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視察,現在的萊州府被登州屯堡完全壓制,這次正值東廠來辦事,所以情報局對萊州嚴加監視,城中青皮喇唬四處出沒打聽消息,隱患都被消除。
掖縣城外建起了一座紀念朱萬年的祠堂,陳新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拜祭了,這人雖然和他不對付,但畢竟是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比起有些滿口道德的文官來,已經是天壤之別。
三日後到了平度州,兩人一起去了平度的二號工廠,查看那裡擴大火槍生產的情況。
王鬍子迎到兩人,一路上跟兩人介紹着,去年陳新來了一次之後,二號工廠就持續的擴大規模,主要是火槍,現在產量每月三千支燧發槍,加急五千。
王鬍子拿出一種短身管的步槍,對陳新道:“這種是大人您說的國民步槍,槍管比步兵用的短了五寸,軍隊那邊要的數,上半年就完成了,下半年可以做這種火槍,就是這訂貨。。。”
陳新和劉民有一人拿了一支,槍機和軍隊用的一樣,只有槍管要比軍用的短,劉民有擡頭對陳新問道:“截短一點不過是射程近些,看你想作什麼用途,如果把這次經濟戰的收益用起來,下半年可以再擴軍,民事部也可以購買這種槍,交給那些護屯隊使用。”
陳新對王鬍子問道:“那你說說價格是多少?”
王鬍子抓抓腦袋,“還是要六七兩上下,這得看數量,若是一次訂貨多,六兩便可以,還有就是我沒法給這槍配刺刀,否則至少加二三兩銀子。”
陳新想了片刻道:“不要刺刀,也不用這短身管,就按軍隊的燧發槍做。”他又轉向劉民有,“到登萊屯堡兩年以上的屯戶,都可以買,不要說買給護屯隊用,現在咱們預備兵數萬,護屯隊沒有多大用處,這就是給普通百姓的,購買火槍的,由民事部補貼二兩銀子,憑屯戶證購買,每月由屯堡教官清查一次槍支,丟失和保管不善的嚴處。”
劉民有搖頭道:“光是這個補貼怕是不夠,誰沒事花銀子買把槍放家裡,掉了還要挨處罰。”
陳新皺眉想想道:“那你說咋辦。”
王鬍子飛快道:“凡買槍的,家中子弟優先參軍和入工坊,如此一來便有人願來了。”
陳新和劉民有同時道:“倒是可行,只要有人帶頭就好辦。”
劉民有馬上又道:“凡屯堡購槍比例達到標準的,可以優先設立屯堡工坊,錢莊優先給貸款,還有就是購槍的預備兵,每年可以多領一兩銀子的軍餉。”
陳新哈哈笑道:“你看,辦法不就想出來了。”
。。。
兩人從二號廠出來之時已是下午,還是坐着那架馬車前往平度州城,劉民有看着道路兩邊建起的一個個商鋪,突然對陳新道:“你發這麼多槍出去,以後倒是可以把朝廷嚇住,但登萊這裡的內部安全,就不那麼妥帖了。”
此時的日頭正烈,陳新搖着扇子道:“反正有衛隊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麼個破火槍也不能和後世比,老美那麼多槍,也沒見總統天天遇刺。”
“我總覺得有些激進了。現在上百萬的屯戶,難保裡面沒有與我們有仇的,你就一點不怕?”
“要是爲咱們自己考慮,咱們何必搞那個文登大學堂,就來個先軍政治,那一套控制底層的法子並不算難,咱們都是懂的。漢民族從黃土高坡那麼個地方走出來佔據了最富饒的東方土地,靠的是武力,不是那些四書五經。往往在中國國內戰亂的時代,民間勇武之風盛行,北方蠻族即便擊潰政府軍,也難以抵擋民間此起彼伏的反擊,所以華夏往往能保留下一處血脈。倒是大一統的時代,利益統一於一處,作爲統治者來說,外敵與內敵,都希望治下百姓更柔弱,以便於他的統治,所以會盡力壓制民衆的勇武之風,所以纔會有武術變爲套路表演這樣的事情。”
劉民有笑笑道:“這關於民族性格的問題,多少年養成的,不是一把槍就可以解決。”
陳新嘆口氣道:“朱元璋這套東西里面,壓制百姓自由的東西太多,連穿衣吃飯也要按他的道道來。我雖然權力慾很重,但咱們來歷不同,不會去相信江山萬萬年那樣的屁話,給百姓自由,恢復民間的勇武之風,沒有人能征服這個民族,這纔是我百萬長槍的目的。與這個比起來,個人得失不算什麼。雖然不是一把槍能解決的,但就從這裡開始吧。”
劉民有沉默了一會搖頭笑笑,“理想夠遠大的,明天看完平度你是直接去青州還是在昌邑停一下?”
“現在昌邑停一下,那裡在搞夏季徵兵,我得去看看。”
。。。。。。
“劉大人您看,這道工序便是染色中最費力之處。”
昌邑棉廠外的一傢俬人染坊中,掌櫃正在跟劉民有介紹,在他們面前有一個石槽子,裡面是鮮紅的染料,一個腿腳粗壯的大漢正踩着一個元寶形的巨石,雙手抓着兩邊的木杆,雙腳快速的在元寶狀石頭兩端晃動,讓下面的滾軸隨着滾動。
“大人,這個便是踩布石,多取取性冷質膩者,一塊上佳的踩布石需銀十餘兩。(見《天工開物》)。”
劉民有指着那石頭道:“這可是爲了平展布匹?”
