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夫人慘遭不幸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北平城,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哀慼之中,有些女子師範的學生自發地在家門口豎起了挽旗,以紀念她們兢兢業業地老師。還有一些父老組織起起不少學齡兒童,到萬宅外面的後海上放河燈,以寄哀思。
按說,像傅闈這種家道中落,且淪落風塵的女子,本無法贏得這麼多人的同情。不過,當她與萬先生不顧倫理人言,斷然結爲夫妻的那一刻起,這種純粹的愛情打動了不少人,現在這本來美好的愛情居然如此慘淡地結束了,聞者無不黯然神傷。
萬宅內,大門緊閉,一副閉門不見外客的架勢,而門口掛着的白紙燈籠無時不提醒着過路的人:萬家遭遇到的不幸,所有過路人都儘量地放輕步子,快點走,生怕打擾了家主人的哀思。
由於萬磊閉門謝客且不問世事,鐵鉉不得不親自把治喪事宜擔起來,他把黨政軍各級要員集中起來,討論這喪事該怎麼辦。由於萬磊的身份特殊,連帶着傅闈的身份也特殊起來,按照什麼級別治喪禮以及葬在何處這兩個問題就成了爭論的焦點。
軍方各級軍官多是大老粗,禮儀什麼的都不太懂的,只是覺得萬磊是北平軍的元老,以後肯定要入葬天壽山的,現在萬夫人早逝,就該以烈士身份先葬到天壽山,萬磊百年之後也好夫妻同葬。
以鐵鉉爲首的政府官員卻覺得這個方案不太妥當,畢竟他們也不知道萬磊以後還續不續絃,如果草草地先佔了墓地,以後的正妻怎麼辦?就算萬磊不再續娶,以後他的墓地是什麼級別又很難下定論,如果先給其夫人立墓,萬一規格不匹配,以後還得重新修過。
兩邊議論了良久,都拿不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最後只得把靈柩停在萬寧寺,等萬磊從哀傷中走出來,再決定如何辦事。如果萬磊就此一蹶不振,他們就另想辦法妥善地擺平此事。
與別人不同,萬磊神情木然地回到家後,就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裡,別人也不敢去打擾他。大約是到了中午時分,終於有人來輕輕地敲了一下門,見沒人答覆,就從門縫裡塞進一張紙條。過了好一會房門終於開了,滿腹心事的萬磊出現在門前。
“哥,一個叫張妍的女子來了,說是你叫她來的,你見不見她?”趙雪兒放低了聲音問道,那個叫張妍的,就是早上見到的那個啞巴,她雖然臉上有燒傷,又不會說話,不過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
趙雪兒也打聽過張妍的家世,得知她爹以前在官府當捕頭,捉了不少壞人,後家裡遭惡人報復,被人放火燒死了全家,她火裡逃生,保住了一條小命,音容卻被毀了。雖然被毀了容,不過心沒有被毀掉。她不但沒有自暴自棄,依舊活得好好的。
“由這樣一個“過來人”來指導萬磊走出心理陰影,這也不失爲一件幸事。”趙雪兒就是這麼想的,不然她也不會眼巴巴地給對方引見。
“叫她到這裡來。”萬磊還是面無表情地說道,不過在趙雪兒看來,只要肯見人,肯跟人說話,這是好轉的跡象。
“我這就去。”帶着一絲欣慰之情,趙雪兒快步而出,卻沒有看到萬磊的臉上閃現出一副古怪的神情。
很快,張妍就被趙雪兒帶了進來,她在門前欠身行禮,意思是注重男女大防,不敢私進男人的房間。萬磊堅持要求她進屋說話,就連趙雪兒也被他留了下來,並把房門給關上了。
等她們兩人落座了,萬磊又細細地盯着張妍的雙眼看了好一會,直看得她忙轉身低頭。坐在一旁的趙雪兒見了,忙用手推了一下萬磊,生怕他又像早上那樣,發起瘋來做出一些不合事宜的舉動了。
萬磊轉過臉,又看了趙雪兒一眼,面色一轉,就道:“這一次交淡事關重大,只能是你們與我三個人知道,切不可外傳。”
“什麼事啊,說得這麼嚴重?”趙雪兒見萬磊的表情與白天的大不相同,又想起日間的那個荒唐之舉,心下更是懷疑:萬大哥不會是胡思亂想太多,以至於失心瘋了吧。
張妍聽了萬磊這話,擡起頭來,重重地點了幾下頭,她似乎是聽明白了。萬磊又看了她的雙眼一會,發現沒有異光,這才道:“火場那個人不是我夫人,是冒牌的,而且她都不是被火燒死的。”
“冒牌的?不會吧。雖然我也不願意相信闈兒姐會遭遇如此不幸,可是身形服飾都是闈兒姐的,這又...”趙雪兒皺眉道,雙眼上下打量着萬磊,似乎是想看他是不是受到過度的打擊,變糊塗了。
