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藩屬國對於天朝的朝貢亦或者是歷代帝王深信不疑的帝王心術，其實都是一種把別人和自己都當做傻子的行爲。”
“歷來藩國朝貢，我大明的賞賜都要數倍於藩國的貢品，所以藩國纔會樂意年年朝貢，而我大明也通過衆多國家的朝貢，獲得天朝上國的虛名。”
“這個道理藩屬國明白，大明同樣明白，大臣明白，皇帝自然也明白。”
“但是即使如此，也擋不住人們對於天朝上國稱號這種虛榮的追求，所以我們一直就這麼裝下去，裝作一副天朝上國的姿態。”
“帝王心術也是同樣的道理，皇帝雖然高在上，但卻不會比大臣們聰明，聖明不過是臣子的恭詞而已，倘若身爲皇帝，真的相信這種話，那隻能說明皇帝是個傻子。”
“皇帝用所謂的帝王心術證明自己的御下之道高明，大臣通過順從皇帝證明自己是個可以信任的大臣。”
“歷來所謂的聖君，他們的思想大臣未必猜不到，但是爲了凸顯出皇帝的權威，讓皇帝知道他們是一個可以爲皇帝所用的大臣，所以故意裝傻，故意讓皇帝點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萬曆現在在和誰說話，當然是自己的兒子，帝國未來的繼承人，現在的皇太子朱常洛同學。
稚嫩地臉龐正好奇地聽着萬曆講述着許多玄妙難懂的道理，當然，難懂肯定是對小孩子而言的。
“可是窗戶是玻璃的，不是紙的。”聽了萬曆的話，朱常洛突然用自己稚嫩地聲音問道。
啪！
巴掌的聲音。
不要擔心，小皇子沒有事，因爲這是這巴掌不是打在朱常洛的臉上的，而是萬曆狠狠地扇在自己頭上的。
小孩子真是單純的可憐啊，只是單純的讓萬曆都有些頭疼了。
“沒錯，這只是習慣的說法，宮裡的窗戶確實是玻璃的，但宮外的許多百姓家裡用的是紙的，皇宮裡的窗戶在朕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紙的。”
小孩子的疑問一定要耐心的回答，萬萬不要用以後你就懂了之類的話糊‘弄’過去，對於自己兒子的疑問，萬曆自然耐心的解答。
“那宮外的百姓爲什麼不把窗戶換成玻璃的？”
何等讓人無語地疑問，無疑這種問法都讓萬曆思考皇子的教育是否存在重大問題了。
沒辦法，這話和那個弱智的晉惠帝所說的‘百姓無慄米充飢，何不食‘肉’糜？“以及法國瑪麗皇后所謂的‘爲什麼他們不吃蛋糕呢？’太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還好這只是兒童的發言，而不是像晉惠帝那樣的白癡以及瑪麗那樣不問世事貴族的發言，倘若朱常洛真的在長大之後還有這種疑問，萬曆就算是和文人們徹底鬧翻也不會讓他成爲自己的繼承人了。
微微側過頭，看着執筆正在紀錄自己言行的官員擡起頭，對着自己‘露’出一副無奈地表情，萬曆知道，對方又犯了原則上的錯誤。
“小孩子說的話，你怕什麼？”因爲從唐代開始就有皇帝干涉起居錄的惡例，自然這東西的可靠‘性’就大大降低了，然而萬曆可沒有這個壞習慣，要記隨便記，他不怕，敢做的事情就不要怕記，“朕小時候乾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少嗎？不一樣讓你們記了？”
皇帝陛下一直都沒有正經過，何來小時候乾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之說？起居錄朝前翻不兩頁，就有皇帝最近乾的壞事。
童子之言何懼之有，朕昔日荒誕，然亦命一一記之。
把皇帝的話記好，對方心裡鬆了口氣，皇帝沒有干涉的習慣不錯，但是歷代這種事情多了，他們自然倍加小心。因爲倘若皇帝真的要改起居錄，他們無疑是沒有能力制止的，這事不是沒有先例。
心裡感概着如今的史官沒有古時候的骨頭硬，萬曆把又重新轉到自己兒子身上。
“你吃的是最好的食物，穿的同樣是最華麗的衣服，因爲你是皇子，當別人都沒有能享受到這些的時候，你卻都能享受到，玻璃的窗戶也是其中之一，但是……”萬曆接着說道：“享受着權力的同時，必定要履行相應的義務，你比天下所有人都要先享受到一切，所以你有義務讓他們將來享受到和你同樣的一切。”
“將來我要讓所用人都裝上玻璃的窗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朱常洛說道。
還好，萬曆鬆了口氣，兒子比想象中的好教。前世是光棍，老婆都沒有，更何論兒子，如何教導兒子亦或者說教導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穿越者可沒有絲毫優勢，只能自己一點點‘摸’着石頭過河。
從一開始就坐在一旁，看着萬曆給兒子說話的王喜姐此刻一臉笑容，萬曆無疑在以教導皇太子的方式教導兒子，雖然有些東西和儒家講的不一樣，但當皇帝的方式只能有皇帝知道，儒家在這方面屬於幻想家，丈夫能夠這麼教導兒子，自己兒子的地位顯然是穩固的。
即使平時再裝作不介意萬曆對於朱常洛和朱常洵兩個皇子端的一般平，但若是說心裡沒有擔心，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從教子上看，自己的丈夫顯然還是有幾分能力的，和平時縱容皇子玩耍顯然有區別，看着面前的父子談話，王氏心裡想到。
“父皇，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朱常洛用稚嫩的語氣說道。
“什麼？”九歲的小孩子在自己面前，沒有吵鬧的要什麼東西，反而鄭重地要求自己幫忙，這無疑讓萬曆感到好奇。
“烏仁圖婭讓人送給我一對金雕以及一批寶馬，我想要把你給我的火銃送給她。”
烏仁圖婭是哪個？明顯不是大明的名字，很顯然，宮裡以及朱常洛身邊不會有這種人，萬曆‘露’出一副疑‘惑’地表情，擡起頭疑‘惑’地看着皇后，然而王喜姐此刻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皇上。”張鯨提醒了一聲，探過頭來說道：“是‘蒙’古三娘子的‘女’兒，上個月派人進京述職的時候託人給送的東西。”
‘蒙’古三娘子的‘女’兒，那個自己當初想到的讓聯姻控制‘蒙’古，以後朱常洛要娶得人，萬曆恍然大悟。
看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才九歲的兒子，萬曆嘴角微翹，隨後蹲下身子，摟住對方的腦袋，“行啊，這麼小就知道討好‘女’孩子了，比你爹，等，等，痛，痛……”
宮人統統轉過頭去，皇帝被皇后揪着耳朵的場面還是不要看到爲好。
剛剛還覺得自己的丈夫教子的場面靠譜，現在看來，自己剛剛絕對是腦袋犯糊塗了！王喜姐此刻心中心中想到。