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羽原本以爲徐強只是激動過度，沒想到卻聽到這麼一個答案，他兩眼一瞪，面色變得有些不善：“爲什麼退學？”
徐強好像有些害怕，雙拳緊握，低頭沉默。
夏羽很快意識到口氣有些嚴厲，他輕輕吸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溫和道：“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我妹妹要考大學，家裡供不起兩個學生。”
“哦，這是小事。回頭我和張校長商量商量，給你減免學費。”
一聽是學費的事，夏羽鬆了口氣，只要不是調皮搗蛋被學校開除就好。
他原本以爲這麼一說，徐強八成能回心轉意，可惜人家卻彷彿沒聽見，只是低頭沉默。
看見自家學生這幅窩囊樣，夏羽心頭火大，一把拉起他，怒其不爭道：“小子，你是不是男人？褲襠裡那一坨就只爲了撒尿？擡起頭看着我，今天老子把話撩在這裡，如果你還想學習，那就立刻給我回去上課，一分錢學費都不用。如果還想退學，那就滾。”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夏羽覺得自己真是被他打敗了。
事實上，對那些打架鬥毆，調皮搗蛋的學生，他雖然不爽，卻覺得很有年輕人的朝氣。畢竟他當年也曾經混過，對他們甚至還有幾分親近。可是對這種一巴掌打不出個屁的學生，他真的很無奈。
“徐強，徐強同學，回句話行不？”
自從組織起山鷹社，夏羽就一直比較關注徐強，他知道這小子大概因爲家境的關係，性格極爲內向，而且很自卑。爲此還專門把山鷹社社長的位置留給他，可是沒想到依然是這種情況，這讓夏羽很是失望。
“老師，對不起。”
或許夏羽的話終於起了點作用，徐強擡起頭，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開口道：“上個星期，我爸外出打工出了事故，花光了家裡所有錢，我想打工賺錢。小妹成績比我好，她一定能考上重點本科。”
“這樣嗎？”
夏羽嘆了口氣，伸手摸摸徐強的頭，“沒關係，你的學費老師幫你減免了。至於你妹妹，”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中露出幾分思索，“你家遠不遠，我正好沒事，現在就陪你回家一趟。”
“不遠，但是路不好走。”
“路不好走？沒關係，咱們立刻出發。”
兩個小時後，夏羽終於知道徐強口中的不好走到底是什麼意思。
豈止是不好走，根本就是無路可走，只能用兩條腿趕路，想開車那是做夢。
濟源市北面鄰水，南部環山，爲岱宗餘脈。
夏羽以前不是沒來過山區，這裡風景秀麗，泉水縱橫，是著名旅遊勝地，被譽爲濟源市後花園。但是他實在沒想到，原來除了那幾座被開發成旅遊區的山脈，南部山區還有這種小
山村，古樸，封閉，甚至連柏油路都沒有。
步行三小時，天色漸漸黑下來，山風呼嘯，嗚咽有聲。
夏羽登上一處小山坡，擡頭眺望前方星星點點的燈光，苦笑道：“徐強，那裡就是你家？”
“嗯。”
一路上，夏羽瞭解了不少東西，而且在他開導之下，徐強終於有了幾分少年人的樣子。
“那咱們快點走，等天色完全黑下來，下山恐怕不容易。”
又走了半小時，二人終於到了村子前面。
高高低低的建築，不僅因爲家境不同，也是由於這裡根本找不到大片平地。
徐強前面帶路，夏羽跟隨他行到一處院子門口，突然聽到院子裡傳來一聲憤怒的吼聲：“你回來幹什麼？給我滾回去上課。”
“爸，我——。”
接着是一道女聲，雖然柔弱卻帶着難得的堅定：“哥還有一年畢業，我想休學一年出去打工。等哥哥畢業了再復讀。”
“混賬，你哥能和你比嗎？他那是什麼狗屁學校，就算畢業了又有什麼出息。”
夏羽在門外聽得一臉尷尬，那狗屁學校事實上的所有人，不就是他嗎？
徐強擡頭看了眼夏羽，即羞愧，又難過。
罵了一句，男人的話變得低沉了一些：“小柔，你哥是男人，男人只要還有把子力氣就不會餓死，但是你不同。將來要想有個好歸宿，就必須走出這裡。”
