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照得蕭至東的臉孔有點發白,他的目光直直睇着,似有寂寂的悲哀在眸光中泛開着。
“如果事後,你想告我,你大可以去告。該承擔的法律責任,我一力承擔。
“韓關在決定幫我時,也已經作好了被處份的準備。在這件事上,我會用其他方式補償他的射。
“黃心理師也作好了爲這次實驗承擔風險礬。
“小遠,我們這麼做,只希望小顧能走出困境……”
靳恆遠聽不下去了,寒聲叫斷: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樣做,對蘇錦來說,有多麼的不公平嗎?
“是,我也希望顧麗君她可以重新振作。
“但是,我們不能因爲要達到這樣一個目的,而去傷別人!
“這件事,對蘇錦太不公平了。
“憑什麼她就該接受這樣的折磨?
“不管她是不是我太太,你們這樣,將一個無辜人牽扯進來,你們就沒想過她會不會因此而生了心理陰影麼?
“我說過了,如果她是整個計劃的知情者,如果她事先同意,並願意參予進來,這件事,可以被稱之爲實驗。問題是,她完全不知情……”
他指着電腦屏幕上的蘇錦,厲聲提醒:
“她現在在恐懼,你們瞎了眼,沒看到嗎?”
“呃,是這樣的,本來呢我是想和蘇錦小姐溝通一下再進行的。但之後,我又細細想了想,認爲:蘇錦小姐要是知道整個計劃,可能就逼不出她潛在的緊張感,也就是說,她的生理極限,以及在面對極限時的各種關於生死的心理感慨,會大打折扣,這會影響到最終的效果。所以……”
黃心理師的解釋,還真是他媽的混賬。
靳恆遠把牙咬得咯咯響,拳頭捏得青筋橫起:“所以,爲了達到最逼真的效果,你們就真的實施了一次實質意義上的綁架了是不是?”
“不管你怎麼想,在我看來,這從來不是綁架,僅僅只是實驗而已。
“這個實驗,也許是會讓蘇錦受點折磨,受點委屈。可不見的就是十足的壞事。
“你可以透過這個實驗,更深刻的瞭解她。
“這對鞏固你們的婚姻是有好處的。
“不信的話,你可以聽聽蘇錦都說了一些什麼……
“至於,你想讓我撤消這個計劃,對不起,小遠,不管你怎麼恨我怨我,我都不可能放棄了……”
蕭至東的態度,堅不可摧,轉頭把目光落到了屏幕上,手指一動,將音量開到了最大。
靳恆遠氣怒交加,注意力卻被蘇錦的聲音全吸引了過去。
此時,蘇錦在訴說自己的人生遭遇,說她曾經也自殺過,可後來想通了。
她用了楊絳先生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來表明,一個女人活在世上,不該純萃爲了感情而活。
當青春不在,愛情不在,婚姻不在,當人生步入暮年,支撐一個人勇敢活着的也就只有信念了。
一個人活在世上,必須有人生信念。
這就是她想表達的重點。
因爲蘇錦的說話聲,靳恆遠閉了嘴,靜靜聽了起來。
那一番話,她說的極爲平靜,可意義深遠。
如此心志,真叫人爲之刮目相看。
靳恆遠一直知道,蘇錦是個不同尋常的小女人,她看着很平常,可她的心,很寬。她的愛,很博大。
她愛她的養母,愛她的弟弟,愛她的朋友們,她熱愛着生活,哪怕生活傷過她,可她還是很努力的愛着。雖然有時也會有點小任性,比如說,爲了她愛着的養母,可以任性的找一個陌生男人嫁了。
可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說明,她想走出來,她想有新生活,只是方法,有點小拙劣,但她的態度,絕對是積極向上的。
蘇錦在說完這些之後,似睡了,套在她們身上的儀器表明,她們的生命體徵良好。
靳恆遠閉了一下眼,耳邊聽得黃心理師在分析顧麗君的心理反應:
“……
雖然在這個過程中,小顧只寥寥插了幾句話,但是,她的心理歷程已經完全反應出來了……
“……小顧對這個環境是恐懼的,對這個害她陷入絕境的蘇錦是心懷憎惡的。但是由於蘇錦至始至終聲音比較冷靜,她很努力的想通過說話這個方法,來紆解兩個人來自心理上對這個環境的害怕。
“所以,小顧的情緒已經被一點點影響到,並且開始迴應蘇錦。
“……失戀,自殺過,又是孤兒,這三點,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直接拉近了……
“以我的經驗來分析,接下去,小顧應該就會和蘇錦說她的故事了……
“她們之間絕對可以因此而產生互動,並且會互相激勵着堅持下去的……”
語氣是那麼的肯定,那麼的自信。
靳恆遠聽着,冷哼了一聲,目光盯着那手銬,開始啄磨怎麼自救了。
“怎麼,二少不信麼?行啊,那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那心理師想激他:
“要是推測是正確的,那就請你配合我們工作。我可以保證,蘇錦小姐在這場實驗當中不會產生太大的心理陰影。因爲她的心理狀況,比一般人要來的強大……”
他沒理。
這姓黃的心理師的判斷,還真是正確的。
過了幾個小時之後,顧麗君開始主動搭理蘇錦,並且還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故事,一句復一句,將她兒時的幸和不幸,全部傾訴了出來。
這些事,靳恆遠有些是知道的,有些也是第一次聽說。
他聽得出來,那個時候的顧麗君是感激蕭至東的。
因爲有蕭至東,她和顧櫟華纔有了嶄新的生活,讀上了名牌大學,日常生活,不必爲了財錢而憂心。
可是後來,在發現蕭至東對她別有企圖時,就慌了……
靳恆遠聽到這裡時,冷冷盯視起父親,看到幾分嘲意在他眉間散開,顯得是那麼的無奈,似乎是感覺被冤枉了……
“是嗎?”
