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整,天平國際機場,一個棕色裘皮大衣,黑色長褲,墨綠色眼鏡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女人,面無表情地坐在候機大廳臨窗的長椅上,隱藏在深色鏡片下的一雙大眼早就沒有了往日神采奕奕的光芒。雖然很憔悴,但還是保持着良好的氣質和高貴的儀態,此刻的她猶如一座石膏像,空靈沒有生氣。
棕色的美眸再度環繞四周,瞳孔中印入這個國度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景,雖是戀戀不捨卻無可奈何,因爲她知道這次一走便不會再回來。
這個生她養她,培育她,也是她發跡的地方,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人留戀自己嗎?想了片刻,她終於有了勉強的答案,或許那個人對她還有一絲眷戀。
她從Gucci包包中掏出電話,開機並撥打過去……
魏氏綜合醫院,院長辦公室。
魏爵懊惱地恨不得一頭撞牆,一步錯,步步皆錯,男人承認自己已經錯得離譜。然而,他又能怎麼做?爲了圓一個謊,只能編另一個假話,接着第三個、第四個,謊言連篇,可是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這時,桌上的辦公座機響了幾遍,魏爵連看都不看便沒好氣地接起,語氣包含濃濃的無奈,“誰?”
對方沒有說話,聽筒卻是一陣沙沙的聲響,顯然那邊的環境比較吵。
“到底是誰?”男人氣急敗壞地吼叫。
“我就要離開中國了,去威尼斯,這回你就能安心入睡,不會有人騷擾你,不會有人威脅你,更不會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你還是你,那個自信滿滿,和好兄弟打成一片的魏家公子。”
“若,若彤,是你……”魏爵明顯僵滯,聲音帶着不確定,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對自己說出如此落寞神傷的話。
開機後見到數十個未接來電,顏若彤的心裡多少有些感動,一個人在衆叛親離,無人問津的時候,有人向她伸出一隻手,或許她會牢記一生。
魏爵忍不住心頭微微一酸,但轉瞬就想到了正事,“若彤,你聽我說,三哥已經知道你要走的消息了,他現在正要去找你,千萬小心,別讓他……”
“你說什麼?”顏若彤宛如驚弓之鳥,全身瑟瑟發抖,“多長時間的事?”可她還來不及問得仔細,身後便傳來了冷冽的男音,猛地一回頭,就看見幾米外長身玉立的挺拔男子。
“若彤,這是要到哪裡去?”謝嘉篪面色冷峻,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帝王的霸氣清冷與冷漠絕情,眼光好像刀子一樣朝着對面剜去。
顏若彤倒吸一口氣,她驚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小臉如同白紙,一手捏着手機,一手拿起護照,怔怔然忘記移動步伐。
謝嘉篪見眼前的女人已經被嚇壞了,擡腳悠悠地走到她的對面,剛纔那一瞬間的陰寒全不復見,而取代的是淡淡一笑,儘量剋制住內心的矛盾和痛楚。
“去威尼斯嗎?”奪過對方手中的護照,謝嘉篪仔細端詳一番,表情依舊風輕雲淡,“我是來送行的,不如咱們聊聊。”說完,拿過那本護照先一步朝休息區走去。
許久,顏若彤迷離的神色最終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向的高傲和凌人,她將手機放入衣兜中,緊隨其後,跟在男人的身後。
一張方形的木桌上,卡布奇諾飄散出特有的香氣,一男一女相對而坐,他們的目光彼此交融,這對昔日郎情妾意的伴侶,今天卻如同你死我活的敵人,目光交織出反目成仇的火花。
謝嘉篪冷冷地眯起眼,眼光銳利,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子上,推到女人面前,“我不能空手爲顏大小姐送行,這份資料算是一件禮物吧!”
顏若彤摘下眼鏡,靜靜地坐在男人的對面,她的臉龐突然有一剎那的緊張,但隨後又恢復如常,打開袋子,掏出裡面的白紙,寂寞的臉頰上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只是皺着眉頭,一張張地閱讀。最後,她把所有資料讀完,很鎮定地放了回去,封好包裝袋並放在自己的手包。
倏地,女人眼眶紅潤,含着淚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張了張嘴卻因爲忐忑不安而不敢說話,只是咬着脣瓣躊躇地等對方先開口。
“沒有什麼想和我說嗎?”謝嘉篪一貫敏銳和睿智,從對方波瀾不驚的眼波中已經察覺到某些端倪,莫非她早就知道自己手裡有這份東西,更會找她對質?