這話聽得夏羽暗自點頭，也不用徐強招呼，他伸手推開院門，邁步走向聲音傳來的房間。
徐強緊隨其後，看見夏羽要敲門，趕緊叫道：“爸，我回來了。”
屋裡靜了靜，很快有人打開房門，看見夏羽，那女孩愣了愣，轉向徐強道：“哥，你怎麼回來了？”
夏羽側頭看了眼女孩，一張瓜子臉，眉清目秀，穿一套洗的有些發白的校服。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道：“你是徐柔吧？我是徐強的老師，姓夏。”
“啊，老師？”徐柔檀口微張，有些驚訝。
而房間內的徐建國同時一愣，趕緊道：“小柔，快請夏老師進來。”
房間內只有幾件破舊的傢俱和一張破牀，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腐敗的腥味，除此之外，牆壁上掛滿大大小小的獎狀，粗略估計也有十多張，讓夏羽看的眼前一亮。
徐建國躺在牀上，雙腿纏着繃帶，竭力想起身。
夏羽眼疾手快，快走幾步扶住他，“老哥，躺着就行。”
徐建國掙扎了一會兒，但哪裡是夏羽的對手，只得躺回去。
“夏老師，徐強是不是犯了錯誤？他哪裡做的不對，你儘管批評教訓。”
“徐強這孩子不錯，學習刻苦，成績優異。聽他說家庭有困難，我代表學校特意過來看
看。不過你放心，我們學校對優秀學生向來不會吝嗇，等回到學校，我立刻申請給他減免學費。”
“夏老師，你說真的？”
看見夏羽點頭，徐建國嘴角哆嗦，眼圈都要紅了。他突然轉向徐強，嚴厲道：“跪下，謝謝夏老師。”
夏羽面色微變，一把拉住準備下跪的徐強，正色道：“老哥，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別說只是減免學費，就算再大的恩情，除了天地父母，其他任何情況都不值得如此。”
徐強怔怔的看着夏羽，那雙充滿自卑的眼瞳，第一次多了些別的東西。
“夏老師說得對。”
徐建國不敢反駁夏羽，怒視着徐強道：“給夏老師鞠躬，今後要是對不起夏老師，我非打斷你的腿。”
對於鞠躬，夏羽倒不是很排斥，而且他也很欣賞知恩圖報的人。
聊了幾句，夏羽轉頭看向站在一邊的徐柔，笑問道：“還有兩個月高考，有目標嗎？”
徐柔聽得愣了愣，迎着徐建國和徐強的目光，她堅定的點點頭：“我要上北華。”
單論成績，徐柔足以甩他哥哥幾條街，至於夏羽當年，更是能被甩得看不見影子。
“北華，這麼有信心？”
夏羽臉上多了幾分異樣。
北華是國內最頂級大學之一，報考的難度自然很大。更何況東嶽省歷來就是高考大省，考生衆多，分數奇高。
能從東嶽省走進北華的考生，必然是學習成績超級強悍，學霸級人物。
面對陌生人，徐柔好像有些放不開，只是點點頭。
一旁的徐建國臉上露出幾分欣慰，笑道：“不瞞夏老師，小柔的成績一向很好，從小到大，從未讓我失望過。”
“徐老哥有福。”
夏羽笑着打了個哈哈，想了想道：“徐柔，你雖然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不過如果你真能考上北華，學校可以破例給你提供無息貸款，足夠你上完大學。”
徐柔臉色漲紅，怔怔的看着夏羽，好像要把他記在心裡。
徐建國很快反應過來，趕緊招呼徐柔向夏羽道謝。
夏羽笑着點點頭，又聊了幾句，他掏出手機看看時間，起身道：“天色不早，徐老哥，我就先回去了。”
“夏老師，山路不好走，你就在這裡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吧。”
徐建國哪裡肯讓夏羽這麼離開，掙扎着就要起身挽留。
“老師，夜裡很容易走錯路，也很危險。”徐強也道：“平時一入夜，村裡人基本不出門。”
夏羽倒是不怕危險，以他的實力，就算來幾隻猛獸估計也不夠看。只是若單獨回去，別的不說，只是那步行幾個小時的土路就足夠頭疼。
“既然如此，那就打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