“是,染色後布匹縮水,售賣之時都是按棉布尺寸爲準,所以要用踩布石平展,以拉寬布幅,幹這事情的,尋常男子還不成,一塊踩布石動輒數百斤,必須腿力強健者方能勝任。”
“也就是說染色的速度還受制於此。”
“是,小人這染坊還算大的,有自己的踩石工,小的染坊都沒有,染好的布要送到專門的踩坊去,每匹的展布價銀一分一釐(價格參考清代李衛奏疏)。”
劉民有轉頭看看身後,正是周來福的快婿關小弟,這個才十七八歲的男孩已經開了一家機械作坊,由周來福給他投資的。這次劉民有視察
他見劉民有在看自己,馬上躬身道:“大人,這東西也好做,小人心裡想了個法子,用兩個軸不同向轉,在兩頭用曲木柄助力,即便是繼續用踩石,也可以用人力或畜力搖動,就是風力亦是可以的。”
劉民有笑道:“那好,那你便去做出來,不過平度的工坊也在做機械展布的東西,誰做得好就用誰的。”
關小弟連忙答應,劉民有又單獨叫過他,對他低聲道:“當時你從工坊出來,本官是不太捨得的,但最後放了,亦是因民間亦需要這類機械作坊,與登州和平度的兩個工坊競爭,眼下有三個地方的屯堡在聯合搞機械,昌邑這裡也有一個,你更要多動腦子,放棄以前在學堂裡面那種實驗性的做法,更多是實用性,若是做的東西不好,紡織廠不會要,而且我會盯着他們的採購,若是用的你工坊的,我還要親自查驗,因爲你是周來福的女婿,這要求就更要高些,免得別人說閒話。”
“小人明白,小人做的東西都是實用的,上次劉大人給小人講的管理之法,讓小人獲益匪淺,還沒有謝過大人。”
劉民有擺擺手道:“無妨,其實工坊裡面大致也是這些套路,你呆了那許久,也該是明白了,我不過提點一下,以後好好幹。”
兩人一路說話,一羣隨從跟在後面,去了附近的船務社。
那掌櫃送到門口回來,對上面還在踩石的大漢道:“聽到沒有,日後可有器具可用,你們若是不肯下力,以後老子就去買一套踩石的玩意,不需你們了。”
上面那大漢反而停下來,呼一聲跳下落在掌櫃身邊,掌櫃仰頭盯着他道:“蘇粗腿,聽明白了沒有,日後這工錢也是要減的,還有你每日吃我那許多吃食,這飯錢也要扣出來。”
那蘇粗腿看了掌櫃半響,那掌櫃也有點驚慌,退後一步道:“你幹啥,你還想打人咋地。”
蘇粗腿哼了一聲,突然跑到一邊一腳踢向裝水的大瓦缸,那瓦缸被他踢得四分五裂,掌櫃氣得指着蘇粗腿怒道:“你,你,你這月的月錢沒有了。”
“老子早不想侍候你了,今日登州鎮招兵,老子本來就要當兵去。月錢送你當棺材本了。”
蘇粗腿大笑一陣,往門外大步走了。
。。。
劉民有視察完棉廠出來時,已經跟隨行的肖鶴齡安排了出貨的計劃,棉布是登州的主打產品,必須保持擴張勢頭,不宜繼續對棉布進行積壓。
這次徵兵的地方在昌邑的一號屯堡,離着棉布廠不遠,這次徵兵主要是針對昌邑這附近的屯戶和入了軍戶的勞力,以騰出部分工作崗位給新來的流民。
徵兵處人山人海,校場上正在測試體力,劉民有站在外邊看了一會,都是跑步的,另外一邊的則是測試力量。
劉民有在兵員登記的地方看了看,那軍官是動員司的,認得劉民有,連忙站起來跟劉民有敬禮,劉民有對他揮揮手,讓他繼續,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有人叫“劉大人”。
劉民有轉身一看,面前的胖子竟然有些熟悉。
那胖子滿臉堆笑:“劉大人!您還記得小人不?”
“你是那個戲。。。不是,你姓唐?宣傳隊的。”
“是,俺叫唐瑋,俺都見過您幾次了。”
“對對,你不是去湖廣了?”
“俺已經回來了,俺想入戰兵,俺當時還跟大人說來着。”
劉民有忽然想起在豫北行軍途中確實有這回事,連忙道:“是,那也要達到徵兵的標準。”
胖子連連點頭,“達到了,達到了。”
劉民有有點無奈的對那軍官低聲道:“這個,若是達到標準,你。。。這個,就讓他當新兵參加訓練。”
那軍官有點猶豫,劉民有也覺得有些不妥,趕緊對唐瑋揮揮手走出了人羣,那軍官轉頭看看唐瑋,這個胖子每樣都達標,但是都是剛好而已,按這次參選的兵源來說,很可能挑不上。
唐瑋連忙湊過來低聲道:“大人你看,劉大人以前就認識俺,實際是俺的遠房親戚,一直叮囑俺來着,其實他剛纔過來,也是刻意的,只是不好明說罷了,俺也是合格的,這。。。請大人行個方便。”
那軍官盯着唐瑋的笑臉片刻,終於給他的徵兵表蓋上了章。
劉民有哪裡知道唐瑋拉了他的虎皮,早已忘了這事,走到將臺見到了高踞上座的陳新,過去找了位置坐了,對陳新道:“明日我先去一趟膠州,就不跟你去青州府了,你順便幫我檢查一下青州的民政,要看細一點,別走馬觀花。”
陳新嘿嘿笑道:“知道了,你看完膠州去一下文登大學堂,我最不放心那裡,你也要看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