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江南已經進入了雨季,長江水位漸漲,江面更顯寬闊。 首發金陵城外那遼闊的江面上,被數以百計的戰船輔滿了。戰鼓聲震天,戰船結成巨大的戰陣,順流而下,向揚州的方向進發。
揚州,位於金陵城東北方,與金陵城隔江相望,是金陵的門戶之一,且又是京杭運河與長江的交口,這座城市的重要性甚至不比金陵城低多少。一旦揚州失陷,不但金陵危在旦夕,明朝對北方各省的控制力也直線下降。
以劉夫人爲首的海盜軍在揚州城下猛攻了十數日,雖然城內守軍誓死抵抗,不過也禁不住火炮的連翻轟擊,臨江的城牆被轟倒了半邊。眼看揚州不保,在水師尚未準備好的情況下,徐輝祖還是不得不把水師派去增援。
正是因爲水師準備不足,徐輝祖把金陵的城防重任留給了老將,長興侯耿炳文,他自己親自帶着三萬人組成的水師,前去與海盜軍決戰。長興侯耿炳文雖然年老,不過是建文帝的親家,忠誠可靠。而且這個老傢伙擅長防守,有他在京,定可保金陵不失。
與徐輝祖一同出征的除了他兒子徐欽之外,還有江陰侯吳高。吳高本是遼東鎮守,與楊文一起坐鎮遼東。燕王起兵之時,朱棣用反間計,建文帝上當,把他貶到廣西。後來隨徐輝祖出征安南,立下汗馬功勞,徐輝祖此次回朝,自然也帶上他。
吳高之父江國公吳良,早年就跟隨朱元璋打天下,其精於水戰,曾在渡江攻佔金陵一役中立下汗馬功勞。後長年坐鎮江陰,與割據東吳的張士誠相抗,立下赫赫戰功。
吳高作爲良將之後,對水戰也是深有研究,而且他的人脈也較廣,很多他父親的部將都願意爲他效命,徐輝祖找到他,也算是得一良助。
然而,建文帝對吳高以及水師不太放心,聽從了帝師方孝孺的建議,依舊給徐輝祖派了好幾個監軍御使,其中以方孝孺的門生鄭公智爲首。
要說起方孝孺、齊泰和黃子澄,這三個人倒也算命大,皇宮被炸之時,他們愣是從紛飛的戰火中活着逃了出來,不過他們多少也受了些傷,傷最重的是黃子澄,被炸飛的碎石割傷了眼睛,成了獨眼龍,傷得最輕的是方孝孺,只是臉被刮花了。
方齊黃三人受此打擊,非但不知收斂,依舊恬不知恥地在朝堂上高談闊論兵事,不過滿朝上下不論文武,都沒幾個人鳥他們了,就連平時看不起武將的文官們也紛紛轉投了徐輝祖,形成了以徐輝祖爲首的實戰派。
由於軍情如火,徐輝祖也功夫在朝堂上搞派系鬥爭,他一直在抓緊時間整軍備戰,十多天的努力下,他就拉出了一支二十四萬人組成的守城軍和一支三萬人組成的水師,並且給軍隊配上了很多火器,足以與叛軍一戰了。
不過,徐輝祖最頭疼的還是海盜軍,因爲海盜軍配有很多炮船,火力上明顯優於明水師,而且海盜軍的背後似乎有北平軍的影子,而北平軍的海軍無論是兵員素質還是裝備,都是明水師所不及的。
父親大人,前面二十餘里,就是揚州了。徐欽見老爹站在船樓上遠望,而且眉頭緊皺不發一言,就低聲提醒道。
哦,這麼快?徐輝祖從深思中回過神來,他剛纔是在想海盜軍中是不是有北平軍。
我軍順流而下,自然是快。現我軍居於上游,得了地利,勝算也大得多。徐欽勸慰道。
但願如此,去把吳將軍叫來,我軍該列陣迎戰了。徐輝祖看了茫茫大江一眼,轉身就回指揮所。
其實,徐輝祖也知道,己軍與海盜軍相比,最大的劣勢在於火炮的數量。由於時間緊,派去仿製火炮的鐵匠沒有成功鑄出火炮來,明水師一百多條戰船上,只有十幾條船上裝有大型火炮,其他戰船上只有一些小型銅炮,不管是射程還是火力,都劣於人家一籌。
爲了彌補裝備上的差距,唯一的辦法就是附船戰,徐輝祖讓人準備了很多火船和小型網梭船,目的就是放火燒船和派人附船。
當然,海盜軍的火力太猛,水師戰船在開戰之時要儘量散開,以減少戰損,只要躲過幾輪齊射轟擊,兩邊相距的距離近了,火炮的威力也就小了,這個時候就算是打起撞船戰,明水師也不吃虧了。
正當明水師忙於排船佈陣之時,揚州城外有七十多艘戰船,正對着城內不停地進行炮轟,很多小船載着兵勇,如潮水一般涌向殘破的城牆邊,而城牆上也有無數明軍,冒着轟隆隆的炮火,在拼死頑抗。
鎮守揚州的是耿璇,這位駙馬都尉說起來還是建文帝的姐夫,耿家對建文帝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這不,他被派到揚州不久,就嚴肅軍紀,並把揚州府所有男壯都拉到了城頭上守城。海盜軍出現以來,他一直在城頭上親自督戰,將士中但凡是怯戰後退的,一刀一個,眼都不眨一下。