顏若彤的淚水啪啪地掉下來,“嘉篪,我知道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六年前我被人強.暴過,當時咱們兩個正在同居,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因此想着去做那個DNA鑑定。後來,檢查結果顯示那個孩子不是你的,所以我才……把它拿掉的。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絕無二心,你一定要相信我。”
謝嘉篪端起咖啡杯淺酌一口,濃濃的苦澀霸佔味蕾,“因爲不是我的孩子才決定拿掉,那你在跟我交往的幾年中還做過三次流產手術,那些胎兒的父親又是誰呢?”不知爲何,當她說出那個孩子不是自己的時候,他突然放鬆下來,一直橫貫在心中的那道鴻溝終於化爲烏有,心底蔓延着不曾被自己察覺到的喜悅之情。
顏若彤的雙瞳隨即睜大,被問得接不上下句,她就像被雞蛋噎住,臉色又青又紫,“我,我都是被逼無奈的。”
“若彤,你總是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謝嘉篪全身都散發着戾氣與危險氣息,冷冷一哼,“好,別的我不問也不管,我只問你,那個孩子究竟是那個混蛋的?”
彷彿晴天一個霹靂,顏若彤蹙眉難掩心痛,然後傷心地瞪着對方。
“他到底是誰?”謝嘉篪好看的眉頭一擰,陰幽的黑眸變得越發深邃,“還不肯說嗎?能在我眼皮底下讓你懷孕的人能是誰?一定是咱們圈子裡的某個男人吧!”
“嘉篪,你……”顏若彤一臉驚恐地盯着對面的男人,用顫抖不已的聲音回道,“不,不是……有一次,劇組慶功宴我喝多了,在夜店被一個牛郎玷污了,等我酒醒之後他就不見了,我想報警又礙於公衆人物的身份,只能忍氣吞聲地嚥下這口氣。”她一邊顫抖着肩膀,一邊做出楚楚可憐之狀。
“哦?是嘛!”謝嘉篪嘴角斜斜一勾,漾出一抹壞笑,“竟有這麼巧的事,你前前後後一共墮.胎四次,這麼算來應該被四個牛郎強上過!這麼重口味,乾脆到日本拍片算了。”
“謝嘉篪,你什麼意思?”顏若彤氣得臉龐都扭曲了,抓着自己的小皮包,骨節泛白,惡狠狠地瞪着面對自己,說話風輕雲淡的男人。
“我能有什麼意思?如此粗劣的瞎話也能騙人嗎?”男人不屑一笑,“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確定你的孩子是否與我有關,既然如此,咱們就此不見。”
顏若彤本以爲他會嫉妒到興師問罪,誰料對方竟一副解脫的模樣,腦海中一閃而過安安的臉龐,閃現出報業廣場自己被他們兄弟幾個圍攻的場景,一股恨意縈繞心間。
“沒什麼事我就不陪了,免得被媒體拍到鬧出什麼緋聞,破壞嘉篪和安安的美滿婚姻。”顏若彤盡力保持鎮定,“我趕時間,方便的話請把護照給我。”
“好吧!就算我們不再是朋友,我也祝你一路順風。”謝嘉篪忽地站起身子,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皺,從衣兜中掏出護照丟在腳下,那個不大的小本被大大摔開,上面顯現着一個美麗女人的面容,他又用腳死死踩住那張相片,用力碾了碾,“顏小姐,既然下定決心要走,就乾乾脆脆,最好別再回來。”
顏若彤垂眸望着寸照上條理清晰的鞋印,氣惱地瞪着眼前人。這個男人真是欺人太甚,他一定巴不得自己早點死,明知道“一路順風”這樣的祝賀詞根本不適合送乘機旅行的人,又故意說出不吉祥的詞彙,究竟是什麼意思?
謝嘉篪見她的臉色如同調色板一樣五顏六色,一絲竊笑涌上脣瓣,他低頭俯下身子,凜冽的氣息,冰寒的面容讓她心頭一縮,“其實我們本不用鬧成這個樣子的,但是隻要我一想到你暗地裡給安安下藥,並設計狄少奸.污她的時候,就有種想撕了你的衝動。說實話,我今天來不光是爲搞清自己的事,有些事你也多少應該給我個交代!”
“交代?”顏若彤表情變形了,但嘴角依舊是那種不可一世的驕傲笑容,冷靜地回了一句,“怎麼個交代?”
“你做的事,我會讓你付出代價。”謝嘉篪的聲音不怒自威,看向女人的目光冰冷又疏離。
“沒錯,藥是我的,也是我故意挑唆你姑姑去下藥的,餘安安就是一個賤.人,我就是想害她,就是想她身敗名裂,遺臭萬年怎麼樣?”顏若彤本不願意在大庭廣衆下,像潑婦撒潑一般對着他發飆,可現在已經撕破臉皮,她也沒什麼好懼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