗯,來了,說我比以前好些了。”

“那就好,肚子還疼麼?”

“還有些,躺着好點兒。”

“這也叫比以前好些了?”東聿衡不滿意地皺眉。

“唉,總要慢慢調理的。”沈寧輕笑,安撫他一句。

東聿衡扶着沈寧躺下,自己側躺在牀側爲她拉了薄衾,凝視着她的嬌顏,大手在被下爲她輕輕揉捏腰間。

沈寧雖然想知道他想怎麼處置薛家和二皇子的事,但他不想說她也就不問,由着他爲她按摩。自己也享受着與他的靜謐光陰,只是看着看着,她卻咧了嘴嘿嘿傻笑起來。

“笑什麼?”看她笑東聿衡也不由揚了脣角。

“沒有,就是想笑……”沈寧一面說着,一面攬了他的脖子,稍一擡身送上香吻。

東聿衡彎下身子,與她交換了一個綿長的深吻,直到她喘不過氣來,他還咬着她的下脣有些欲罷不能。

沈寧吐氣如蘭,由着他親吻臉頰,在他耳邊軟軟道:“今夜真想跟你在一起的來着,討厭的東西,偏偏這時候來……”

東聿衡聞言,自胸膛震出笑聲,他狠狠親了她一口,“沒羞沒臊的東西,這會兒又勾朕的火。”

沈寧與他鬧了一會,嘻嘻一笑,“要我幫你麼?”

“行了,你好好休息,還折騰。”東聿衡沒好氣地捏捏她,又不禁再次深吻一記,才慢慢平復了躁熱。他着實沒想到,自己還有禁慾的一天。

沈寧也不敢再撩火了,這才乖乖睡下。

東聿衡看着她的睡顏,輕喟一聲,親親她的額,再次爲她拉了拉被衾。

唉,魔障。

翌日,東明奕在朝堂上奏薛家陷害后妃與皇子一事,人證物證皆在,皇帝下旨徹查此事,同黨一律格殺勿論,薛府其餘人等發配充軍,惟有女眷被看在死去惠妃的情面上貶爲庶人,不入奴藉。

僖嬪自然也受了牽連被打入冷宮。雖然她確實什麼也沒做。

東明奕下了朝後求見皇后,向她細細說了此事,皇后輕輕點頭,微笑道:“皇兒辛苦了,這事兒你做得很好。”

“兒臣不辛苦。”

皇后輕嘆一聲,“只是苦了你二皇弟,你父皇本想將他交由僖嬪教養,誰知又出了這樁事。”

皇后話中有話,東明奕也聽出來了,她是在提醒他這事兒有些蹊蹺。東明奕壓低了聲音道:“兒臣本不欲此時上稟,卻有手下發下大內探子比兒臣更早發現薛全榮自盡一事,兒臣想來父皇恐怕也得知了真相,故而連夜上稟。”

孟雅垂了眼瞼,撫着膝上刺繡道:“母后倒也不怕什麼,只怕有心人拿着你二皇弟作文章。”

東明奕道:“母后放心,兒臣心意已決,自不負母后重望。”父皇雖好似對他總有些疏遠,但他已下定決心將成爲景朝下一代帝王。

孟雅欣慰地點點頭,“皇兒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