在這位殺人不眨眼的耿閻王的威脅下,揚州城內的守軍拼死抵抗,在猛烈的炮火攻擊下守了近十日。然而,揚州是金陵的門戶,要攻金陵,必先克揚州,明知道是塊硬骨頭,海盜軍也不得不咬牙去啃。
周將軍,何丞相不是帶兵攻克安慶了嗎,怎麼這麼久都不見他興兵東進!在旗艦上督戰的劉夫人也是一身戎裝,她見久戰不果,有些不高興地衝身邊的一箇中年男子質問道。
因爲按照事先的約定,劉夫人帶東路軍攻揚州,而何妙順帶西路軍攻安慶,得手之後就火速向金陵進發,夾擊金陵。然而西路軍攻克安慶已經有七天了,卻不見援軍過來,劉夫人開始懷疑何妙順的誠意了。
夫人莫急,何丞相那邊缺少戰船,要備齊了大船纔可東進啊。那中年男子卻是一臉不經意的笑,早前夫人不是說過,東路軍攻揚州易如反掌嗎?現在沒攻下來,是夫人留力了吧。
留力?如今僞明式微,正當一戰奪鼎,有必要留力嗎?你沒看到,我已經把兒郎都派上陣了嗎?劉夫人很是不爽地說道。
沒有留力?劉夫人不是說過,能拉攏到北平軍嗎。可是這十幾天都過去了,北平軍那邊一點回信也沒有,丞相派去的使臣也無音訊,這不得不讓人懷疑啊,說不定夫人您早就跟北平軍達成了某些和議,瞞着我們。
你胡說什麼,我把綰兒和緋兒派去北平,按理說應該能談成和議的,可你們偏要多派人去,說不定是你們的人出言不遜得罪了人家北平軍,和議沒談成反倒是開罪了人家。現在反過來怪我,這是什麼道理?!劉夫人真的怒了。
反正北平軍那邊的事情我們都不知道,您怎麼說都行了,不過咱們事先都約好了,我們西路軍攻安慶,你們東路軍攻揚州,兩邊都拿下了,才合力夾擊金陵。我們西路軍已經攻下了安慶,你們東路軍還是抓緊時間把揚州攻下來吧。
哼!劉夫人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那中年男子。其實她也知道西路軍內部有矛盾,真正撐軍權的是何妙順,不過這個人是一個陰險小人,比當年的陳友晾還要陰毒,劉夫人當然不會屈居其下,更不願意把自己的命運連同東路軍幾萬兒郎一起交到這樣的人的手上。
既然劉夫人不肯屈服,那何妙順也樂於見死不救,這纔是西路軍呆在安慶久久不出主要原因,何妙順希望東路軍與明軍拼得兩敗俱傷,他好坐收漁利。劉夫人知道何妙順打什麼算盤,不過她只是一個女人,強烈的報仇慾望還是驅使她不斷地嚮明軍發動進攻。
可惜,沒能說服北平軍,若是北平軍肯入股,別說揚州,攻佔金陵都不難;若是北平軍肯入股,以後還用得着看那些泥腿子的眼色?可是綰兒和緋兒,怎麼就不能說服那個萬磊呢?我不是早告訴她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拉攏到北平軍嗎?
劉夫人心中暗暗叫苦,江山社稷對她而言反倒是輕的,她只想殺光朱明皇室,爲家人報仇,所以連劃江而治這種條件都給北平軍開出來了,不過萬磊依舊不爲所動,她真的想不明白:到底什麼東西才能讓萬家小子動心。
正當劉夫人思索着如何才能拉北平軍入夥之時,船樓上的哨兵突然吹起了警鑼,她聞聲一驚,擡眼向西看去,就見數以百計的戰船出現在江面上,上面多數掛着大大的徐字軍旗!
明水師攻來了,傳令下去,停止攻城,全軍列陣迎戰!劉夫人也是久經水戰了,去年還跟北平軍海軍合作過一場,學到了很多戰法戰術,而在北平軍身上學到的最重要的一條是:臨戰而不亂!
劉夫人這邊七十多條戰船很快就列好了陣勢,徐輝祖所部一百多艘戰船已經靠近。這時東南風突起,烏雲滾滾而來,一道閃電劃破天際,豆大的雨點落到江面上。
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傳令下去,全軍突擊!旗艦上,徐輝祖那豪爽的笑聲響起,因爲這一場及時雨的到來,什麼火炮火槍火船都成了擺設,真正決定勝負的是撞船與拼白刃!
面對突如其來的大雨,以及突如其來的明軍水師,一向沉着冷靜的劉夫人也有些慌了,而她的部下也都紛紛來勸,先後退避明軍鋒芒,畢竟明水師佔據了上游,順流而下,打起撞船戰來佔盡優勢啊。
然而,劉夫人想起自己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好不容易纔有今日局面,如果這一次後退,士氣必定低落,以前的諸多努力恐怕都要付之流水,她一咬牙,下令道:全軍集結,就此決戰。
爲了報仇,她已經等得太久,心中的仇怨已經壓得太久,她不想再退了,是勝是敗,就此一戰見真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