他看在眼,面無表情的發出了質問:
“當初,你真有那種想法麼?”
蕭至東坐着,久久不語。
“我問你,那時,你是不是已經有那種想法了?”
靳恆遠逼問。
蕭至東點起了煙,吐着,一團一團,不接話,很久之後才說:
“知道你媽媽當初跟我離婚的理由是什麼嗎?”
靳恆遠抿了抿脣: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情,媽什麼也不和我說。直到六年前媽才和我挑明的。”
蕭至東幽幽一笑:“聽了你媽的話,你怎麼想?是不是也認爲我打小養着顧麗君,就是因爲我有一種變態心理?”
“聽着像是冤枉你了,那行啊,趁現在,你可以說個明白。”
靳恆遠淡寡的給他機會解釋。
事實上,他的確覺得他的心理狀態有點不正常,放着貌美如花的妻子不疼不愛,卻對一個可以當自己女兒的小姑娘情有獨衷,這讓他在知道事件的始末之後,覺得特別的噁心,也很爲自己的母親不值。
所以,他纔會毅然決然的改了名字。
青煙嫋嫋中,蕭至東回憶起來:“我和顧原、萬婉的交情,不算特別深,但總歸是相處過幾年。因爲萬婉的緣故,你宗潔阿姨離我而去,且死在了外頭,那一直是我的痛事。所以,後來,我再沒和他們有過聯繫。
“十幾年之後,一場同學會,我推不開,去參加了,才知道顧原和萬婉竟已經不在了。家裡還有一雙兒女,無人照看,可能得送去孤兒院。
“有人問我:老蕭,以前,你們不是關係挺好的嗎?要不,你去幫襯幫襯他們。你是我們當中最不差錢的。幫他們一幫,那是舉手之勞。
“人的歲數一長,對於死亡就會特別的敏感。三十幾歲的人,就那樣沒了,更叫人心疼。
“因爲懷念,我去找到了他們。
“那一天,我敲響了他們家的房門,門卻一直沒有來開。我
覺得不對勁兒,就去請了小區保安過來,在確定他們姐弟倆一直沒出過去之後。我讓人砸了他們家的門。然後看到他們因爲發高燒,昏迷在牀上。
“第一眼見到顧麗君,我楞了好半天。
“她的模樣,和宗潔真的有八~九分像。
“本來,我是想帶這對姐弟倆回家的,養在家裡,也好給你們倆兄弟作伴。但因爲這份相似,我打消了這個主意。因爲你媽媽。”
蕭至東把頭枕在椅背上,把煙叼着吸了幾口後,又沉沉說道起來:
“你媽媽是一個極度自負的人,她一直覺得,因爲宗潔,我才冷落了她。如果再把小顧領回家,你奶奶肯定喜歡,可是你媽媽一定不樂意,家裡肯定要鬧起來。顧家姐弟恐怕沒什麼好日子過。
“我想了又想,就沒收養他們,只是做了他們的資助人。負責將他們長大,也算是不愧他們父母了。
“這是我最初的想法。
“漸漸地,長大的小顧,是越來越像你宗潔阿姨。
“可她還是和宗潔不一樣的。宗潔很文靜,很有大家閨秀的範兒,從不毛躁。小顧呢,雖然父母俱亡,可性子依舊陽光,而且活潑。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有時,我會去他們那邊坐會兒,關心一下他們的學業。
“這是事實。可那種心思,並不邪惡。
“另有過一回,櫟華纏了我很久,想去普吉島,我想了想,挑了一個不忙的日子,帶他們去了。那只是對櫟華考了一次全年級第一的獎勵。
“就是這一次旅行,有人看到了我和這兩個孩子在一起,然後告訴了你媽媽。
“你媽媽查了我,她在看到小顧之後,就認定這是我在外養的小情人。說離婚就離婚,不管我怎麼解釋,都沒辦法挽留她。”
說到此,蕭至東寂寂一笑,將煙緊緊的就掐滅在了自己的心手當中,完全不知疼爲何物:
“也是我給她的安全感太少了吧!婚姻無可避免的走向了破裂。
“那個時候,我真不想離婚的。因爲小歡,她需要爸爸,更需要媽媽。
“更因爲,我不想失去她。
“小遠,不遠你信不信,自始自終,我對小顧,喜愛是有,其他想法,我沒有過。
“那種喜愛,也僅僅只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喜歡。
“六年前,事情沒發生之前。我的生命裡,除了已故宗潔,也只有你媽媽一個女人。
“夫妻十八年,我不是好丈夫,我愧對她。等我知道我心裡想要什麼時,她的心,已走遠。
“我不得不答應離婚。
“本來,我是想離婚後,在彼此冷靜一段日子後,再重新去追求她。
“只是,她沒給我機會,匆匆就把自己嫁了……”
顫抖的聲音,挾着莫大的悲哀和追尼,莫名,就刺痛了靳恆遠的心。
他,終於沉默了,因爲他竟是信的。---題外話---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