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段文字的時間是2013年2月24日晚上八點半,地點在安美臨海省尾氹市——玲瓏狐的大本營所在地。尾氹市原先是個漁村,近年來發展成爲旅遊城市,其奇異的景觀、優質的服務吸引亞洲諸國遊客紛至沓來。
此時我的身份是“臺灣堪輿專家”陳漢文。舒音抓住玲瓏狐迷信鬼神風水這一點,通過“康叔”把我推薦給她。“康叔”原是“三十六刀”後勤總管,資歷深厚,人脈豐沛。玲瓏狐入會之初歸其管理,但由於玲瓏狐有“秦姐”撐腰,兩年前爬到了其頭上。“康叔”當然不爽,明着對玲瓏狐唯唯諾諾,暗地裡向舒音投懷送抱。
兩天前,在一座奢華寬大的豪宅中,我第一次見到了玲瓏狐本尊。通過交談,我發現她是一個驕橫、暴躁,沒什麼頭腦的女子,對數字尤爲遲鈍。老K這麼多年來居然放心讓這樣一個村婦+潑婦類型的女人掌管幫會財務,真是老眼昏花了。
但是常年不離她左右的助理文嶽詠是個非常能幹的女子,頭腦靈活,目光犀利,我甚至不敢和她對視,恐被看出破綻。我來之前,就詳細瞭解過這個人,知道其今年三十歲,丈夫是名在北鶘省服役的E類軍官(至於啥是“E類”軍官,後文有交代),二人育有一女,現年七歲。曾是“秦姐”的秘書,素以“縝密”、“睿智”著稱,深得“秦姐”信賴,三年前派來輔佐玲瓏狐,是玲瓏狐的左膀右臂。
玲瓏狐十分迷信風水,但對風水又沒什麼研究,因此被我這個冒牌專家唬得頻頻點頭。
我也不是完全胡說,小的時候曾和一位“大師”學過些皮毛。這位“大師”姓崔,享有“王歸莊第一個高中生”之尊榮,學習成績優異,是考北大、清華的苗子,號稱“北崗縣之光”,據說還受到鄉中心校副校長親自接見。但是1982年的春天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從此改變了他的命運。
那年他正讀高二,傍晚放學後一個人去山上採野菜,看到一個衣衫凌亂的老太太屁股朝天,伏跪於地。
他就走到近前瞧瞧這個老奶奶究竟咋了。卻發現老太太只有血肉模糊的半邊臉,另半邊臉可能被野獸撕咬掉了。他驚叫一聲,扭頭就跑,回去之後就病倒了,躺在牀上三天三夜,水米不進。村醫來看了看,只說他驚嚇過度,沒啥事兒,開了幾片藥就走了。
第四天夜裡,他突然爬起來,衝出房門,繞着村子轉圈跑,嘴裡還唸唸有詞。家裡人把他抓回去,綁在牀上。睡了一天一宿,他這才醒來,問家人爲何捆綁他。家人看他沒事,就把他鬆開了。他說渴了餓了,家人就給他水喝,給他做飯吃。
所有人都以爲他恢復正常了,但沒料到他從第二天起不再上學,而是四處蒐羅風水鬼神方面的書籍,如飢似渴的研讀。家人軟硬兼施,逼他去讀書。但他死活不去,說自己立志要成爲一名風水大師。
前文已表,上世紀八十年代,王歸莊還是座革命氣息濃厚的小村子,全村只信仰“爺爺”,誰要是敢參與封建迷信,必被全村人孤立。他也不例外,街坊鄰居都視其爲異類,避而遠之。
他完全不介意村裡人的眼光,一意孤行地鑽研古書,朝他的大師之路邁進。
我們倆之間的淵源始於1998年。那年夏天,家裡買了一頭小牛,我每天傍晚都去山腳下放它,爲了圖省事,把繮繩系在手腕上。開始,它還安靜地吃草,吃着吃着,草叢裡面突然竄出來一隻大老鼠,把它嚇了一跳,尥着蹶子就沿着小路狂奔。我拽不住它,就跟在它後面跑,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地,因爲繮繩牢牢系在手腕上,就被它拖拽着在土路上滑出去一百多米,正巧遇到他從苞米地裡面鑽出來。只見他伸手一指小牛,小牛像是被一隻無形之手拽住一樣,立刻老老實實停了下來。
如果不是他及時出手相救,我可能就掛掉了。我有一位遠房表叔就是因爲放牛的時候把繮繩纏在手腕上,被牛活活拖死的,老慘了,身上的皮全沒了,血肉模糊,像一串被踩了一腳的糖葫蘆。
我十分感激他,要把他領回家,讓父母好好報答他。但他拒絕了,並囑咐我不要把這件事兒告訴任何人,如果真想表達心意,就和他聊會天吧。
用聊天做報答?他得有多寂寞啊。
他主動解釋說:“整個王歸莊就咱倆上過高中,有些話我只能和你說。”
能被救命恩人視爲知音,我倍感榮耀,就和他坐在苞米地裡,聽他講話。他給我講五行八卦,講堪輿風水。
我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認真傾聽,但心裡覺得這些都是封建迷信。不過爲了報恩,從那天起,我每天都準時來到苞米地裡,聽他“傳道布法”,堅持了整整一個月。
後來他不辭而別,幾年未有消息,據說死在了村南山上,家人找到他屍體的時候,其已然腐爛成一坨肉泥,身上佈滿蛆蟲,臭氣遠播。於是家人就地掘坑,將其掩埋,一代“風水大師”居然連個骨灰盒都沒混上。
沒有人知道他爲何在受驚嚇之後突然走上學習“堪輿”之路,也沒人知道他爲啥莫名其妙死在南山。也許,這將永遠成爲謎團。
收起這段淒涼的回憶。
聊了半個多鐘頭,玲瓏狐請我吃飯,奉我爲上賓,“康叔”、文嶽詠左右作陪。
席間,玲瓏狐請我給文嶽詠看看今年運程。
我說:“我不看面相,只看住宅風水,要到文小姐住的地方瞧瞧,才能瞭解她的運程。”
康叔在一旁打圓場:“陳先生很準的喔,去年在我臥房轉了一圈,就告訴我多年不孕的兒媳婦必能懷上龍種,果不其然,上個月不但生了,還是個帶把的!”
玲瓏狐聽後大笑:“去你的臥房,就能知道你兒媳婦會懷孕?他是不是在臥房撞見你和兒媳婦兒偷腥啊!”
康叔被大家笑得滿臉通紅,一個勁兒尷尬地說:“沒有,沒有。”
玩笑歸玩笑,玲瓏狐對我這個風水專家絲毫不懷疑,飯後領我轉了她的豪宅的每一個房間。我細細留心每一個角落,猜測那份文件可能收藏在其位於二樓的辦公室,只要一有機會,我就進去翻出來,然後回到約孤城交到舒音手上,任務就算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