張妍卻點點頭,拿起紙筆寫道:“那些人不是被火燒死的,在起火之前,那些人就已經死了。”
“不是被火燒死的?”趙雪兒更加糊塗了,人被燒成那樣了,居然還說不是被燒死的。
萬磊也知趙雪兒不明白,而張妍只能靠紙笑交流,根本就解釋不清,就代爲解釋道:“被火燒死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人的手腳會四處亂抓,身體還會像蝦米一樣捲縮起來。而那些焦屍,手腳上沒有明顯的抓痕,還是直挺挺地趟在身上,她們身下還沒有灰燼。這就說明,她們在起火前就被放在原地,起火的時候就沒有挪動過身體。而這隻有一個解釋,她們是被殺死了放在那裡的,而放火者另有其人。”
“可是,就算是她們不是被燒死的,也不能斷定遇害者不是闈兒姐?說不定是賊人見咱們搜尋得太急,見沒有了逃路,所以殺人然後毀屍滅跡。”趙雪兒又道。
“毀屍滅跡的方法有很多種,把人沉河或着挖坑埋了都不易被人發現,而兇手卻用放火燒屍的方法,這明顯不是在滅跡,而是在放煙霧。另外,闈兒是裹過腳的,雖然放足了,不過腳骨還是有些畸形,而那具焦屍是天足,不可能是闈兒。”
“啊?那人真的不是闈兒姐?”趙雪兒還是不太敢相信,又道:“那你爲什麼不早說,還裝出一副死老婆的慘樣來嚇人。”
“我不能說,雖然不知道綁匪的真實目的和身份,不過他們搞出這麼一出,目的是製造闈兒已死的假象,好讓我們不再追查,他們再借機把人弄走。如果我不裝出一副死老婆的慘樣,他們就一見計劃破產了,難保不會狗急跳牆,假象很可能就會變成真象。”
“啊!”聽了萬磊這個解釋,趙雪兒大吃一驚,她哪裡想過這裡面居然還有這麼多道道,不過她也懶得想這些,只是急問道:“如果火災現場的人不是闈兒姐,那她現在在何處?怎麼才能把她救回來?”
“這個,就得靠你們幫忙了。”萬磊嘆了一口氣,道:“爲了保證闈兒的平安,現在我要做個傷痛欲絕的樣子,不能外出見人,更不能出去辦事,所以這事全靠你們了。”
“我們?”趙雪兒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張妍,更加疑惑了:跟個啞巴合作,能查出什麼來?
萬磊似乎看出了趙雪兒的疑惑,淡然一笑,道:“張小姐心思細密,又是捕快家出身,定能明查秋毫,你和她一靜一動一文一武,合作起來就事半功倍了。”
被萬磊誇了,張妍臉色一紅,忙搖頭表示不敢當。趙雪兒卻懶得再計較跟誰合作的問題,她只想儘快把闈兒姐找回來,所以急問道:“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出去查,又沒個頭緒,該從哪裡查起?”
“張小姐,你說。”萬磊見張妍略有所思,就把問題推給了她。
張妍一皺眉,就寫道:“先暗中查清死者的身份,再從死者身上找尋兇手的蹤跡。只是此舉恐費時太久,還未來得及查明,賊人就已經帶夫人遠遁了。”
萬磊擺擺手,否定了這個常規計劃,只是向趙雪兒問道:“你還記得當天咱們買丫鬟的時候,那十幾個頭上都插有超標的女孩嗎?”
“記得,怎麼了,你懷疑那些人都是錦衣衛假冒的?”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她們肯定都是假冒的,至於是不是錦衣衛,那很難說。”
“那我馬上帶人去把她們揪出來,問個清楚。”趙雪兒豁地站起來了,正要走,卻被萬磊叫住了。
“別急,我還沒說完。”萬磊頓了頓,又道:“更巧的是,就在那天前的那個晚上,我就跟闈兒提起過買丫鬟的事,第二天就買到了綁匪假冒的丫鬟,你覺得,這世上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啊,哥,你的意思是,咱們家裡有內奸?”
“咱們家裡有沒有內奸暫時還不知,不過這北平城裡肯定有內奸,而且這個內奸功夫一定不弱,不然怎麼能來偷聽都不被人發現。另外,這個內奸肯定還有很多幫手,不然也不能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把消息傳出去,還讓人做好了準備,演足了這麼一出賣身戲。”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趙雪兒越發沒有頭緒了。
“在深水裡摸魚這是比較難的,若能引魚兒上鉤,那就好辦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